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神兵仙劍

十二 神兵仙劍

王泉戍亡命狂奔。

自古以來以下克上對付金丹等級的高手只有兩條道路:神器與法陣。神器不常有,況且神兵擇主,仙兵神器一般的法寶也不是隨便什麼人用得了的。縱有鳳凰旗、天魔琴在手他也並無把握戰勝金丹高手,更高一層的神兵人間罕有……

唯有法陣!真正算得上以弱勝強,能夠將資源、人數的數量優勢轉化為勝勢的唯有法陣。呼嘯的勁風灌滿了雙耳,伴隨著心臟的跳動耳膜鼓漲刺痛,王泉戍的頭腦格外清醒,以金丹級以下的修為,唯有依靠法陣的力量才有可能挫敗這些高手!陣才是華夏古宗派最強實力的體現,化弱為強的壓山護寨至尊法寶。以天然山水地勢,輔以林木、建築結成的法陣猶如堡壘要塞,堅不可摧。而另一種就是由精選弟子組成的「合擊之陣」!整合起大批次級高手,甚至普通弟子,聯合調動天地元氣,達到對抗先天以上高手的層次。

兩者都已經在當今政府打擊下不復存在。以樹木建築布置陣法,吸山河之靈氣,引天地之威能!防威力固然強大,可是要將金丹高手逼入陣中本身存在極大難度。可以用來防守,不可以之進攻。最大的問題還是對於山河地勢的過度依賴,一座連綿的大型法陣群也經不起對周邊自然環境的大規模破壞,炸山毀林、建水庫、挖隧道,當年的崑崙大肆破壞很是利用了這一招。而以人布陣,實際原理相差彷彿,不過是以活動的「人」取代法器維持陣勢的運作,進可攻,退可守,威力不如山河樹木,卻是實用了一些。心心相聯,真氣互通,合眾人之力模擬出一名多手多足的先天高手,其難度可想而知。真氣修鍊由培養自身本元氣息開始,同門弟子真氣未必契合,以後天真氣強人先天談何容易,不但位置步伐皆不能錯,體內真氣運轉也須絲絲入扣不差分毫,非20年苦工火候必不能成!

所選弟子的功力造詣,體質配合也還罷了,單單談起對陣法的領悟、認識就極為困難。要知各派所選出精英弟子多半仍停留在後天境界,縱然踏足先天,也極少有金丹大乘的。而一旦結成陣勢,所操引自然之力不但涉及先天奧妙,威力之強更是直可與金丹高手相仿比擬,怎不叫只能從紙上揣摩先天境界的弟子頭疼?

正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能夠憑藉書冊上的描述,從後天境界明白先天規則的終究還是少數。種種約束的存在使得選出一組配合得宜的人員困難重重,武當真武七截陣、少林十八羅漢歷史上也不是每一代都配得齊的,如今更是想也別想!前代選拔之時正趕上崑崙掃蕩,20年休養生息也不過稍稍恢復元氣,就算湊齊了人選,訓練時間也還遠遠不夠。

空氣變得象刀鋒般的凜冽,彷彿股股水銀流到王泉戍受傷的肺部。無法承受之重!灌血的肺泡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新一輪的痛苦。他痛苦的咳嗽,一路咳出鮮血,手捂胸膛,歪歪扭扭的掙命狂奔。

冰冷的肅殺,血腥的氣味淡淡飄蕩。

自從方問天將自家宅邸選擇建造在這裡,最不缺乏的就是暗伏的監視者。這塊土地70年代初還是地價不高的一片村屋,直到立志大興土木,一次投資完成配套法陣建設的一線天宗當代舵把子方問天在此畫地修屋以後,種種莫名其妙的產業興旺發達。打魚的、種地的、開工廠的、蓋樓出租的、修商店的,幾乎所有想象得到的產業都選擇了這裡,拼得傾家蕩產也要佔得一席之地,地價之高,拼殺之慘烈,直令香江報紙同聲高呼:「奇迹!」

在各方勢力默契的同聲協力下將整座方家大宅周圍建成堪稱香江史上產權最複雜,建築最雜亂,產業最豐富的迷宮區。此處另有一樁怪事,30餘年來火燒水淹屢屢上演,屋倒房塌家常便飯,單單大面積火災發生就在三次以上,地面卻不見蕭條。燒了建,建了燒,反而愈見興旺,被數位大師聯手品評為香港第一風水寶地,俗稱「越燒越旺」!

風聲絲絲,王泉戍眼中掠過微弱的光芒,耳尖警惕豎立。

兩道黑影象兩隻巨大的蝙蝠緊貼著夜空下的屋檐飛翔。但澤•德•布•拉泰尼•華倫斯爾泰以及法明頓•拉泰尼•德•霍恩措倫,兩名「拉泰尼」神族新貴追躡在血殺宗主身後閃電逼近。

身形掩藏在屋宇陰影間高速飛躍,法明頓驀然抬首,英俊的面孔在街燈的光亮下亮白髮青。法明頓右掌用力在一棟樓外猛然一拍,身形斜飛墜落,一個側翻,向著底下奔跑的王泉戍飛去。另一側的但澤僅比他慢上少許一點,同樣側身躍下。兩道人影幾乎同時飛行墜落,如同一把蟹鉗向著王泉戍左右包抄。

十拿九穩!

激動與急迫混合在一起,法明頓臉上顯出一種扭曲的猙獰,幾乎縱聲狂笑。首先提議的是但澤,但最終獲益最大的卻會是他——精神/亡靈魔法大師法明頓!唾手可得的力量燒灼著他的心靈,刺激著他蓬勃的野心。法明頓右手伸出向王泉戍抓去。

「找死嗎?!」一道鬼魅的身影疾風般閃到法明頓身前,架開法明頓的右手,接著一腳踢出逼開緊隨過來的但澤。

「去死!」壓抑過後,憤怒的吼聲從法明頓喉中,人最受不了的打擊就是在唾手可得的時候失去。身後不足3千米的範圍至少存在著3個遠遠超過他本人的強大存在,多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險,每一秒鐘的流逝都讓他痛惜不已。王泉戍歪歪斜斜的越跑越遠,法明頓始終無法越雷池一步,眼看著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成果即將脫離自己的掌握,法明頓越發憤怒。

焦灼與激怒同時催鼓著法明頓的血液,他的雙眼噴發出有若實質的光焰,象地獄燃燒的黑火,幽深黯淡,卻擁有無窮的力量,吸引人沉淪下陷。激怒中的法明頓已經顧不得許多,直接使用最拿手的「精神控制術」。

「瘋了嗎你!」但澤反手扣住法明頓的手腕,死死將他拉住,飛腿擋開一記重若千鈞的重拳,轉身喝道:「住手!」腿骨與拳頭硬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疼痛欲折。但澤一隻小腿失去了知覺,踉蹌跳躍後退少許化解來拳的沖勢,心中暗暗驚惶:「華夏人肉搏戰實在厲害,與他們近身打鬥太吃虧了!即使加上了學會的所有輔助魔法仍然毫無勝算!」

「拉泰尼」古神族的後裔其實更近似於血族,又或者華夏傳說中的天生靈物,遺傳的先天體質,天生可以吸納天地元氣,並無東西方入門修鍊方式內氣、外氣的差別。流傳至今日,血脈混雜,「拉泰尼」天生能力與血族一樣逐漸喪失,變成了不完全的「偽先天」。血族本體血能就不會與暗系魔法元素衝突,而但澤生來擁有溝通水系元素能量的天賦能力,即使法明頓在他主研的魔法領域內使用魔法,也不會影響體質系的戰力。在魔法師中,「拉泰尼」的肉搏能力超凡絕俗!

可是但澤與法明頓畢竟還是魔法師!哪怕他是黑袍巫師里的後起之秀,單純的肉搏戰經驗、能力都遠談不上優秀。眼前的情況實在太吃虧了!但澤很快清醒判斷了局勢。雙方都不敢使用魔法、道術等等容易引起元氣波動的戰鬥方式,依靠身體的力量戰鬥。「根本毫無勝算嘛!」但澤暗暗唾罵,很明顯,對方體內蘊藏的能量或許比他們兩人強一些,但是不會相差太遠。但對方對於能量在體內的運用明顯超過他們太多,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三人相持對峙,法明頓漸漸冷靜下來,雖然痛惜不已,小命還是自己的重要。對方的相貌帶有明顯的華夏特色,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瞳孔,健康皮膚閃耀著淡淡的光澤。在極近的距離可以感覺得到壓抑在表層偽裝之下的澎湃氣息——典型的華夏高手特徵!隱隱間,他體內運轉的氣息又給兩人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這裡的事不想死最好不要隨便插手!」年輕人膚色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臉上露出一道嘲諷的笑容,抽身後退。

「你是誰,是什麼人?」法明頓追趕著問道。

「我的名字叫做『天樞』!找個地方躲起來,死不了才有資格接著談。」對方的身影已經沒入黑暗中,若有若無的氣息也完全消失不見。法明頓疑惑的看向但澤:「你聽說過他嗎?總感覺很熟悉的樣子。」但澤右手撫住額頭,微微呻吟,說:「我倒是想起一個名字,菲利佩斯庫•姆圖•科爾內。哦!全都亂了!」

「你是說……他是一個東方血族?」法明頓在但澤瞳孔中看到了與自己同樣的混亂與迷惑,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點點了頭,返身隱入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收斂好源自自身的不同尋常元素波動。

冷冰冰的思感潮水般涌過,象漲潮的海水浸過了人的身體,沒過膝蓋,沒過咽喉,無邊無際的發散蔓延。法明頓全身冰寒,身體包裹在一層柔和的護罩中,不斷循環流動的七彩元素阻斷了身體與外界所有的聯繫,收斂了所有生命有關的氣機。絲絲蔓蔓的神念波動充斥著整個空間,環繞著法明頓身周的元素圈流動了好幾圈,方才稍稍退落,向著遠方蔓延。法明頓微微松下口氣,謹慎小心地睜開眼睛,調整身體的方向。

從樓道間的縫隙遠遠向外看去,空寂的街道變得越發清冷。昏黃的路燈下空間彷彿微微扭曲,漫長的街道錯位般使人產生了折斷的感覺。街道兩旁多出了幾具屍體,一道串迷離的青芒如長星划空掠過長長的街道,向兀自逃竄的王泉戍射去。法明頓倒吸一口冷氣,對方才阻止他向王泉戍出手那人產生了少許感激。亡命奔逃的血殺宗主已經生出了拚命之心,身上綻出縷縷氣焰,威風凜凜,霸氣飛騰,在這一片寂空中就如同巨大的火炬燈塔,無所遁形,照亮了身邊趁火打劫的人群。許多年以後法明頓依然清晰記得眼前這一幕,心悸不已。那個歪歪扭扭勉力向前掙扎奔跑的華夏人已是強弩之末,但那股垂死拚命的戾氣卻是使人驚惶。

那股狠厲的神情,那種陰惻的神色,他發出肆無忌憚的一聲狂笑,藉機向前奔逃,卻無人敢再靠近他的身周。意圖趁火打劫的幾個身影彷彿被火燒著了尾巴一般,忙不迭抽身退後。可是,已經晚了!那串青蒙蒙的光華驀然四射,法明頓看得清楚,每一道飛射掉光華就是一枚包裹在蒸騰光焰的葉形飛刀,刀芒道道取人性命。

誰能想到傷重難逃的王泉戍尚有如此決斷,使出這麼一招「拖人下水」。如果不是那個自稱「天樞」的人……但澤、法明頓二人大氣也不敢多出,任憑額上的汗珠滾下滴落。無論東方西方,潛蹤匿跡的術法總之不過是向著兩個方向努力。無論是模擬普通人的狀態還是乾脆全然將氣息收斂,做成空無一物的偽像。可假的畢竟是假的,都是有心算無心時有用,騙騙不如自己的人哪樣都可以,當真被頂級高手盯住某種方法的缺陷搜尋,哪裡能有活路?

神念思感一**潮水般漫過二人,兩人各自小心維持著法術運行。西方魔法體系中隱藏蹤跡的方法與東方差異極大,王泉戍等人今晚所用在華夏也屬偏門,與但澤、法明頓所施展的魔法相比,「罩門」相差更遠。而展開神念搜索的那人似乎又將目標鎖定了王泉戍等人一流的方式,在兩人身周只是一繞而過,沒有多做糾纏。

幸而如此!兩人頭上都是冷汗涔涔,慶幸不已。

幾乎所有妄圖出手的劫擊者都被飛舞的葉形光華一路絞殺,更無一人逃脫。似乎自知無幸,王泉戍停下腳步,狂笑不已。黑幕樓宇中,數道陰狠的目光同時投注到他身上,卻再無人敢擅自出手。

青華飛騰,旋舞的青葉「嗚嗚」作響,似乎面對獵物的鷹隼,環繞著王泉戍歡騰飛撲。

迷離光華鋪滿地面,彩虹墮雨,遍地流花。長夜中爆起一點寒星,一聲嬌喝低呼,霞芒乍閃,七彩劍光脫穎而出。滿地光華!

劍芒的光華照亮了方圓七、八米的空間,扇形鋪展開去。七彩劍光中尤以青光為最,盛極滿溢,清波流長,其餘六種顏色卻是乍閃即逝,只留下寸長的焰苗在清波面上閃躍,象極了綉上了彩花的青色絲緞。

碧波深處,一點銀光驀然綻放,拉出長長星芒,交錯著划裂開來,一化為二,二化為四,四化為八,許許多多的十字銀星從青綢里湧出。漫天的銀河星辰倒裹在青色的激流中載沉載浮,蒙蒙青華中,一個女子的身影隱隱綽綽降臨人間。只見她玉腕微搖,素劍輕挑,銀星清波都隨之旋舞轉動,轉瞬銀絲千道,遍地星芒。就像是千絲疊絮,花頭盛放的銀雪牡丹,又象青絹為葉,白銀造蕊的七彩群花。

街道左右兩旁射出貪婪的目光。

這道劍光光華奪目,瑞氣千條,本身劍芒卻弱,劍氣衰微,與那耀目絢麗的光華大不相襯,顯然是使劍之人的功力太低,配不上這柄絕世仙劍。遠近樓頭房內,幾雙惡毒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焦躁而不安定的氣氛伴隨著長長的街道延伸,幾乎使人感覺整條街上的空氣都在燃燒。那灼熱的感覺並非來自於任何物理原因,名為「貪婪」與「嫉妒」的火焰在人類的心靈上熊熊飛騰。

焦躁的渴望使人身心滾燙,熱血在心頭沸騰。這股灼熱的渴望貪慾很快又被彌散空間中的道道思感所壓制。不算太遠的地方,一個強大的元神正以屬於頂級高手的方式顯示著它的存在。窗縫中、樓道旁,一點點無聲的嘆息同時響起,眼看著碧波銀浪與青燕飛隼交匯相接。

「她怎麼來了」周洛驚詫莫名,目光遠遠投去,註定方磚古牆。磚牆上砌出格格古樸的窗花,迷濛匹練的長長青光飄過花格上方,一道青影駕馭著光華落到周洛身旁。他這才知道這柄當年姑射仙子所煉仙劍為何呼為「青衣」。

青青的劍光迷離亂放,籠在李卓身周,長則數尺,短則三寸,光華流轉時時變幻,又有七彩霞紋,又有銀星如帶,一張熟悉的臉孔在青芒銀帶中英氣勃勃,俏麗無雙。李卓虛立在周洛身前,仿照歐洲貴族禮儀以舞蹈的步伐輕輕行禮,得意地旋轉身體,讓周洛看個清楚。

清波起伏,雲蒸霞蔚,彷彿一條綴著彩花雲紋的青色長裾被純銀鑲嵌的玉帶纏在她腰間,美輪美奐。

「你,你……你怎麼來了?」周洛心裡又驚又亂,又有幾分心虛,一邊是為了琰與方妤,另一邊卻是因為李卓功力大進,舉止失措,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躊躇良久,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修行求道本來是一件極辛苦的事,其中又分為「體」、「用」兩道,以修鍊真氣為「體」,各種實用技巧為「用」;體悟天道提高境界是「本」,使用術、法為「末」。種種或強勁、或眩目的法術其實都是末節,是對真氣、天道的領悟運用,並不是必須的。真正起到改善體質、脫胎換骨,使人提高生命層次作用的還是對本身元氣的培養,在鑄基初期尤其如此。打坐、練氣,本身都是很枯燥的東西。周洛以往從未預算過將李卓培養成為什麼「戰力」,也不指望她精通什麼劍術、什麼法訣,專心延年益壽,改善體質就好了。可短短兩個月間,李卓無論真氣修為還是駕馭劍光,人劍相融,進步之快簡直使人難以相信。令周洛驚訝無比,他心思複雜已極。

「難道,難道,峨嵋派的入門功法比穹廬散人還好么……還是我沒研究清楚?」周洛捫心自問,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追問:「秋……你到底和秋老學了些什麼?」

「我慢慢再跟你說。」李卓站到周洛身旁,右手悄悄握住他手腕,熟悉而又有些不同的笑靨讓周洛心頭一跳,不禁有幾分心虛。

一組飛舞的鱗刃回到周洛身旁,在彩霞青影發出的光芒照耀下纖毫畢現。他伸手攬著李卓的纖腰,右掌平伸,千鋒刃象歸巢的烏鴉般片片自動落到周洛平伸的右掌中,旋即消失不見。

隨著千鋒刃的收回,片片血腥殘忍的記憶在心神中逐漸清晰,噁心的感覺使周洛直欲嘔吐。沉浸對功法妙訣的體會之中,對於被周洛活剝凌遲的「道具」他沒多少感覺,可是一旦回過神來又感覺極為不適。他偷偷向方妤瞥了一眼,心念電沉,情不自禁地向腳下的琰窺去。一時之間,對方妤、對琰,以及身邊的李卓種種複雜的心思交織一起,混合著噁心嘔吐的感覺,錯綜難明。

淡淡的血腥氣回蕩在鼻端,周洛躊躇猶豫,終於忍不住回到開始的問題,問道:「你怎麼會到香港來的?」

李卓白了他一眼,說:「當然是因為你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到香港的人可真不少。」

周洛愕然道:「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李卓瓊鼻微皺,冷哼一聲,道:「當然有關係!你來得我來不得么?兩個月不見人影……」又瞅了他一眼說:「是不是虧心事作得多了!」「怎麼可能……」這話正中周洛心事,讓他心虛不已,「嘿嘿」賠笑裝傻糊弄過去,只是說起話來未免就沒有什麼低氣。幸好李卓也沒有深究,螓首抵在他胸前,食指在他胸膛戳戳點點的用力教訓說道:「先是香港差點打塌半個,然後又搞出什麼『點金術』,你以為你真是神仙啊!」

兩人竊竊私語,在縱橫的劍氣琴音中,任憑風高浪急,勝似閑庭信步,旁若無人唯唯低語。恰似春來早雨,潤物無聲,絕世高手的無形威勢正是這一刻在許多人心中播下了種子,紮根發芽。卻沒有多少人知道,此時的青符門主,新一代宗師高手就象長過了頭的糠心蘿蔔,心裡發虛。

周洛一顆心漸漸沉淪下去。四方樓,與三老的一場大戰。後果,嗯,還在意料之中。可是那黃金……周洛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書到用時方恨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拋售黃金與金融,乃至全國、全球經濟的關係倒不是一點概念沒有。聽李卓這麼說起,也似乎,好象,確實,是有點問題。可是要他當時主動想起來,那是不可能的!

這叫什麼事啊!為了填平一個坑,自己挖了一個更大的坑跳下去……周洛搖了搖頭,暗自苦笑。心中卻另外滋生出一股忿忿不平,不甘被束縛,砸爛一切的黑暗怨念。

李卓吃驚地看著周洛。周洛的反應和她預想中大相徑庭,身形不動如山,一雙眼睛深邃幽黑,隱隱散發著桀傲不屈的囂張。讓她擔心,卻又感受到另外一種空前強烈的剛強,敢與天爭、與地斗的無畏豪情。

燈光閃爍,苟延殘喘的電纜終於支持不住,遠近陷入昏沉的黑暗。劇烈的打鬥已經摧毀了幽篁樓近處的所有,建築、植物一切都被夷為平地。廢墟中,唯有閃耀著深黯紅光的一座高樓突兀豎起。那紅光鮮艷得怕人,卻不發出絲毫的光芒,只貼在古色古香的建築外流動,象燃燒的岩漿。

強大的氣息交相衝突。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這樣的壓力,方妤一邊組織著一線天宗的弟子們執行緊急預案,一面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的頻頻回首,將目光投向那殘存的孤樓。

幽篁樓上,蒙蒙的彩華照亮了依偎的情侶,清晰無比。

黑暗的背景下,周洛略微顯得有些柔軟的臉頰稜角分明。李卓拉起他的手掌,一雙溫暖的小手將他左掌握在當中,柔聲開解,安慰他道:「沒事的……這件事我問過姥爺,只要不大規模拋售黃金,再同上邊協調一下暫時也不會有問題的。」

「我沒事!」周洛伸過右手合攏在左掌上,撫慰著李卓的雙手,微微一笑,臉上的笑容卻越變越冷厲,「想要給我找麻煩么?從我這裡討好處總要付點代價出來。去他媽的!我這雙手……力量掌握在我手中就是不安全的,哪怕什麼也沒作。狗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誰給的他們決定別人命運的權力。我還想說,國家機器掌握在他們手裡我還不放心呢!」

「說得好!」須彌老仙目光一閃,大步跨了過來,雙眼笑眯眯地在李卓青衣劍上一掃,目光上移,說道:「不過年輕人,政治上的東西,有時真作假來假亦真,漫天開價不妨就地還錢,不要一時意氣,弄巧成拙了。」

「弄巧成拙的也只會是自作聰明的人!」清奕的身影逐漸在虛空間顯現出來。「秋老!」見到秋孤葉現身出來,周洛與李卓微微分開,向他打聲招呼。同盟四大高手中,周洛與秋孤葉關係算是不錯,對於同盟各派內部的一些糾紛周洛也算了解了。私下裡勾心鬥角,但有些事他們還做不出來,例如從李卓手中搶奪姑射青衣。一是面子,二是身份,絕世高手、一派宗師的架子擺久了,行事還是很有規律的。面對齊天、秋孤葉、謝翩翩、許世宗之流周洛極為放心。死要面子,自持身份的人再壞也屬有限。他身體悄悄移動,剎那間,阻斷楊踏天可能向李卓出手的所有方位。

對於周洛的舉動視如不見,楊踏天打個哈哈轉向秋孤葉笑道:「老秋,有脾氣不必對著我發。我受人之託,傳句話給大家。有些場面上的話,聽過就算。官場上的事,新官上任,應該說的誰都不能不說,私底下嘛……有得商量,都有得商量。哈哈!」

秋孤葉微微一哂不置可否。

差不多一百年前的秋天,秋孤葉出生在蜀山深處的一個小村,那裡是群山疊翠,溪流淙淙的僻野山鄉,從小秋孤葉就在蜀地山明水秀的綠水青山中成長。他的父親是名很傳統的讀書人才,還中過秀才,只因看透了清末滿清官貪吏狠,內外交困的艱辛時局,變賣田產,帶領家人遷入川邊大山。當幼子出生的時候給他起了「孤葉」這個很是有幾分孤高的名字。也是在這座無名深山,秋孤葉遇到了他的師傅——一位峨嵋山上下來的老道士。

「天涯思君不可忘,峨嵋山頂歲月長,夭矯冷杉郁青蒼,倚天長劍飛寒芒。」師傅並沒有秋孤葉如今的本事,事實上,400年間,峨嵋門下也再無另外一人金丹大乘。

但這位道士師傅卻不是謙退淡定的。

「惜世風日下,嘆人心之不古」、「十年孤寒磨一劍,三尺青鋒,滌盪人間不平事」,少年時代的秋孤葉就在父親的嘆息與虛無縹緲神奇瑰麗的劍仙傳說中成長。道士師傅最常說的話就是提三尺青鋒,殺盡天下貪官污吏、洋人漢奸。轟轟烈烈的大時代,洋人的槍炮、革命的浪潮將大清朝掃進了塵埃。洶湧澎湃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先來的,後來的,最初的革命者又被其他人當作了革命的對象,一個黨革另一個黨,革完了敵人就革自己人,無敵的統帥、百戰的將軍,昔日的戰友開始自相殘殺。迷迷茫茫十幾年,舉國上下又開始了以「利益」為先導的浪潮,「十億人民九億商」,一聲驚雷驅動了新一輪的浪潮。

這一過又是二十年!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秋孤葉雖然不曾如同南唐後主一般有著臣虜之恨,卻深深眷戀著家國山河。他的修為早已遠遠超出師傅當年最樂觀的期望,但卻始終無法找准華夏的病根。殺再多的貪官污吏,殺盡普天之下的洋人,外國人。即使能夠,也掩飾不住華夏衰落的事實。

父親將強國振興寄託於帝王將相遵循「孔孟正道」,希望有限改良;革命家們一手高舉「民權、民主、民生,勞動人民翻身作主」,一邊高呼「一個國家,一個領袖,一個黨。偉大領袖萬壽無疆!」,到了現在又加上以利益為先導的代表說。從始至終秋孤葉就不曾明白。帝王將相一去不復返,孔家店被砸得稀爛,偉大領袖終究不能萬壽無疆,至於「利益驅動歷史」……也許吧。也許世上曾經有些國家由此發展壯大,可是如今,哪怕金丹大乘秋孤葉也不能明白。究竟是移民外國容易,還是將華夏建設得比國外繁榮更簡單?如果每個人都單純以自己的利益作為選擇,那還會有什麼人願意安心建設我們的祖國呢?對於個人來說,想方設法移民到一個「富強、民主、文明」的發達國家,遠比把我們的祖國建設得「富強、民主、文明」容易許多。這本身就是一個駁論!

可難道還一心強調奉獻嗎?

問江山,長太息。空有改天換日的力量卻不知該將歷史推向何方,這幾乎是所有一代金丹高手共同的迷茫。一邊表面上正確,而另一邊貌似也很有道理,理想與現實的夾縫中秋孤葉不住搖擺。對政治層面所謂必須的陰暗,秋孤葉很是不屑,連帶的對楊踏天也有幾分反感。但他亦不能否認這恰恰是政治層面缺少不得的。

隱隱冷哼一聲,秋孤葉面色陰暗,臉龐隱入了黑暗中。身旁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他淡淡一笑,心頭回憶起久遠的當年。不知不覺許多年過去,也許,是該將希望放在年輕人身上的時候了。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李卓嗔怪的看了周洛一眼,用力拉緊他的手腕安撫著說:「政治上的事情的確就這麼回事!姥爺和我爸爸也是這麼說的,海……海主席剛剛上台,放點狠話,說點大話都是必然的。真正作起來,你怕什麼呢?」溫柔的話語輕輕化解了周洛心中的戾氣,他握住李卓雙手皺眉苦笑道:「怎麼能怪我呢?誰叫你說話不清不楚……」

「不能這麼算的!」李卓搶白地打斷了周洛的話語,凝定片刻目光漸趨溫柔,柔波萬縷,情愛、回護、關切盡皆融於一爐,輕輕搖頭說:「又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不方便動手沒實力是一回事,如果太過大意露出破綻,難道放到嘴邊的肉還會因為一句承諾不吃么?」伸手攏好周洛的衣領,李卓繼續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還是想得太簡單了,跟這些『人民領袖』打交道,聽三分,信三分,不能直來直去的。面上的東西是妥協,也是交易,都要選擇合適的時候……」

聽著李卓細細的喃喃低語,周洛的心情出奇的舒緩放鬆下來,點點滴滴的字句流過心頭,心中一片寧定,耳中卻聽到須彌老仙一聲笑,撫掌笑道:「老秋,真是你徒弟?」不待秋孤葉回答又轉向周洛說:「年輕人別太容易衝動了!意氣風發,記得當時年少……哎!縱然天下無敵有些時候還不是不得不低頭服輸?牽涉到一個國家的東西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國家,一個統治機構,哪怕是號稱『一黨』也會有無數派系紛爭。」周洛心頭一跳,望向楊踏天,須彌老仙仰天長嘆,面上似有悲傷,似有寂寥,又看不出什麼。

「有派別,有爭鬥就會產生得意者與失意者。當年梁鐵鄯傳書華夏定下『三殺之約』二十年無人明犯,你以為當真是怕了他不成?架海紫金梁固然厲害,若說必能擊殺十大高手中任何一人,那是妄想!唉~~~凡事牽涉到政府里,就象泥潭裡的臭坑,麻煩極了!就是現在,說依附也好,說利用也好,打我們主意的人難道少了?十大聯手,問鼎江山未必不能,哼,哼,架海紫金梁也不可擋!說是核彈厲害,那也要打得中才行哪。以如今國內的狀況,這核彈根本未必發得出來。要說弟子親人、門徒朋友,歷朝歷代造反成功的誰在乎這個?拿這些作為威脅根本是個笑話!」須彌老仙目光爍爍,望定他說,「破壞容易建設太難,我們這些老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沒有更好的主意,還不如多收斂些,否則某些人就要造反了!」

秋孤葉眉頭輕微的收縮,伸手攔道:「別嚇壞了小孩子,楊兄從北京過來,海主席是怎麼想的?」楊踏天搖搖頭說:「基本上也就那麼回事!喊喊口號燒兩把火,趁機收權,要有機會也不會介意徹底消滅『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反革命集團』,你徒弟都說得差不多了。」聽他說得直白,秋孤葉淡然微笑,拂手背到身後道:「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即使綁起雙手給他殺,有效的方法也沒幾種。軍委、政治局都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凡是一個機構超過了3個人,就很難指望他們有效率的處理什麼事情。何況,這些年少林、武當也沒少在那上面下功夫,方問天也不會只有擺在檯面上那幾個的。十大高手聯手起事,呵呵,談何容易!只是對面那邊也聯不起來就是了……」

「別當真了!」李卓站在周洛身邊小聲說,「姥爺和我爸也不可能軍事政變……在華夏根本沒那個基礎,即使有點想法也是走『合法』程序的。」李卓說些什麼,周洛聽若未聞。腦海一片雲霧繚繞,周洛沉浸於近似空白的虛幻中,無論她說些什麼,周洛都只是「啊啊嗯嗯」的隨口應付。「原來是這樣的!」當代金丹高手對於政治的涉入已經到了十分危險的地步,與之前想象的截然不同,如果不是相互間的牽制,恐怕早已不可收拾。現在看來核武對於當代高手的威脅並不是那麼大,對於金丹等級的高手來說,核彈的殺傷範圍也不過駕風一次瞬移的距離,即使起爆前未能發覺也有很大的機會可以逃生。不但中央候補或者有心候補的核心們努力拉攏體制外力量,似乎也有人有心在豎立政治代言人的傾向。

以往秋孤葉和妙徼、謝翩翩的說法就象個羞澀的小姑娘,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始終掩蓋著一重朦朧的面紗。楊踏天直白的說法卻是**裸揭開這層窗戶紙。

很奇怪地說,對於別人將他當作破壞國家安定的潛在威脅周洛十分生氣,深惡痛絕,但是他自己卻不由自主的將其他金丹高手全部划入這一範圍,順著這種思路聯想下去。

飛舞縱橫,花園的空氣中布滿了草木清清的水汽,鐵劍齊天與花飛花還在交手。仰望了天際的星辰一眼,齊天心中微微後悔,退意萌生。同盟暗生裂痕,三大派與中央談判在即,如果有得選擇,他是絕不願意在這當口與花飛花這同級對手交戰的,尤其她還不是正主。

鐵劍齊天越打越是無趣,一旁楊踏天與秋孤葉的話語聲聲傳入他的耳中。

正當他微微分神的時候,異變忽生。

燦爛如錦緞雲霞的光華忽然由天魔琴上四射飄飛。直線的光華驀然發生扭曲,極亮之後就是極暗,鐵劍齊天忽然體味到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空虛,周圍的空間給他莫名怪異的感覺。

鐵劍齊天微微一怔,揚聲說道:「花宗主,方老魔既然不在,就此罷手如何?」

「呵呵呵呵」回答他的是一串妖異的笑聲。前方的影像一陣模糊,四個拉長變形的花飛花沿著球形的弧線在虛空中飛舞。暗芒流竄,略微大意的鐵劍齊天霎時陷入劣勢。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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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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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神兵仙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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