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龍女有心(八)
作為一個商人,白玉堂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但他同時也是一個江湖俠客,他賺錢的目的是為了什麼,那自然是為了更好地做一個俠客。
以前他確實是這樣想的,現在……看著眼前和展昭打起來的小龍女,白五爺覺得他想發江湖追殺令,懸賞五萬兩買人頭的那種。
卻說兩人一路從開封府回到祥符縣,剛進縣就遇上了剛剛調查完案情始末的展昭。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一言不合就打架什麼的,其實是真有可能的。白玉堂純粹是心裡來氣,不過他也打算好了,等到解決完顏生的事情再去干一架,如果展昭不許就弄出些事情,準保這皇帝的小貓顛顛地跑來跟他比試。
而展昭則是覺得白玉堂竟然蔑視包大人,半夜寄柬留刀,好言相勸兩句不要這般不守規矩。作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俠展昭,白玉堂留的那把刀他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來歷,如今在祥符縣見到人自然心中瞭然。
當一個人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即便對方說句你好都覺得對方是在諷刺你,不巧,白玉堂就是此中翹楚。展昭當然沒有想過將白玉堂抓進開封府的大牢里關個七天,不說能不能關的住的問題,就是……對於江湖人,頭疼不是兩三天。
於是兩人就打了起來。
出於某種不可言說的理由,他讓小龍女不要插手,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若他有刀劍在手,他與展昭的勝負大概在五五之間。
但如今展昭巨闕在手,而他兩手空空,最後自是棋差一招。
小龍女:……
「白玉堂,我並非問責與你,但官府辦案自來有個章程,你要相信即便沒有如此,包大人依然會秉公辦理的。」展昭一身紅衣凜凜。
「哼!」在心儀的人面前丟了面子,白五爺表示想靜靜,不想說話。
「我與你打。」小龍女並非生性好鬥之人,甚至她練武只是繼承衣缽,為國為民什麼的,於她而言,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何分別。雖然這個條例如今有些鬆動,卻並未被連根拔除。
展昭剛要開口,說我與姑娘素昧平生,不與你打,對方的金鈴索就急速飛將過來!好俊的功夫!他急忙側身躲過,卻是白綾接連而至,此刻他也顧不上不與女子動手什麼的,急忙巨闕相抵,退後數十步才方止住退勢。
小龍女臉上自是沉穩,她並沒有太多的對敵機會,大多不是跟麻雀對敵就是和林間的樹木相對,經驗自然沒有展昭來得熟練。
女子拳腳輕盈漂亮,男子使劍沉穩大氣,兩人你來我往,看的白五爺……嫉妒得眼都紅了!展昭我們勢不兩立!
其實,這也是白玉堂第一次見到小龍女的武功,輕功不算,幾次使白綾也不算,那樣的他也能做到,如今看到與展昭相搏,他大概知道為何小龍女這般純摯也能安然無恙了。
確實,有這般的武功,又有何憂愁呢!
每一個招式都姿勢美麗卻又精妙絕倫,這種美與力的結合,他覺得若是換了個顏值撐不住的來,估計就是……災難現場了。
晃神的功夫,兩人已經打過一場,小龍女已經站在他的身邊,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白綾。
「我打不過他。」一如既往地誠實。
但展昭和白玉堂已經很吃驚了,她才十六七歲!這個年紀的他們,想了想,兩位少俠默默地將曾經的自己拋在腦後。
「不,姑娘武功精妙絕倫,在下不過勝在對敵經驗豐富罷了。」當然該有的謙虛,自然還是有的。
然而小龍女真的很耿直:「打不過便是打不過。」
……
看到展昭吃癟,白玉堂難得高興了,笑得眉眼彎彎,看的本來綳著臉的小龍女也有些笑意,宛若蓮花初綻。
白玉堂默默地往前跨了一步,擋在了展昭的視線前方。
展昭:……他只是在思考江湖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絕頂高手,白玉堂你……他忽而看了一下後方女子清麗脫俗的容貌,秒懂。
很好,看來他可能可以多了解一些案情了。
已是中午,白玉堂自然不會虧待自己和小龍女,展昭為了案情就厚著臉皮跟著兩人蹭飯去了。
剛剛他已在牢中審過顏查散和那書童雨墨,加上證詞和柳家員外的說辭,其中確實有蹊蹺之處,而那顏生也有所隱瞞,讓案情的脈絡無法連接起來。
「你想知道顏生隱瞞了什麼?」這個白玉堂還真知道:「這個我不能告訴你,得讓顏生自己說出來才有用。」他說出來也沒有用。
聽說過有人為了名節向死而生的,沒聽過為了別人的名節而死的。他尊重顏生的決定,卻並不苟同。
「可如今案情膠著,若是他自己認下罪名,便是包大人也救不得他。」這也是只有他到來並非是包大人親自前來的原因。
被告認罪,卻實有冤情,實在聞所未聞。
這個白玉堂也懂,可是他也在牢中承諾顏查散說自己不會透露,想了想,他開口:「我可以再去牢中勸告一下顏生。」
看到展昭仍要開口,白五爺眼皮子一撩,一副放肆模樣:「展昭,我雖然不喜歡你,但我沒必要騙你,此事事關名節,有所託,必不負。」
已經提示到這份兒上了,展昭自然見好就收,此話一出他也能夠猜到其中關竅,明白白玉堂的顧慮,便向兩人告辭了。
他要去柳家一趟,最好能夠見到那位柳家小姐柳金蟬。
沒了展昭,兩人吃飯的氣氛陡然和諧了不少,及至兩人用完,小龍女看著窗外,忽而開口:「他為何求死?」
白五爺還沉迷在剛剛小龍女打鬥時的英姿颯爽,一下子猛地聽到,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對方說的是顏生,唔,這個告訴小龍女沒事。
於是他就開口了:「自從和我們分別後,顏生便來到了這裡,他與那柳家小姐有婚約,所以特來投靠柳員外。可嘆那柳員外嫌貧愛富,卻是讓顏生連那柳家小姐的面都未見著。索性顏生素來曠達,並未介意,自是寒窗苦讀,但……」閨中小姐的心思他自是不懂:「那柳家小姐傳書與他,約他半夜在院內相聚。」
「顏生也知曉,半夜與女子相聚實在有違禮儀,遂並未前往。」白玉堂喝了口茶,繼續說道:「第二日,那小姐身邊的丫頭秀紅就死在了院中,手中握著顏生的扇子。如此,才有了顏生認罪保清譽的窘狀。」
小龍女聽完,臉上並無悲喜:「我不懂。」
「不懂什麼?」
「師父說若有男子捨命便是用了真感情,可……」
白玉堂一笑,覺得對方單純不做作的樣子實在可愛極了:「可那顏生與柳小姐素昧蒙面卻為了她甘願一死,是不是?」
小龍女點頭。
「人性相通,純摯之人重情重義,寡情之人薄情寡義,無論是男女之情還是父母親情還是其他感情,若是沒了品性,多是狼心狗肺負心薄倖之人。顏查散仁義端方,即便素昧平生,也不會毀了一個姑娘的清白。」這是現在儒生的大教,但這個龍姑娘不必知道。
小龍女聽罷,又開口:「若你是他,當如何?」
白玉堂卻是笑得更加肆意:「我是我,我不會落到他這般境地。便是真如此,我也不是一個為了別人的清白就赴死的人。」
他直視小龍女的眼神,他看到她的眼睛里通透剔凈,沒有一絲雜質,仿若一切都無所遁形:「龍姑娘,我白玉堂,並不是如你所說的,是個好人。」
可他就是想要她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為了追求別人而曲意迎合,不是他白玉堂的作風,他也不會一輩子帶著面具生活,雖然他覺得……他在小龍女面前並沒有帶任何的面具。
小龍女微微點頭:「我知道你不會。」她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但你對我很好。」她對人很敏感,對她是真好假好,總是分得清楚的。
他忽而一笑,湊近她:「對你好就是好人嗎?」那他確實是個好人,而且……還是個大好人,他心裡想。
小龍女點了點頭,如是認為。
這可真是……太棒了!白五爺決定再對對方好一點。
用過飯,白玉堂獨自一人去了牢中見顏查散,既然說要勸說顏生,他便會兌現。他錦毛鼠白玉堂雖不是什麼好人,卻從來一言九鼎。
「仁兄,若你這般故去,你讓你家中盼你高中的老母如何是從?」他也是偶然從雨墨那裡得知此消息的。
顏生當即大慟,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他低聲:「賢弟,可我不能平白壞了人家姑娘的清譽啊!」
聽到此言,白玉堂不免有些煩躁,你說你倆都未婚夫妻了:「仁兄多慮了,那柳家小姐定然不希望你如此,況且你與她乃是未婚夫妻,等你出去后娶了她便是,等你帶她離開祥符縣,自然無人知曉她的過去。」
看到顏生有些動搖,白玉堂再接再厲:「再說,柳姑娘有一表哥名喚馮君衡,你來的日子不久,自是不知道他常年進出內院……」若說清譽什麼的,也不剩多少了。若非是為了顏生的性命,這些個雞婆事情,他才不願意讓人去打聽。
顏生動搖得更加厲害了。
「而且,你光顧著柳家小姐的清譽了,仁兄你想想那秀紅姑娘如何慘死,但兇手仍舊逍遙法外,你讓秀紅姑娘如何在九泉之下安息啊!」白玉堂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出理由了。
當即痛惜道:「仁兄,你糊塗啊!」
顏生聽完,忽而大哭,覺得自己真的錯了。
正巧,這個時候展昭帶著柳小姐的信過來了,站在牢房不遠處,聽到白玉堂的勸告,他心道此人心性倒是不錯,就是行為不妥了些。
聽到顏生鬆口,白玉堂也覺得很有成就感,忽而轉頭看到一聲紅衣的展昭,又是他:「哼!」
展昭:……此人多半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