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⑤◎章（捉蟲）

兩年時光，悄然流逝。

何余拿起行李離開大西的那天，孩子們都來送她了。本想憋到駛離大西的車上再哭，可看著一張張小巧天真的面孔，眼淚就再也不能硬留在眼眶裡了。

何老師，你還會回來嗎？

這大概是孩子們對何余說的最多的話。

何余只是回答：我會想你們的。

包里塞得滿滿的，全是孩子們做給她的臨別禮物，她輕拿輕放，生怕壓壞。

何余坐在三輪摩托車後邊，揮手告別。送她的人中還有李深和張雯。李深還要再留一年，張雯則說等她想走時再走。

車子開動，孩子們追了過來，張雯和李深拉住了他們，何余別過頭去，淚流滿面。

淚水模糊了視線，離開時的大西和何余兩年前來這裡時一模一樣，黃澄澄地油菜花開得漫山遍野，熟悉的香氣沁人心脾。

春風帶動何余的髮絲，再回頭，早已看不見送別的人影。

賀煜沒有來接她，他說，那個時候你一定更想一個人呆著。

何余深吸一口氣，某人還真的是了解她。

回到滬上，夜幕星河，點點路燈。

何余將包包里的東西一一擺在了客廳鏤空書架的上半層，她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有略微壓壞的乾花，有粗糙大意的木雕，有扎染小布包，有藤編小圓球……一件又一件手工藝品，即便簡單，卻在何余心中昂貴難求。

最後，何余從包中拿出一張合照，擺在那層的最中間。

她向後退了一大步，將所有的一切掃覽一遍，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門「咔噠」一聲開了，何余回頭看，賀煜放下鑰匙，換了拖鞋，朝她張開手臂。

何余小跑過去，撞進他懷裡。

賀煜的輕笑聲在她耳邊響起。

他溫和淡淡說：「歡迎回家，寶寶。」

*

何余畢業了，她放棄成為一名人民教師，選擇當位全職作家。

賀煜問她為什麼，何余說大概是受不了年年送走一屆學生，自己哭得跟傻子一樣的場景。

何余還想著，當全職作家很自由啊，可以睡懶覺，可以玩通宵，然而……這一切通通沒有實現……

早晨七點半，賀煜喊她起床，吃早飯，一起下樓遛狗。

中午她會抱著兩隻貓看電視，不知不覺就在沙發上睡起了午覺。

晚十二點前，一定要睡覺。

賀煜從前不是生活這麼規律的人，但和何餘一起之後，為了好好治病，堅持早睡早起身體好的原則，才下定決心。

這樣的生活何余本以為自己會厭煩，可真正開始后，反倒上癮了，感覺自己身體倍兒棒，精神飽滿，每天能多碼三千字。

這晚，何余躺在床上，回想過去的兩年時光，除了支教，寫論文，碼字，還發生了兩件喜事。

一是，作家蘇Yes跟葉笙編輯結婚了，她跟賀煜一起去參加的小島婚禮，很浪漫。

二是，陳清助理結婚了，當爸爸了，他和趙蕁姐姐的寶寶快一歲了。

何余突然來了興緻，從被窩裡伸出手比劃：「老公，以後我們結婚，要好多好多花，好多好多。」

「嗯……」賀煜無精打采應。

「不用請很多人，最親的親人和朋友就行。」

「嗯……」賀煜依舊興緻淡淡。

何余納悶，怎麼她回來了，賀煜反倒對她冷淡了。

她偏過頭去看賀煜，賀煜正在翻著一本旅遊雜誌。

何余湊過去看一眼，問：「老公？我們要出去旅遊嗎？」

「想去嗎？」賀煜抬起頭笑問。

「想想想！！！」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

賀煜將雜誌一合，拉燈睡覺。

「就這麼睡覺了？？？」何余鬱悶。

「嗯，睡覺了。」賀煜去摟她。

「你就問我想不想去，也不帶我去喔！！！」何余扁扁嘴，委屈的要命，不讓他抱她。

賀煜淺笑，「那你想去哪裡？」

「嗯……法國，雖然你出差去爛了，但我一次都沒去過！！！很想去看看法國莊園！！！」何余表示抗議。

「那等我休年假的時候。」

「年假……」何余鹹魚狀攤倒，那估計是要猴年馬月了。

「或者看你今晚表現，表現好的話……可以提前。」

「臭流氓！！！o(>﹏<)o」

賀煜將她轉個身，笑著吻住她的唇，去解她的真絲睡裙……

*

何余本以為賀煜只是開玩笑的，直到她兩個星期後，真坐在了去往法國的飛機上。

「老公……」

何余從機窗向下望，飛機已經起飛了，她還覺得不真實。

「嗯？」賀煜翻著手中蘇Yes的新作《夜空》。

「我什麼行李都沒帶，怎麼能就這麼上了飛機！！！」何余壓低聲音說。

賀煜瞥她一眼，淡淡道：「過去買。」

「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賀煜今早出門，中午回家，二話不說把她往車中一扔，帶到了機場，檢票上機，中間都不帶喘氣的。

「驚喜不好嗎？」賀煜一笑。

何余眼珠滴溜轉一圈，思考：「好～」

她在賀煜臉上滿意得親了一口，很喜歡這個驚喜。

飛機落地，七個多小時的航行，法國是下午時光，正適合優雅地喝杯下午茶。

何餘四處瞧著，有人坐在街頭，舒適翹著二郎腿，喝一口醇香淡茶，桌上放著各式精緻甜點，馬卡龍，法式烤布蕾，法式千層酥。

「老公，喝茶嗎？」

「你不困嗎？」

「一點也不困！！！^O^」

賀煜無奈一笑，「先去酒店checkin。」

「好！」

先前還說不困，結果何余到了酒店，一沾床就呼呼大睡起來，什麼下午茶通通都沒睡覺來的好。

賀煜在一旁辦公桌前看她一眼，手機屏幕忽閃，有人來了電話，賀煜拿起手機去陽台接。

「嗯，按照準備好的來，對……」他說著，確認了一遍又一遍。

掛了電話，他欣賞起落日餘暉，又回頭看兩眼床上那張小臉，笑意漸起，很滿足。

何余昨天下午之後一覺不醒，再度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她歪過頭瞧了眼身旁仍熟睡的賀煜，百般無聊，自己上網搜起了攻略，她最想去的就是法國莊園，於是搜羅了各式各樣的莊園。

待賀煜醒來，何余馬上強烈要求他帶自己去法國莊園，賀煜掃了一眼，挑眉拒絕了。不管何余怎麼撒嬌，硬是沒答應。

何余難免失落，賀煜就拖著她去了埃菲爾鐵塔，何餘一開始還不樂意，等真正站了上去，何余就把法國莊園拋之腦後了。

那「一覽眾山小」，放飛自我的感覺太棒了！！！

一天下來，何余逛了各類景點，吃了好多美食，回酒店洗完就累得睡著了。

在何余熟睡后，賀煜又偷偷拿起手機，去陽台打電話。

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黑夜寂靜，才回到床上休息。

*

清晨第一道陽光照入，賀煜睜開雙眼，望著蜷縮在自己懷裡的人兒，他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悄聲起床。

走到洗手間，他又開始打電話。

等到八點，賀煜來到床邊坐下，他俯身在何余耳邊說：「寶寶，起床了。」

何余輕哼哼，賴床，表示自己已經是條廢鹹魚了。

賀煜繼續說：「今天去法國莊園，去不去？」

何余瞬間滿血復活，彈了起來，「去去去！！！馬上換衣服！！！」

賀煜看她那興奮樣兒，忍不住笑了。

換好衣服，賀煜牽著何余的手出了酒店，門口一輛高檔汽車正等著他們，司機特地下車為他們開門，何餘一愣，回頭看賀煜，賀煜淺笑點頭，示意她進去就行了。

「老公……怎麼這麼隆重……」何余貓在賀煜耳旁說。

「隆重嗎？」

「當然啊……司機戴了白手套給我開門誒……」

「估計是看你長得美。」賀煜打趣她。

何余撇撇嘴，才不信。

幾十分鐘路程，車到目的地。

莊園門口有人等他們，下車后，那人在前面引路。

何余穿梭在高聳的綠化中，四處張望，看不到頭，她說：「老公，這個莊園好大，主人肯定超有錢啊。」

賀煜應聲，「這個莊園的主人是法國一位著名作家。」

「你跟人家作家走後門，帶我來逛的？」何余壓低聲音問。

「嗯，近水樓台。借來帶你玩幾天。」賀煜順勢說。

其實不然，他走訪了許多地方，千挑萬選，才選定這兒。他拜訪了那位作家多次，他才肯將莊園借與他，來完成一件人生大事。

東拐西拐，引路人帶何余他們來到了側邊的房屋，在屋前停了下來。

賀煜低頭覷她，語氣鄭重：「寶寶，今天在這裡，除了玩，還有一件事要做。」

「什麼？」何余疑惑。

賀煜拉著何余又向前走了幾步，「吱呀」一聲，屋前兩扇大木門打開。

何余扭頭，視線投入屋內，表情從困惑變為吃驚，又從吃□□為感動，眼前漸漸盈起一層霧氣。

屋內一片光明，四周衣架上掛著一件件婚紗，款式應有盡有，正中是面大鏡子，旁邊是梳妝台，還有鞋櫃。在燈光的襯托下，一切顯得那麼奪目閃耀。幾個穿著制服的法國女人站的筆直，似乎在等何余。

「寶寶，進去吧。」賀煜說。

「我們……要幹什麼？」何余仰頭，確認般的問他。

答案呼之欲出。

賀煜颳了刮她的鼻子，笑說：「小笨蛋，當然是結婚啊。」

「我們還差一個婚禮，不是嗎？」他補充。

何余捂嘴，哭笑不得：「你又沒提前跟我說。」

他溫柔：「這也是驚喜。」

何余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踮腳親他的臉頰，她現在高興的要命：「老公，我真的是……又驚又喜！」

賀煜伸手拭去她的眼淚，溫和說：「寶寶，快進去吧，她們在等你，我一會兒再來看你。」

何余點點頭，走進屋內，回頭對他燦爛一笑。

何余聽不懂法國人說話，但在手勢和動作的配合下，她選了自己喜歡的婚紗，穿在了身上。其實這裡的每一件，都是按照她的尺寸準備的。

坐在梳妝台前，何余看著鏡中的自己，甜甜一笑。她從來沒想過，會這樣毫無防備的舉行婚禮。

有人輕聲扣響木門，得到准許，那人推門走了進來。

何余從鏡面反射看清來人，是喬彎彎。

「余余！」喬彎彎叫她，「你真美！」

「彎彎！」何余訝然回頭，「你怎麼也在這裡？」

喬彎彎向她走近，拉著她的手，兩人原地轉了好幾圈，她羨慕道：「當然是你的老公包飛機，包食宿，發請柬來的。」

何余愣神，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喬彎彎還說：「請柬上還寫了一條，請務必對何余保密。」

何余含淚低頭笑了，果然是早有預謀，哪裡是突發奇想。

「感動哭了吧。」喬彎彎揶揄。

何余嗯一聲，賀煜真的是……

「余余，要幸福喔。」

喬彎彎將藏在背後的捧花拿了出來，放進何余手中，外人都能看得出，賀煜是真的愛何余，所有的一切早有策劃，一步步就緒，就等她這個新娘。

何余微笑點頭，「一定會的。」

化妝師給何余戴上了最後的頭飾，何余站在偌大的落地鏡前，看了眼自己，深吸一口氣又呼出，有些緊張。

今天，她要舉行婚禮了，就在這兒，她心心念念的法國莊園。何余垂眸思忖，難怪昨天她怎麼撒嬌，他都不願意帶她來。

木門推開，賀煜穿著黑色西服在外頭等著她，何余轉身，兩人相視。賀煜明顯一愣，隨後笑了起來。

「快去呀，還愣什麼？」喬彎彎在何余背後輕聲催促。

何余微笑頷首，一步步走向賀煜，每一步都那麼的虔誠，她站在他面前，凝視他，聲音微哽，「老公……謝謝……」

「寶寶，你真美。」他湊在她耳邊笑說。

何余羞赧，大抵穿上婚紗的女生，都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吧。

賀煜微笑，問道：「寶寶，準備好了嗎？」

何余點頭。

賀煜牽著她的手，踩著石板路，繞過一整棟歐式房屋，來到其後。

何余放下提起的裙擺，抬頭瞬間，她震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鋪天蓋地的花，五顏六色，炫彩奪目，白色的地毯，聖潔簡約，不失優雅，修剪整齊的綠色植被為點綴，讓現場多了份沉穩。一切的布局，都是按照她喜好來的，而這些，都是平日里他問起來，她隨口一說的。

萬花堆成的拱形通道在等她和賀煜走過，在那盡頭是靜候他們的滿場的來賓。

她的爸爸媽媽、白葭、賀漣，一些最親的親朋好友都在。還有一個人的出席，何余沒想到，那就是賀煜的父親，賀煜是怎麼請他來的，何余無從得知，她也不需要知曉。

「老公，這些……你什麼時候準備的？」何余眼神掠過每一個微小的細節。

賀煜風淡雲輕說：「一個月前。」

她喜歡，他就滿足了。

何余緩緩轉身，正對賀煜。

此時，她身著最簡易的白色婚紗，頭上只戴了普通編製的花環，她沒有穿水晶鞋，她沒有戴華貴的首飾。她將一切最簡化，沒有任何的顧慮，不需要做給別人看，只要他一人知道，她只是他的新娘。

「老公，謝謝你。」何余眼淚在眼眶打轉，微笑甜甜道。

除了謝謝，她不知說什麼。

賀煜淺笑，覷她：「寶寶，也謝謝你。」

謝謝你的一切。

*

浪漫的法國莊園，清風捲來，花簾垂動，形成一陣陣花浪。

陽光照耀，暖洋洋的，淡淡花香縈繞鼻尖，何余烏黑柔潤的髮絲飄逸在風中。

兩人深情對視著，在司儀的見證下，在親人的見證下，在朋友的見證下，兩人結為夫妻，同甘共苦，生死與共。

何余踩在白色地毯上，向前一步，僅用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說。

「老公，我還欠你一句話。」

「嗯？」

以前總覺時間未到，那句話若說出口，太輕了。

現在剛剛好，剛好她長大了些，剛好她少了些孩子氣，剛好足夠能與他肩並肩。

可她仍願收起全身豐滿羽翼，永遠當他的寶寶。

綠葉錦簇，繁花編成的冗長婚禮通道后，群花編成的花簾前，她踮起腳尖，湊到他耳旁，淺笑幸福啟唇——

「我愛你。」

這句話，此刻，永遠。

只說給你一人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