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溺水而生
深秋的清晨,岷江兩岸楓紅似火,薄霧籠罩著江面,一列船隊緩緩而行。
領隊的頭船是極少見的雙層大船,船舷兩側分列著六位船工。頭船後面跟著三艘單層大船和三艘小船,清一色的烏蓬船頂和棕色船身。
頭船二層,少年衛誠注視著朦朧的江面,內心卻煎熬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睿王殿下已經昏迷十日,至今還未蘇醒,真是急死人了!
突然,左舷的一位船工大喊:「衛公子,江面有人!」
被稱為衛公子的正是衛誠,大手一揮,對船公下令:「停船!」
「停船!」
「停船!」的喊聲此起彼伏,所有船隻的甲板上響起陣陣腳步聲,人影在薄霧中來回穿梭。
頭船的速度明顯降下來,可停得仍然不夠快,眨眼間,水面浮影與船頭只有數十步的距離。
深秋溺水本已難救,被船撞到,則必死無疑。
眼看著巨大的船頭即將碾過浮影,船工又喊道:「衛公子,太近了,來不及!」
衛誠飛快褪去了外袍和皂靴,伴著船公們驚呼聲,躍入水中濺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船頭只繞了一個小小的弧度,滔滔水浪在船身兩側衝撞,頭船駛過了浮影的江面。
船公們握著船槳的雙手微顫,大半個身子探出船舷,大氣都不敢出地盯著江面。
沒有血、沒有撞擊聲,應該是避開了吧?
頭船又緩緩駛出了三個船身的距離,才停了下來。
可是,江面除了滔滔江水,再無他物。
……
幽深的水下,蘇嵐被刺骨的寒意激醒,好冷!一睜眼,眼球脹痛,她在哪兒?
胸悶得厲害,像被碾壓似的疼痛,她基於本能大口呼吸,一張嘴,湍急的水流從口鼻部灌入,害她劇烈的嗆咳……大腦瞬間清醒,她掉進江里還活著!
來不及細究,仗著游泳館里積累的經驗,她屏住呼吸,借勢一躍,該死……哪來的繩子?手腳被綁得動彈不得,她勉強換了一口氣,又跌入水下。
求生的本能趨使著她……閉氣……使勁扭動手腕腳踝……掙脫……她與束縛的繩索抗爭著……可是四肢卻像灌了鉛塊,越來越沉重,動作越來越緩慢……
身體緩慢地向下墜……
她騎著小電驢墜江是真,可是現在的狀況……她在做夢嗎?一場溺水而亡的惡夢?
可是她都痛苦成這樣,夢怎麼還沒醒?!
她用力咬緊嘴唇。唇瓣的刺痛提醒她一個殘酷的事實,這不是夢!
「我不要死在這裡!」蘇嵐的腦海里蹦出這個念頭,閉氣,再次浮出水面的瞬間,她拼盡最後的力氣大喊:「救命!」
隨之而來的是深墜和灌入的流水,好冷,好睏……
正在這時,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托住了瞬間下沉的蘇嵐,有什麼在她身後移動,水下飄忽的影子隱隱綽綽。
蘇嵐來不及害怕,顧不上恐懼和寒意,強忍著胸口的憋悶,支撐漸漸渙散的意識,不甘而又無奈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突然,被束緊的雙手自由了,雙腳也是一樣,接著被什麼用力托出水面。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清冷而異常新鮮的空氣,嗆咳著,眼神渙散,像條離水的魚兒。
陌生的嗓音帶著陌生的口音,忽近忽遠,四面八方地傳來。
「太好了!衛公子沒事!」
「衛公子救了一位姑娘!」
「放繩子!」
船舷上的艄公大喊道,一條又一條粗壯的繩索拋向水面。
衛誠左手拖拽著,右手緊握著繩索,整個人在水中瑟瑟發抖。
船公們七手八腳地先將溺水少女拽上岸,再把衛誠拉上來。
蘇嵐平躺在起伏的甲板上,眼神漸漸清明,環顧四周,這是哪裡?她在哪裡?
陌生的少年出現在蘇嵐面前,大約十六七歲,長發垂肩,頭頂一個髮髻……金屬制的護腕,天青色的衣袍,黑色的靴子……
等一下!
蘇嵐轉動頸項,雙眼曝睜,又被陽光刺得閉上了雙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粗布衣裳、古銅臉龐、赤著雙腳的船夫?藏青服的護衛?全木結構的古式船隻……
「這位姑娘可還安好?」少年的嗓音很清澈。
對蘇嵐而言卻比催命魔音更可怕,這意味著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穿!越!了!
天眩地轉,蘇嵐張了張嘴,暈了過去。
「姑娘,姑娘……」衛誠眼睜睜地看著被救出的少女暈了過去,手足無措了一陣,一咬牙打橫抱起她,往醫者船走去,邊走邊喊道:「殷太醫……快救人……」
兩名醫女急忙出倉,攔住衛誠:「衛公子,這位姑娘就交給我們來救治,殷太醫一直守著殿下,整晚未回。」
衛誠略一遲疑,將少女抱進醫者船的病人倉中,見醫女要為她更衣,急忙轉身出來,腳步一頓,向睿王船倉走去。
三船之隔的睿王船上,殷太醫愁眉不展地注視著床榻上的殿下,過於蒼白的臉龐、發青的眼窩和已然乾裂的嘴唇……心思百轉千回,第十日了。
短短六年時間,殷太醫已經記不清這是殿下第幾次昏迷,卻是時間最長、病情最嚴重的一次,這次殿下在劫難逃了嗎?
殷太醫再次把脈,心情無比沉重,顫著嗓音喚道:「殿下,您睡得夠久了,趕緊醒來吧,不然……」不然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正在這時,衛誠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高聲說道:「衛誠見過睿王殿下,見過太醫。」
見衛誠上下濕透,殷太醫忙問:「你舞劍舞到江里去了?」
衛誠嘿嘿一笑,撓了撓頭:「我從江里救了一位姑娘上來,還請殷太醫賞碗薑湯喝。」
殷太醫慢條斯理地站起來,鬍鬚抖了抖:「這是第幾位了?」
衛誠想了想:「第十位。可是我們救了這麼多人,殿下怎麼還沒醒?」
話音未落,殷太醫和衛誠焦灼的視線中,睿王殿下的眼睛緩緩睜開,又閉上,幾睜幾閉之後,用慣常的銳利眼神注視著他們。
「我又睡了多久?」睿王不緊不慢地問道,彷彿他真的只是睡了一覺,而不是性命垂危。
殷太醫只想高呼一聲,蒼天有眼!
衛誠驚喜萬分地回答:「殿下,您這一睡已經整整十天了!」
守在倉外的醫女們一陣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