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眨眼一瞬間,妄想求饒的影衛低哼一聲,頸上浮現了一道血痕,慢慢地倒落下來。另一名影衛深知自己大概也是凶多吉少,忽然發了瘋似的騰起身,抽起纏在腰間的軟劍,使出最招招致命的毒辣劍招,朝著紋絲不動的紫衫身影狠刺過去。
「小心!」洛秋水原本還處在目睹殺人經過的巨大震撼中,可是一見冉千雪身陷危險,她卻不由大喊出聲,一顆心也跳到喉嚨口,驚悸不已。
原本微笑以對的冉千雪,在聽見這聲真切替自己擔心的呼喊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風乍起,吹入花廳,只見紫袂飄飄,頎長的身影如一道流虹,瞬息閃過,再度落地的時候,手握軟劍的影衛面色僵白,胸口被剖開了一個大洞,鮮紅的血液灑落一地。
曬在地上的那些藥材全都染上了鮮血,霎時間,血的氣味混合著葯香,變為古怪難聞的腥臭。
洛秋水雙手緊捂住口鼻,乾嘔不止,恐懼已經到了極限,連忙將臉別開,閉緊了雙眼,不敢再看。
冉千雪顯然是徹底地怒了,涼風吹不熄他身上灼燒的烈焰,大掌一個收緊,捏碎了手裡的活人心臟,鮮血浸染了上好錦帛裁製而成的紫袍,更濺灑到他潤白如美玉的俊美容顏上。
他轉過身形,像一抹巨大的紫黑色夢魘朝洛秋水走來,她呆住,彷佛連呼吸都隨之靜止,心跳更是不必說,劇烈的跳動早已經超出可以負荷的範圍。
她驚懼恐慌,覺得自己就快要心臟病發,二十一世紀的爆橘拳根本不夠看,這妖孽剛才捏爆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心啊。
「如果不想死,就快點離開。」冉千雪走向她,美如珠輝的一雙眼眸布滿了殺氣。
洛秋水聞言,立刻拔腿走人。開什麼玩笑,她比誰都清楚這個魔頭的能耐,自然曉得他的警告可不是玩笑話,當然得跑。
瞥了一眼地上的腥紅與屍身,洛秋水白著張俏臉,轉身就跑,跑得遠遠的,一直到看不見那道頎長身影為止。
可是,當她靠著廊柱兩腿發軟地跌坐下來,慢慢恢復冷靜之後,終究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又循著來時路回去。
這一次,她不敢靠太近,一瞧見冉千雪的身影便緩下腳步。
冉千雪站在那,一動也不動,臉上已經看不見怒氣,又恢復成往常的冷然。
洛秋水看著看著,不禁有些發懵,總覺得此刻他落單的背影,看上去莫名顯出幾分孤獨,而這一幕,隱隱勾動她的不忍。
雖然不知冉千雪是為了何事大動肝火,可是見到他盛怒的模樣,不知怎的,她忽然覺得這隻妖孽其實很是孤獨的,就連生氣也只能殺人泄憤,身邊沒個人陪伴,幫他排解悶煩。
待在青磐峰的日子越發久了,她對冉千雪的在乎就更深了一層,她發現其實魔頭也不是好當的,如果不是她老愛纏著他吱喳個不休,他總是一個人靜默無語地練功,或是鑽研調製葯泉,儼然就是個古代自閉兒。
她喜歡他,自然也就心疼他,雖然他老是對她不怎麼搭理,總是無視她的存在,可是他不曾真的出手傷害她。
她能感覺得出來,他之所以會同意她留在青磐峰,無非也是出於寂寞,他雖是冷血無心的魔頭,終究也是血肉之軀,仍有情感的起伏。他很孤獨,她知道。
思及此,洛秋水也不知從哪生來的勇氣,興許還帶著一點傻氣,她想也不想的,一個悶頭就撲了上去。
洛秋水的雙手環上冉千雪窄瘦有勁的腰,拍著他的後背,「不氣、不氣。有話慢慢說啊,生氣容易傷肝,還是沉心靜氣比較養生。」
他的眼一眯,目光湛寒如刺,「你不怕我殺了你?」
她抖抖,曝嚅道:「是有點怕……」
「那你還不走?」他向來就是不懂得剋制自己的人,難保不會失手殺了她。
「可是我要是走了,你一個人怎麼辦?」她憂心地問。
冉千雪喉頭一縮,對上懷裡人清澈的眼眸,雜亂心緒竟慢慢沉澱下來,她的手撫在他的腰背,輕輕地摩挲,撫順了他一身暴躁的逆鱗。
這前所未有的平靜,使他耽溺其中……即使是藍蘭這樣抱著他,他頂多只是感到安心罷了,未曾萌生過這般滋味。
洛秋水跟藍蘭不一樣,她不是青磐峰的人,見不慣滿地鮮血,見到他殺人,她應該害怕,躲得遠遠的,光是擔心他會否拿她泄氣就來不及了,竟然還有心情反過來安撫他。
目光微微閃燦,冉千雪執起了滿是鮮血的那一手,體內方興未艾的殺氣慢慢消褪,取而代之的,竟是想抱住懷中人的衝動。
不對,他這是在做什麼?他竟然對一個女子心軟,生起了疼惜之心,他可是冉千雪,怎能被一個女子動搖心神。
冉千雪沾滿血沬的那隻大掌懸在半空,遲疑了半晌,終究還是推開了懷裡的那抹溫暖。
他內力尚未收束,雖然只是輕輕一推,不諳武功的洛秋水免不了腳下顛簸,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像顆浪地的粉色小肉球。
「我不想看見你,滾開。」冉千雪壓下了心頭那股想拉起她的古怪渴望,轉過身,以森冷的背影相對。
洛秋水自覺委屈,眼眶不由含淚,扶著一旁的桌案狼狽爬起,腰臀處不必說,肯定是青紫一大片了,嗓音透著哭腔,「我好心想陪你,你還不領情。」
「滾。」彷佛結了霜似的冷硬字句,一入耳便將人凍得整顆心都哆嗦。
洛秋水咬起下唇,她也不想再熱臉貼這妖孽的冷菊花了,雙手扶住腰臀,小心翼翼繞過橫躺在地,死狀奇慘的兩具死屍,走出了花廳。
出來之後,才踏兩步,淚水如細雨般落下,她抹了抹眼角,暗罵自己穿越當古人久了,連情緒都變得脆弱,真是孬。
她不過就是喜歡他嘛,所以才會千方百計賴下來不走,天天找盡機會纏著他,想讓這妖孽心裡也深種下她的身影,他有必要這樣凶嗎?
越想越鬱悶,洛秋水揉著腫了一大個包的臀部,垂淚折回了自己房裡,往軟榻上一趴,邊哭邊發泄。
哭了不知多久,眼睛昏花的洛秋水疲倦極了,也就沉沉睡去,古怪的是,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一雙手臂在幫她揉著腰臀,舒服得讓她睜不開眼。
睡了好一會,鼻端傳來硫磺氣味,氤氳的熱氣拂過兩頰,令洛秋水忍不住朝那波暖流偎去。
啊,好久沒泡溫泉了,記得最後一次的經驗是前兩年的冬天,她在百貨公司抽中了一張台東溫泉二日游的禮券,開心得要命。是說,她人不是應該還躺在床榻上嘛,怎麼會有溫泉的氣味?
洛秋水揉了揉惺忪的眼,赫然驚覺,自己身上裹得緊密的好幾層衣衫都已經被褪盡,只剩下素雅的淡粉抹胸與褻褲。
別過眼角一覷,冉千雪正抱著她準備步入熱煙裊裊的溫泉,她立刻大窘。
「你在做什麼?」瞄及他未著片縷的赤裸胸膛,她小心肝亂顫一通,溫熱的鼻血就快飛噴而出。
冉千雪的怒氣已消,面上揚著平時常見的淺笑,「青磐峰上就只有這口溫泉沒被我動過手腳,你若想泡,就得與我一起。」
「你、你不生氣了?」
「氣過了。」
而且人也殺了,洛秋水忍不住在心底補上這句,「該不會是殺到無人可殺,準備拿我練功?」
冉千雪笑問:「你也會怕?我看你這段日子在青磐峰上吃好睡好,好似天塌下來都不用你發愁,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
「這全都是托夫君的福啊。」她露出小人得志的燦笑。
冉千雪笑得如沐春風,溫聲道:「你不提起我倒是快忘了,雖然你不是洛為正的女兒,怎麼說也算是嫁入了青磐峰,你可是我的小娘子。」
「話是這樣說沒錯……」她面頰燒紅地扭動身子,想從他鋼鐵般的雙臂中掙脫,無奈此人的內力剛強,別說是她,就算是武林高手估計也沒輒。
「不喜歡我抱著你嗎?」冉千雪低下秀朗的眉眼,眸清似水,把她萌得雙眼大放愛心。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習慣。」洛秋水心想這妖孽變臉也變太快了吧,不久前冷臉還要她滾開,現在卻自己熱絡地黏上來,莫非是……發情期到了?還是說,他心底其實是喜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