第三十二章 交心之談
夜來寒風,洛陽的天變的有些陰沉。
李苟冒著被臭罵的危險,敲了半柱香時間的門,終於將李玄霸從被窩中喚出。李玄霸打開房門,冷的打了個哆嗦。兩個丫鬟相繼走進房間,端來熱水和早飯。
洗漱之後,又喝了熱粥,暖和了一些,李玄霸搓了搓手,無奈的朝著府外走去,常伯早已在外等候。想到以後都要這麼生活,李玄霸瞬間想念起河東郡。
「大哥,稍等。」李玄霸剛進車廂,便聽到宇文成都的叫喊聲,連忙探出頭來。
「成都,你怎麼來了?」李玄霸好奇道,又見宇文成都身披盔甲,鳳翅鎲在手,說道:「你要離開洛陽?」
宇文成都勒了戰馬,停在車側,回道:「這幾日又有一群逆賊造反,成都受陛下之命,前去剿滅。」
隋朝末期,天下大亂,李玄霸不願多問,便說道:「那你小心些。」
宇文成都見李玄霸語氣平淡,心中黯然,臉上卻未表現出異樣,拱手說道:「多謝大哥關心。」
「你,別叫我大哥了。」李玄霸猶豫片刻,說道:「你比我還長几歲,稱我為大哥,有些不合適。」
「不行,當年我們可是拜了天地的。」宇文成都沉聲說道。
「啊?」李玄霸一驚,不過隨即想到宇文成都所指的拜天地,可能就是燒香歃血,放下心來,說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還當我是大哥?」
宇文成都一陣為難,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重情重義,信守諾言,但現在的我畢竟與以前不同,如今又在國子監讀書,總不能還是那般無禮。」李玄霸勸道:「再者,只要我們情誼仍在,又何必在乎一個稱呼?」
儒家講究長幼有序,李玄霸這般解釋,倒也合情合理。
宇文成都思考了片刻,說道:「成都願聽大哥......」見李玄霸翻了個白眼,連忙改口道:「忠勇衛的話。」
「還是叫我玄霸吧。」李玄霸笑了笑,說道:「這樣還顯得親切些。」
宇文成都很不習慣的叫了一聲,叫完之後,兩人皆笑了起來。
「對了。」宇文成都見李苟等人還圍在馬車邊上,連忙說道:「我昨夜進宮面見陛下,陛下恩准你今日上午不用去國子監,好讓你我二人敘敘舊。」
「你怎麼不早說。」李玄霸懊惱一聲,轉頭對李珠說道:「收拾東西,回府。」
宇文成都還未反應過來,李玄霸已經下了馬車,直奔府里去了。
李苟習慣了李玄霸的做派,對著宇文成都說道:「大將軍,請到府里歇息。」
宇文成都下了馬,隨著李苟走到李玄霸的房間,進屋一看,李玄霸已經裹著被子坐到了床上。
「這床有些小,我就不客氣了。」李玄霸訕訕的笑道,宇文成都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客氣。李苟搬了一張椅子到床邊,宇文成都拱了拱手,坐了下來。
敘舊敘舊,敘的自然是舊事,可李玄霸前事盡忘,又如何去敘?
「玄霸,你現在開始練字了?」宇文成都四周張望一番后,發現遠處的案台上擺著文房四寶,那紙上還寫著字,隨口問道。
「我現在,也只能握握筆了。」李玄霸笑著說道:「不過也就這兩日才學著寫字,難看的很。」
「總不會比成都的字還難看吧。」宇文成都笑著說道,然後站起身來,走到案台邊看了一眼,笑容瞬間凝固,而後輕咳一聲,說道:「確實比我寫的字好看一些。」
李玄霸只知宇文成都是一位武藝高強的將軍,卻不想他也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打趣道:「你寫的字,若是比我的字還難看,宇文老將軍豈會饒你?」
宇文成都是無敵大將軍,同時也是世家子弟,自幼受著良好的教育,又如何會寫一手難看的字?
見恭維的話被拆穿,宇文成都尷尬的說道:「這『蘇靈』二字何意?」
「是一位故人的名字。」李玄霸回答道,目光黯淡下來。提起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寫那兩個字。
見李玄霸神色不對,宇文成都重新坐下,說道:「字總是可以練出來的。」
但人卻再也看不見了。李玄霸在心中說道。
「陛下派你去剿滅逆賊,為何要午後出發?」李玄霸與宇文成都相識不久,難有話題,只能提及宇文成都出征之事。
宇文成都嘆了口氣,答道:「如今逆賊四起,人心惶惶,各地郡縣駐軍不敢隨意調派,只能從洛陽抽調些將士,他們整合需要一些時間。」頓了頓,繼續說道:「此去必然有人無法回來,就讓他們與家人一起吃頓飯吧。」
戰爭本就是死亡,尤其是冷兵器時代,李玄霸心中早有覺悟,不過聽到宇文成都的話,心裡還是有一絲悸動。
如今瓦崗聲勢未起,竇建德也尚未壯大,朝廷應付起來已經如此困難,再過幾年,大隋朝還能支撐下去嗎?歷史,是否根本不會因為他活下來,而發生任何改變?
宇文成都只當李玄霸心繫楊廣,安慰道:「你不必擔心,這些逆賊不過都是些烏合之眾,成不了氣候,稍有些勢力的,也自有人牽制,沒人會威脅到陛下的安危。」
「我如今手無縛雞之力,擔心又有何用。」李玄霸搖搖頭,說道:「你出征在外,要多聽別人的建議忠告,切勿莽撞。還有,要時刻小心謹慎,不要中了別人的詭計。」
李玄霸本就是重情重義之人,不然也不會怒而殺人,如今宇文成都真心對他,李玄霸即便再不願摻和進戰爭中,也忍不住要提醒兩句。
宇文成都感覺到李玄霸發自內心的關切,握著李玄霸的手說道:「成都記住了。」
李玄霸有些不習慣的將手抽了出來,笑著說道:「那玄霸就在洛陽,等著你得勝歸來。」
宇文成都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站起身來將房門關緊,李玄霸見他這般動作,已經猜到宇文成都要說些什麼,心裡嘆息一聲。
果不其然,宇文成都重新坐下之後,便說道:「玄霸,你可記得你與陛下的關係?」
「我總不可能是陛下的私生子吧?」李玄霸笑道,見宇文成都絲毫沒有笑的意思,便收起笑容,無奈的說道:「說實話,過去的事情,我一絲也記不起來了,別人都說陛下寵愛我,但我真的沒有任何印象了。」
「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只怕不比皇子差。」宇文成都認真的說道:「世人皆以為,陛下看重你,寵愛你,只是因為你有萬夫之勇,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你的意思我明白。」李玄霸說道:「如今我已是廢人,陛下還召我到洛陽,更是將我送進國子監,說明陛下並非只在意我的武力。」
「那你可知為何?」宇文成都問道。
李玄霸搖了搖頭。
「因為陛下把你當知己,當朋友。」宇文成都肯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