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魚香照晚
「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很不容易,一個人要想徹底否定自己的過去更不容易。」
周洛轉動著烤成金黃色的大鰹鳥,脆響聲聲,滋滋的油脂滴落在火堆上,搖曳的焰色藍白閃爍,陣陣灼人的熱力逼得李卓微微側頭。鰹鳥表層烤成焦裂的外皮「嗶嗶叭叭」的綻裂開來,脆嫩的海鳥肉香一縷縷由縫隙中溢散飄開,誘得人食指大動
「好了」周洛收回架在火堆上面的鐵簽,撕下鰹鳥的一隻翅膀遞給抱膝坐在身旁的李卓。外焦里嫩的鰹鳥燒烤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油而不膩,脆而不硬,李卓輕輕微「嗯」一聲,接過周洛遞過烤好的鰹鳥肉,玉手纖巧剝去鳥肉外層的的硬皮,甜甜一笑,抿嘴將鰹鳥的翅尖咬入口中。
正如周洛所說的一樣,讓一個人否定自己的過去是件很困難的事情,而讓一個人將自己為之奮鬥的門派組織、理想路線統統否定更不是件容易的事。秋孤葉與鐵劍齊天正陷入了這樣的困擾中。
周洛雖然為兩人指出了一條面向未來的新路,可是,卻無法解決對兩人,甚或是四大派數千年歷史的整個否定。要讓秋孤葉與齊天承認,或者只是接受默認這麼一個事實,都是萬萬不可能的!在經歷了當時短暫的混亂眩暈之後,兩大高手的心裡開始了強烈地反彈。
這種反彈註定不會有結果!
歷史是由一個個人類個體活動的集合所創造的。儘管說有這麼么一種說法認為:歷史的發展是由人民大眾主導的,而不是時間長河中閃耀的那一個個超卓人物。但是,作為「人民大眾」中的某個個體,是很難想通自己到底是怎麼「創造歷史」的,同樣也就把握不了自己在歷史中到底起了怎樣的作用,更惶論說到對社會,對國家,對人類,對歷史的正面作用了。
天下億萬生靈,膽敢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在人類發展中起到「積極」、「正面」作用的不過鳳毛麟角,其中尚有八成以上是那些自以為是的自大狂人。鐵劍齊天、峨嵋孤葉自問還沒能達到那種高度。
他們修為高深,他們行俠仗義,要說殺貪官除惡霸,除暴安良,抵禦外侮之類的傳統「功業」倒是做過一些。可是到底起了多大作用呢?是否具有決定性的重要意義呢?這是一個相當難以量化衡量的問題。由此就會延伸到「自己的功業是否配得上自己的能力」,這樣一個高難度的尖端疑難。
如果是個普通人,想不通也就不多想了,管它對歷史、對人類、對國家無意義也好,哪怕是起反作用也好,那都不是什麼太值得琢磨的問題。黨國大業不如富貴榮華;為人民服務,現實還是為人民幣服務來得實在。可是金丹高手,或正或邪,諸多立場不同之中唯一只有周洛一個例外。其餘人等,不論紫金梁、白玉柱,同盟高手、魔門宗師,甚至加上琰也好,莫不自視超出凡人,高高在上。要讓兩位「大俠」將自己降低到「人民群眾」的普遍水準,只稍高一些些來衡量,那是萬萬不能允許的!
他們有著非同一般的強烈自尊!
既然如此,兩大金丹高手自然只能沿著周洛給他們設定的道路一路思索下去了。
由白天到黑夜,再由黑夜到白天,當世兩大高手倍受困擾,神容憔悴。
「你還真是陰險!」
「這怎麼能怪我!」周洛撿起剩下的大半個鰹鳥,邊咬邊吃,笑著說,「佛、道兩門嚮往的都是『出世』,講究『清凈無為』,峨嵋、武當與天師教不同,創建的宗旨本來是『避世清修,自成一體』。『行俠仗義』、『懲惡除奸』都是入世修行過程中的手段,然而卻不是目的。從古至今,歷代的祖師恐怕也不會太過熱心,齊天真人與秋老這是在自尋煩惱。」
「撲哧!」李卓一聲輕笑,手上的樹枝撥弄著地上火堆旁邊的灰燼,「說這麼大聲你不怕他們聽見?在這島上如果他們稍微留意,不會聽不到的。你應該沒用阻隔竊聽的法術吧?」
「有什麼關係?現在的峨嵋、武當與當初創建的時候又怎麼相同?當代的金丹高手,哪裡還有幾個有避世隱修的意思?如果不是他們自己的想法改變了,我怎麼說都是沒用。」周洛沒用急著使用什麼隔絕神念探查,阻絕聲音竊聽的法訣。雖然在他神識感應範圍內並沒有外來神念的存在,然而卻不能完全否定秋孤葉與鐵劍齊天有聽見的可能,故作瀟洒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臉上緊急變化的神色已經出賣了他內心的惶恐不安——
「萬一這個時候解釋不好,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四處探查,直到最終確定兩名前輩高手沒用,也沒有任何可能卑劣的使用術法暗中竊聽,周洛長呼了一口氣。有備無患,許許多多功效卓著,動靜不大的實用法術一一從他手上施放出來。
李卓一直輕笑著看著他,儘管看不到法術施放后的改變,但她還是能夠稍微感覺到周圍元氣的變化,以及從周洛臉色神情看出許多端倪,明白周洛在做什麼——這她倒是輕車熟路的。
塵埃落定。
李卓環抱著雙膝,悠然一笑,才對周洛說出了她真心想說的話:「這次你給同盟下了好大的一個套呢!」
「哦?!怎麼會是圈套?」
「你說『同盟各派還有另外一份隱密開支,用在外圍成員身上,構成了巨大經濟負擔』。他們不是各派的正式成員,也沒有正式的劃分,有的只不過是幾代以前出過或峨嵋,或武當門下的俗家弟子,留下了一分淵源……這部分人的數量非常龐大,植入社會相當的深,現在為了維持消耗也非常的大。所以你認為可以拋開這些舊式的關係,通過『道術實用化』的發展換一個角度博取社會關注,獲得資源。」
在這裡,她清柔的嗓音飄忽一個轉折,「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放棄這些基礎人群的存在,峨嵋不會是峨嵋,武當不再是武當,四大派也不能成其為『四大派』。」
「古華夏社會中效果最牢固的凝聚手段是什麼?一是宗教神權,二是宗族血緣,天師教兩樣佔全,而其它少林、峨嵋、武當三派中的師徒束縛則是介於宗教與家族之間的一種手段。這樣的關係即使到了現代社會也是相當牢固的。
建國以來同盟各派最好的時候和現政府也只能說是:若即若離。許世宗、謝翩翩、鐵劍齊天和秋師父那樣的頂級高手也就罷了,其他人呢?要樣那麼許多人擁有和國家政權對抗,至少是保持獨立於現政權之外的決心,不是普普通通可以辦得到的。『法術實用化』、拋棄舊式聯繫方式,不出三代,四大派上上下下大部分人,必將人心渙散。他們不會有從前弟子那樣的勇氣和決心。」
彷彿滿心歡喜,正得意時被人推下雲端,周洛良久默然不語。見他許久都不說話,李卓小心問道:「其實……法術實用化真的會有那麼大好處嗎?」
周洛不願意她擔心,勉強一笑,解釋說:「不可能!道門法術和現代科技雖然同樣是基於對天道——宇宙客觀規律的理解,但一開始的立足點和發展方向就完全不同。『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無論把那些東西叫做『天道』還是『定律』,人類知道的都太少了,少到遠遠不夠把兩個方向的認識接合起來,我們所能做的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在我看來,崑崙的失敗在於太『急』。道法文明,從一開始就是為少數強者服務的,有多大能力辦多少事。法術、法器,很少有講究大量協同,集體操作的。通常,這類法術被認為不那麼可靠,遠不如單人獨力更受推崇。而進入工業時代的人類社會生產,沒有哪一樣是依靠個人完成到底的,社會化大生產的廣泛合作才是那個時代機械文明的精髓!
初代領袖其實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他看到了令一種可能,釋放出另外一股巨大生產力的可能。可是他太急!不論取代『現有能源』,還是大殺傷戰鬥武器,崑崙所走的道路實際是在和成熟的現代文明體系直接對撞,渴望突然取得『決定性』的突破。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尤其在他們對道法本身還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況下。」
「相反,獨自研究,沒有國家支持的一線天宗就比較務實了。開始很長一段時間裡,法術實用化的運用前途在於『兼容合作』。」周洛揚起雙手,自負的合攏胸前,「譬如一台發動機,受限於體積、材質,用科學技術無法改進時,不代表不可以在油缸裡布設法陣幫助燃燒,也不代表不可以在軸承上附入法術增加強度。效果雖然有限,但總是一種進步,有它的實際意義……」
黃昏的光輝閃耀在波濤上,潮汐洶湧的向岸邊湧上,吞噬著銀白色的沙灘。一縷縷青色的刀芒由周洛手中飛出,無視漫天歸巢的飛鳥紛紛扎進海水中,穿刺到近處的海底,準確地刺穿一條條游弋覓食的鯧魚,將這些銀灰色的扁圓小魚帶回到周洛手中。
海水和數里遠近的距離完全不能影響千鋒刃的攻擊。
「小心!給我看看……」李卓嬌嗔著搶過周洛手中穿刺著銀色鯧魚的刀葉,皺著眉頭一片片檢查,「這把好象用來割過人的……這把……」
「割過人肉」那是用來殺過人的委婉說法,自從誕生的第一天起,千鋒刃的刀鋒就曾經飽飲鮮血。儘管從純物質的角度分析人肉和魚肉營養價值並無不可逾越的分野,以千鋒刃外表的光潔度,也很難留下殘存的血液分子。但是心理作用的影響還是促使李卓小心地督促周洛仔細回憶,嚴格審查每一片刀刃的曾經用途。
「可是那樣真的好嗎?」看著周洛催動篝火轉旺,再次熊熊燃燒,李卓輕輕問,「法術的實用化意義是肯定有,但是……即使一線天宗,那種改造的效果,如果面向普通人,還是沒有實際的價值。」
篝火熊熊地燃燒,火焰上方的魚串油香四溢。有個金丹級的專用廚師是幸福的。嚴格說來,銀沙島上不論鯧魚還是鰹鳥都只能算是「人工放養」,典型的人造自然。為了營造海島優美的環境,銀沙島周圍的海魚或者海鳥都有專人定期補充,嚴禁捕殺。自然,沒多少人有勇氣向周洛指出他的錯誤,銀沙島上的知情者里更是一個都沒有。至於不害怕他這位新晉金丹高手的,又不會跟他來計較這幾條小魚小蝦的閑事,任得兩人姿意妄為。
幾天以來,銀沙島上憑添了不少禽鳥水族死不暝目的冤屈亡魂。
輕輕咬了一口酥脆的銀鯧,李卓不由感到嫉妒了。自從發現「烹茶」的秘密之後,短短時間內李卓不斷地壓榨,而仙界留傳的烹調手法也沒讓她失望。只憑藉最簡單的燒烤和周洛生疏的手藝,也讓她飽享口福,不一樣的手法,不一樣的感覺,唯一可惜的是她的肚量有限。
「嗯!」她現在感到嚴重嫉妒了!看著周洛痛快淋漓的吃相,不斷地試驗、改良,不斷地品嘗,李卓就覺得力不從心。修鍊到金丹級的肚子簡直就是一座超強焚化爐,既可以幾年不吃,好象也可以一次吃下幾年份的東西!
「其實,法術的實用化運用,也只是一個方向,我希望更多的人投入。」運氣逼開手上的油滓甩在沙灘上,周洛嘆息著說,「但市場是個很難估算的東西。要開放出有生產價值的『技術』,使它具備經濟利益,進入良性循環,把握實在不多。」
暮色黃昏,在他的手裡,千鋒刃獨特的光華游弋閃爍,象是鑽石與星光混合的彩華,昏沉沉的海灘上憑添了無數美麗的光芒。
拈起一束刀葉,周洛猶豫沉吟,考慮著是否將他最後的底牌和盤托出。事實上,對於法術實用化的信心來源,周洛其實是另有想法。好一會後,周洛沉吟著道∶「你還記得以前琰說過的神魔血肉殘骸,最近我有了一些新的發現,或者說是由於外因的干涉重新注意到了某些東西的特殊用途。」
金丹等級的力量對神魔身軀的殘骸有著先天的恐懼,越是感覺自身的強大,這種恐懼的感覺越濃。
並非是不信任,對於是否用到他的最新發現周洛還心存疑慮。
「從焚璃仙宮中遺留的痕迹來看,神魔的力量很強大。」周洛低沉的彷彿自言自語。如果金丹級的力量在塵世間已經近乎無敵,那麼上古神魔的戰力會去到怎樣的地步呢?自從得到異質這種東西,周洛心中恍惚存在近似本能的恐懼,但確一直捕捉不到。拋開心中隱約的憂慮,伸手一掏,繁星似的千鋒刃消失在他手中,空間一陣波動,螢火般的光點環繞飛翔,柔柔一絲絲,彷彿蠶繭一樣的絲狀物裊裊嬈嬈出現在周洛食指尖,淡淡發出藍色光芒。
一股神秘的力量從絲狀物上面散發,穿透空間,直斥人心的構成奇異魅力。
「在我看來,修鍊本身是一種收集空間能量儲藏在身體中,並以之改造身體的過程。隨著修為的加深,能夠控制御使的能量逐漸增加。而法術則是利用身體內部能量操縱外界自然遊離能量的方法。同樣道理,操縱法器同樣也可以看作為用體內能量操縱某種機械裝置。在這一過程中,首先要求的就是身體內部的能量強弱,每一級法術、法器對使用者都有不同的要求。從理論上,法術的改進應該是提高效率,降低對使用者的要求。但是有一種物質也許可以顛覆傳統認知,不需要太多的修鍊也可以擁有足夠的能力。」李卓一呆道:「就是你手上這東西嗎?和姑射青衣有什麼不同呢,青衣劍同樣可以大幅放大我輸入的真氣。」周洛搖頭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姑射青衣增幅的不是你的真氣,而是殺傷的效果。我都不是說的很清楚,應該是這樣,通過青衣劍的增幅會帶有不同屬性,而我手上這東西會根據各人的培養產生不同的特性,完全符合能量供應者本身的特性,就象……就象身體上多了點什麼,完全是自己的,和丹田產生的真氣一樣。神仙本身的身體都是高強度的能量聚合,這些殘骸衍生物保留了部分特性,吸收轉化能量的效率遠遠高於人類身體,又不會造成排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李卓「啊」的一聲,探手抓著周洛的手臂,一震道∶「那豈不是說只要將這種物質融入身體就可以得到神魔一樣的體質!」周洛痛苦的擾了擾頭道:「也不是這樣說,這東西似乎只會產生元氣,反而會在培養過程中吸收一部分元神,如果直接融入身體很可能造成元氣與元神間的失衡。」身體、元氣、元神是整部穹廬玉冊中最晦澀的部分。元氣依附於身體,普通人隨著初步修鍊的開始可以查覺到體內元氣的運行,進一步與天地元氣溝通壯大自身,再進一步隨著修為的加深有可以領悟有一部分從元氣中分化出來的,更神秘的本源氣息被稱為元神,衍生出純粹的神識。然後鍛煉金丹,蘊化元嬰都是元神與高濃度元氣的聚合形態。真氣依附於元神,初步認為自身真氣的可操縱性來自於分化的微小神識,神識、思感就是達到一定層次,元神完全脫離元氣的存在,但是又有真元、命元的說法,前後涉及到真氣本源部分有數十個不同名詞,周洛本身懵懵懂懂都不太明白,自然不敢胡亂下手。
效率與穩妥從來無緣,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外丹道。從效果來看,外丹一道的成功率至少是內丹的十倍,外丹煉製的時間比起動輒以甲子計算的內丹道也少很多。但是,這個成功率是以金丹大乘的人數來計算的。除去外丹道修行者長時間戰鬥力上的弱勢和材料收集、煉製丹藥過程中種種危險之外,最嚴重的先天弱勢在於「不成則死」!高成功率與高死亡率掛鉤,絕對不存在內丹練氣士老而不死的問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外丹煉製藥物材料收集煉製大約不過十年,金丹一服立見分曉,賭命的感覺絕對刺激。即使穹廬散人也不願再度嘗試一次,費盡心思創出一門「離火金身**」。以穹廬玉冊記載的仙人「點化」改造之道,只能說對於仙人成功率算是很高的。人間世界與神仙妖魔的關係大約不過是人類與自然界的關係,保護是必須的,但是未必會有人因此以為珍稀動物就與人類平等,周洛相當懷疑如果三十三天存在至今,天上的神靈會否象非洲某國獵殺大象一樣,以維護生態平衡為目的,主動為人類減口。
所謂神仙對凡人的戒令其實不過如此。
穹廬玉冊所記載的速成方法也是如此,各種各樣的改造總有各種各樣缺陷與超高死亡率相伴隨,絕對不適宜用於人類,周洛至今也僅敢打動物的主意。反到是在道門各流派間發展壯大起來,佔據當代統治地位的內丹道雖然有著見效慢、成功率低等種種缺陷,但只要不是太倒霉,即使金丹不成,延年益壽強身健體總是可以的。神魔殘軀相互吞噬形成的新物質固然罕見,但琰既然認識,穹廬散人不應該不知道,對於人體改造的效果卻一字未提,周洛不敢貿然以為撞大運發現了穹廬散人未能解決的問題。分別多兩個月,許許多多事情都是李卓不知道的。異質、美籍特種兵、崑崙,特事局以及周洛自己的發現,明月光下,海灘上,周洛一一娓娓道來。
「你打算怎麼作?」李卓輕聲問道。
「寄生。異質的特性就象失去了靈魂的軀體,比軀體更進一步,它完全能夠符合使用者的神識特性,只要經過恰當的培養。如果一定要劃分,大致介於法器與人體之間,由使用者輸入的真氣與元神融為一體,輸出更多的能量。即使天資很差的人,經過增幅,用來操縱一般的法器也夠了,至少門檻降低很多。」
「吞噬呢?吞噬的問題你如何解決?」聽到李卓的問話周洛嘴角揚起得意的微笑,解釋說:「在美國人得到它們以前,至少可以追溯到美國成立以前,異質產生的母體曾經被兩百種以上的強力法咒鎮壓,持續時間可能長達一千年。在西方有這樣實力的大約總不出幾個教廷,經過一千年的凈化消磨剩下這些物質的吞噬能力已經很微弱了,一般情況下不會造成威脅。況且……」他的指尖放出湛湛藍芒,一股股真氣向著絲絮狀的異質里湧入,「這種物質吸收能量壯大繁衍,吸收人體真氣後會與宿主產生元神間的奇奧聯繫,由個人提供能量培養出的異質對宿主威脅逐代下降,三次複製以後不會再對本人產生威脅。」
彷彿海面上升起湛藍的波濤,李卓聽得目瞪囗呆,睜大美目看著這奇異詭美的絲繭。黑暗裡,藍光燦燦,它更像超出凡世的異物。藉由青衣劍的絕世鋒芒,她的感覺無限延展開去。周洛指尖上那一點異質湛湛散發著冷光,彷彿直透人心臆,穿刺元神深處,妖艷詭異。
不知是否心理原因,李卓驀然打了個寒戰,一陣心悸,彷彿面臨極度危險卻又不知危險從何而來。
「怎麼了?」
「沒事。」周洛的問候彷彿由天外傳來,青衣仙劍傳來淳淳泊泊的劍氣又驅散了她心頭的寒意,驀然間,她的心底升起一股疏懶的感覺,抱著雙膝問道:「成功了呢?」
「什麼?」
「你的『法術實用化』成功了又怎樣。新技術的開發是和實力變化聯繫在一起的。大到國家民族,小到家庭個人。如果作用真的那麼大,重新洗牌的動蕩必然是驚人的,如果沒什麼用,那又何必去作它?」她伸個懶腰舒展著手臂回望周洛一眼,「最後獲利的未必就是技術開發的人。」
幾個月以前他曾經也這麼想過,不過現在的他與當時卻有了很大的不同。
周洛抖手站起身來,洒然一哂道:「就算我什麼不做,麻煩難道就少了嗎?」
「天道有常,世間萬物皆有其道,察天時地利運行之變,御造化陰陽變化之機,觀實察隱,精微入妙,是為大道觀微之劍也!四方樓門下第十五弟子挑戰青符門主周洛。」遠處傳來朝氣入雲清朗的聲音,昏昏沉沉,風濤驚浪,一輪下弦月海中升起。
……
試拂鐵衣如雪色,翠蔭深處曉寒星,秦晉中大步走來。銀沙島深處草木繁盛,潮濕的海風在傍晚秋季的大樹蒼草上沾染了一層露珠,早出的小星七八顆掛在天外,雖是傍晚,「曉寒星」卻可亂真,只是他心中找不到一絲「鐵衣如雪色」的征戰豪情。
從崑崙到4號基地,自從梁鐵鄯晉級金丹高手的那一刻,華夏頂級高手就是同國家政權糾纏不清的。秦晉中敲開房門,兩名高壯的中年開門將他迎了進去,廳口的大門隨即被緊關起來。會議室里略顯擁擠的坐進了二、三十個人,在島上狹小的空間中,這間充當臨時會議場所的休閑室顯然沒有考慮過同時容納這許多人,四五條沙發擠擠挨挨的擺成長方形,四面都坐滿了人。四方樓大弟子蘇慶方坐在上首方向,放眼看去,蘇、秦、潘、周、謝,算上秦晉中自己,四方樓五大弟子統統都到齊了。
見到秦晉中進來,蘇慶方伸手招呼到自己身邊,問道:「特事局的人怎麼說?」秦晉中皺眉苦笑,在蘇慶方身旁的空位坐下道:「還是老樣子,一個字『拖』!大約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弄不明白三位師父傷勢好壞,要是老人家還在一切好說,否則,只怕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聽他如此說法,坐在門邊的潘氏兄弟當即鼓噪起來:「×他媽的,這次的事情只有他們對不起我們,沒有我們對不起他!說好聯手整治一線天宗那群魔崽子,他們介紹的人怎麼說,反水不算,還他媽的倒打一耙!我×姓孔的他媽!ㄟΘŒ;★▲○§※」接著就是一連串的經典粵式國罵。
席位末端靠近牆角邊上一個白衣長裙的美貌女子撲哧笑了起來道:「現在這時候說什麼對得起誰,對不起誰。當年三位老人家在的時候,對不起特事局的事情誰也沒少作。潘二哥大概也覺得爽快得很,現在跟特事局談什麼道義公理。誰拳頭大,誰講的就是道理,生氣也沒用。我們夫妻倆來到這裡就是希望和大家商量,找個辦法出來,這種無聊的閑話就少說了。」
「你!」潘朗清被她一窒一時語塞,很快又反唇相譏,火氣漸盛就差破口大罵起來。蘇慶方、秦晉中交換目光搖頭苦笑,兩人分別勸開爭吵雙方。蘇慶方伸手用力在木頭茶几上狠拍幾下:「好了!」他的目光一個個位置橫掃過去,落在右後方第四人身上:「謝大少怎麼說?」
比起同盟、一線天宗,四方樓的結構更趨鬆散,甚至比起八十年代以前的四大派「千流百宗」更不象是個傳統門派。大約是這麼說,在三老眼中,他們手中的四方樓本系勢力名下諸弟子不過是他們的追隨者與資金資助者,四方樓幾大弟子間的關係是共同利益的聯盟或者一個聯誼會,而外圍弟子中的許多人則是三老回饋給他們的保鏢與殺手,同門師兄弟間也就沒用長幼有序兄友弟恭一說。這個聯誼會中又以大弟子蘇慶方、二弟子秦晉中、六弟子周思遠,潘家兄弟、謝大少以及後來入門的一對姓楊夫婦勢力最強。蘇慶方問的正是五大弟子最末一位的謝川明。
「師尊們的傷勢到底如何,誰去問問?」
諸人聽了無不皺眉,心中都道:「你這才是廢話!三位金丹高手當前,誰敢明白去問?」鐵劍齊天對四方三老一臉苦大仇深;秋孤葉冷峻孤傲,在島上又加了神經兮兮;剩下青符門主,貌似和善,翻臉無情,晉級金丹不足一年,找上門來打城市戰也是獨一份了。金丹高手的脾氣名聲向來是不太好的,這三人說了能治好,就算治了這麼久不見好轉誰又敢去質疑問個明白。
這兩天里鐵劍齊天與秋孤葉神思不屬,四方樓上下眾人都看得出來,顯然是醫治上遇到了極大麻煩,只怕是先前打了保票拉不下面子言明。諸人都看在眼裡,誰又肯去觸這個霉頭,當面觸怒金丹高手不是好玩的。
無規則的辯論進行了很長時間,沒有人有權力強迫其他人去做什麼事,也沒有人有勇氣、能力主動承擔什麼,這種討論變得無意義。其間除了蘇慶方大力在茶几上拍了三次,以及謝大少英俊的面容擺足了冷酷,沒有更值得一提的事。在對眼前困境的爭辯找不到答案,眾人的情緒很快導向了另一個方向,蘇慶方不得不再次拍響了茶几。
「三位老人家如果真的有萬一……該怎麼辦怎麼辦好了,都是作生意的,世界上那麼多商人生意還不是照作。」人群中有人說。隨即就有另一個聲音冷冷地反駁:「生意是可以照作,只是這個圈子進來了就不是那麼容易出去。特事局不扒你層皮,一線天宗放得過你?」
先前那人語塞,自知出了個餿主意,怏怏小聲嘀咕道:「早知當年不入四方樓就好了。」
「這話未免太不厚道!」謝川明暴怒,一掌擊在沙發扶手上,碎皮木絮紛飛,「坐在這裡的人,時間長的跟了三位師尊近四十年,短的也有六、七年久,誰沒有受過好處。怎麼,佔便宜有份,現在聞風就想逃了么?問句話而已,本人一力承擔!」三老門下諸弟子間,最先入門蘇、秦等人都不是自幼入門,沒練出幾分功夫,在場諸人修為倒要以謝川明居首。諸人顧忌他身手實力、謝家背後的勢力,不願開口得罪。謝川明強壓下心中怒氣道:「問話的事本人自然會去辦,不過我還想知道如果萬一……各位師兄師弟打算怎麼辦?」
「謝師兄的意思呢?大樹底下好乘涼,只要不是樹倒猢猻散,我夫妻兩人添附驥尾。」會議室中涇渭分明,位置在謝川明靠前幾大弟子多半默然不語,後座諸人紛紛出言支持。
「多謝!多謝!」謝川明站起身來,一抱拳向著末位幾人連聲感謝。自他以下,幾大弟子多半都是從小跟隨三老學藝到大的,心態感情與蘇秦等人截然不同,此時改口稱他師兄自然是承認支持他的首領地位。
「謝師兄不必客氣!」坐在末尾靠牆楊氏夫妻中那名文質彬彬學者似戴著金絲眼睛的青年男子握起妻子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無言。
「諸位可曾知道,一線天宗內傳出消息,與三位師尊交手過後,方問天也受傷不清的。」
「怎麼可能?三位師尊修為精絕只怕還不及金丹高手,與當今絕頂高手相較還差了一籌。上次與青符門周洛一戰沒佔到便宜,難道方問天成名數十年還不如一個初入金丹的小子么?」
「哼!哼!」謝川明冷哼兩聲,「三位師尊曾對我講解,當世金丹高手鐵劍齊天太極真氣浩瀚深厚,架海紫金梁招意變幻莫測,峨嵋秋孤葉人稱『劍法通神』底子里走的確是『身劍合一』的御劍一路,須彌老仙以空間術法成名。魔門兩大高手中,天魔琴、鳳凰旗皆是罕見神兵利器,方問天一身魔功傷人難救,悲魔指法遠擊近攻,各人皆有所長也各有偏頗,都是偏重體術一路。唯獨周洛讓人看不通透,樣樣似乎都懂,術法層出不窮,法術強而體術弱,與金丹高手主流大相徑庭。成名數十年,就等於站在明處讓人研究了幾十年,南師曾說過,大師父巧心鑽研,對於當世金丹高手各自擬訂了一套克制的辦法,尤以方問天為甚。對付方問天的辦法,三位師尊研究了近四十年,方問天絕對不會花同樣的精力研究三位師尊缺點破綻。他戰力即使強過周洛,面對三位師尊圍攻也絕不會比青符門主更佔便宜。」
「不錯,我也曾聽大師父說過,三位師尊聯手創出一套壓箱底的功夫,依次有八種法訣,分別克制當世八位金丹高手,唯有架海紫金梁造詣太高難以克制。青符門兩名新晉金丹高手卻是在計算外的。」
在武道、戰力上的爭論年長諸位弟子完全沒有插口餘地,在蘇慶方目光詢問下,年長諸弟子中戰力造詣最強的潘氏兄弟老大潘照臨微微點頭,示意他謝川明說的不錯。秦晉中也點頭道:「從一線天宗內線中傳出消息,方問天恐怕確實傷勢不清。不過謝大少,你說這些也沒用,現在討論勝負又有什麼意思?」
「天道有常,天地間自有其固定的規則在。金丹級的力量未必無敵,勾通天地引萬物元氣為己用,真氣浩瀚無邊,永不枯竭,可是再強大的力量也是要依附這世界的規則來運行的。將規則運用到極致,即使不用同等的力量金丹高手也不是不可戰勝的。」謝川明冷峻的面孔露出枯寂的笑容,掏出一支捲軸推出放在長几面上。紫檀雕刻的軸棒裹著重重山影雲霧,古樸凝重,墨跡淋漓奔放狂縱,羽落重山,精裱的上等宣紙上龍騰虎躍,一道明人張開東所作《太岳賦》字字如山力透紙背。謝川明口中的話卻更讓人心驚:「『蹈海八法』第一訣──『太岳重山』!我手上這些就是『太岳重山』的入門口訣,但大師父曾說,『太岳重山』的真義可意會不可言傳,唯有參透了這幅《太岳賦》筆意才能發揮出其中精髓。」
楊氏夫妻相視一笑,分別取出一幅捲軸:「『蔽日真詮』、『千秋雪浪』」桌面上擺出的捲軸漸漸多了起來,謝川明暗中計算,點頭道:「已經有七幅捲軸在此,還有一幅想來應該在十五手中……」
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一名四方樓弟子從潘氏兄弟打開的門外跌了進來,氣急敗壞地喊道:「不好了!十五少一回島就執意挑戰青符門主,說是要報戰敗之仇。」
廳內諸人大震,驀然間,一個少年清朗的聲音廣播全島,清音連綿,繞樑不絕,廳、樓、門、地彷彿都在輕微震動。眾人搶門破窗而出,紛紛縱躍攀爬而上,搶到屋頂高處。
四方樓門下個個都是上房揭瓦的好手,有三老調教多年,縱使蘇慶方等人也練了個腿腳靈便,在他人協助下跳上屋頂眺望。
夜幕蒼蒼,大海茫茫,暮色蒼茫中綻舞的銀霞紛飛墜落,迷茫不見人影,無數碎玉殘星劃破蒼穹,宛如萬束煙花。剎那間,銀霞乍破,千束銀虹光霧中青虹夭矯飛射,護著一道身影飛墜向諸人側面另一端樹梢落下。枝搖葉動,秀髮輕揚,彩虹流光霓裳青裙般地綻放。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