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林少雪:再見
林少雪離開慶功現場,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她的心中從來沒有如此憤怒。
她和那個人這麼相像嗎?
他這樣說,她也這樣說。似乎現場的人除了自己,每個人都入戲了。
站在海灘邊,看著波浪翻滾的海面,她的心中早就沒有了之前看到時的惆悵,只覺得冰冷,隔閡,真是還有一點對於眼前這片深藍色的怨恨。
身後的腳步聲很輕,但皮鞋踩過沙灘還是不免有細碎的聲音。
「後天輪到我殺青。」林少雪頭也不回,眼裡閃過一次諷刺,「珍惜這兩天和我說話的機會吧,因為殺青以後,我就不是孫三陽了。」
高瘦男人和她並肩而立,海風吹的黑色的襯衣鼓鼓囊囊。
「你本來就不是。」半晌,陸藏開口。
林少雪苦笑:「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和姜歲都在我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不知道你們是愧對她還是怎樣,把對她的懷念放在我身上實在沒必要。」她太熟悉那種眼神,似乎穿過她的身體看到另一個人的眼神,從一開始陸平文見到她的那一刻就是那樣。
「你和她不能相比,她也有及不上你的地方。」男人的聲音清亮中帶著一絲沙啞,和往常一樣冷靜,又冷漠,聽不出情緒,「你是一個優秀的演員,也是一個善良的人。」
而孫三陽之會把雖有事情都擺在他面前,用居高臨下的態度讓他自慚形穢。她沒對他說過一句假話,對他毫無隱瞞,也對他殘忍的直截了當。
比起那個人,眼前的林少雪也實在是非常善良。
林少雪對於男人的回答置若罔聞。
「後天的殺青宴你還在嗎?」她問。
「大概不在。」陸藏雙手插在口袋裡,下巴輕抬,看著海綿,「後天院里有個案子,回去開會。」
「那......以後也不會碰面了吧。」
陸藏看了她一眼,快要及肩的短髮在空中飛揚,耳邊是遠處殺青宴上人們傳來的似有似無的喧鬧聲。
所幸兩個人都從來不是合群的人,所以並沒有什麼冷熱對比之下的孤獨感。
「嗡——」
陸藏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
他低頭看了一眼,接起來:「我馬上回去。」
他轉身對著身邊的女孩說道:「還欠你的那個人情,如果你想起什麼需要我幫忙,陸平文那裡有我的號碼。」他頓了一下,「祝你前程似錦。」
說完,轉身離開。
呵,前程似錦。
林少雪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產生了一個荒唐的想法——如果此刻天上開始下雨,就更完美了。
她從不相信一句話叫做「相逢就是緣分」,在遇見陸藏后,她更是對這句話恨之入骨。既然有緣分,為什麼會因為這來之不易的緣分而悲傷,而痛苦呢?能讓人感到幸福的才是緣分,向他們這種,其實應該叫做懲罰吧。
孫三陽懲罰了他,然後他又來懲罰她。
因為不是緣分,所以即使分別也那麼乾脆;因為不是緣分,所以才能這麼平淡的轉身離開,即使雙方都知道,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面對面站在一起說話的機會。
他祝她前程似錦,那又怎樣?她知道他平時從來不看娛樂新聞,甚至家喻戶曉的電影明星都不知道,她就算再前程似錦,又有什麼用?
而她喜歡錶演,她也會如同他說的那樣一路「前程似錦」下去,從此以後人生再也沒有交點。
她自問是個理智的人,所以才可以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但是心裡那種從未有過的酸澀感又是從何而來呢?
他走之後,林少雪慢悠悠地朝著殺青宴的現場走過去,那邊姜歲正在因為自己兩邊不是人而心不在焉,抬頭就看見林少雪朝自己這邊走過來,便二話不說迎上去。
可誰知林少雪在抬頭看到她的時候就臉色一僵,轉身快步走開,這讓姜歲心裡的負罪感又疊加了一層。
而江明信更是整個晚上都沒施捨給她一個眼神,埋頭在羊肉串里吃的滿嘴流油,最後捧著懷胎三月一般的肚子在賓館里吐了個昏天黑地。
總之這天晚上的參加殺青宴的主角,沒有一個人是笑著離開的。
隨著《山海經》的下映,這部電影以15億的高票房成功刷新了上半年內地電影市場的記錄,華娛也按照實現的約定,拿出1500萬以程筱好的名義在全國範圍內的電影學院里成立了獎學金項目,專門資助懷揣演藝夢想但是卻家貧的大學生。
另一邊,林少雪的殺青標誌著《無一倖存》這部電影的拍攝部分到此結束,姜歲告別了付朗重新回到她所擅長的電視劇領域,而林少雪則是向公司請了兩個月的假,以「遊學」的名義在殺青的當天晚上就坐飛機離開了平城,開始了她的散心之旅。
江明信在和她彆扭了兩天以後,最終以姜歲斥巨資在他的零食店裡買了足夠自己吃一年的零食為代價,他也耐下心來聽了她的解釋。不過對於林少雪的獨自出遊,他還是惆悵了許久。
至於陸藏,在她殺青那天晚上和林少雪離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他,也沒聽說過他的去向。
陳佑宗則是一邊參與著香港賀歲片《萬家之喜》的拍攝,一邊開始著手準備自己工作室的第一部電影——《鋒芒》。
在《山海經》中接觸導演讓他發現了一個新的領域,並且姜歲也明顯感覺到,坐在監視器後面的陳佑宗明顯要比站在鏡頭前要開心許多。
「你不在幕前真的是大熒幕的損失。」姜歲如是說。
此刻她正躺在自己新買的床墊上,抱著劇本一點一點啃。新劇是個諜戰戲,和她搭檔的一票演員都是老戲骨,為了不被覺得自己和別人差距太大,她現在每天都抱著劇本如痴如醉,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她的標註,反覆揣摩裡面每個人物的性格。
她現在算是悟出了一點點技巧,演戲這東西,單單是自己入戲還不夠,關鍵是如何進入他人的戲。
「我出道十年,各種角色演了大半,其實對於演戲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麼執著了。」他放下手中的成語詞典,摘下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角,「不過還是有件事。」他伸手攬過她,「《鋒芒》的劇本,你也看過了,對女主角有興趣嗎?」
「我?」姜歲想了想,搖搖頭,「還是算了吧,畢竟是你自己執導的第一部戲,還是找個影后給你撐撐場子比較好。」
「你的演技已經足夠撐起那個角色。」
「我知道你在考慮趙曉華老師,我也覺得她比我更適合。」牆上的時鐘走過十一點,姜歲也乾脆把劇本放到一邊,轉身鑽進男人懷裡,蹭了蹭他的胸肌,「本來想跟你推薦小雪的,但是她又出去散心......我有預感,等《無一倖存》上映后,她飾演的孫三陽肯定還會更火爆,她其實需要一個完全相反的角色去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每個人都會有那麼一兩個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沒有必要刻意去轉變。」他能感覺到懷中小女人突然低落的情緒,「林少雪演過的角色很多,孫三陽註定會是她的一個新起點,或許她出去走走,反而能夠豁然開朗。」
姜歲聽著,突然笑了。
「怎麼了?」
「你現在用成語用的很溜啊,看來詞典沒白看。」開著空調的房間有些涼,她蹭到他懷裡汲取暖人的體溫,「說話老神在在的,跟個老頭子似的......老陳同志,你是不是不想退休以後去教書啊?」
陳佑宗還真認真地想了想:「如果可以,我是真的想去教書的,但是也害怕碰到你這樣的學生。」
「我怎麼了!」姜歲嘟嘴,抬頭剛想瞪男人一眼,卻差點溺斃在他深邃的眼神中。
「算了。」她嘀咕道,「你還是別去教書了,萬一被漂亮的女學生潛規則,真怕到時候你的一把老骨頭吃不消......」
「你說什麼?」假裝沒聽到,但是手卻已經從後背下滑,順著姜歲睡裙的下擺伸了進去上下撩撥,偏偏他的臉上還是一派正經。
姜歲不耐地扭了扭身子,卻被按著後背男人扣進懷裡。
「我說你真是個影——帝——啊——」
男人的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一抬手關掉了床頭燈。
新劇開拍,合作的演員又都是老戲骨,姜歲咬了咬牙,進組的第一天拋棄了美瞳破洞牛仔褲和高跟鞋,頭髮也為了配合劇中人物狠心剪到齊肩,穿了一件樸素的長裙踩著板鞋就去了片場。沒想到一進門就被一個妝比她艷麗幾倍的女人從後面撞了一下,幸虧她機靈扶住了身邊的路人,才免於摔個狗□□。
「走路不長眼嗎?」姜歲還沒開口,那女人就劈頭蓋臉好一頓教訓,「這裡來來往往這麼多人,你撞倒哪個能負責?」
說話的人穿了一身大紅色的旗袍,做工精緻花紋秀密。
「還有啊。」那人見姜歲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忍不住皺起眉頭,「你也是今天的群演吧,副導沒通知你要自己帶服裝嗎,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