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相親惹出來的麻煩
既然許大娘說,花燈節乃承吳縣一年一度的盛會,那到時候鎮上一定分外擁擠,十里八鄉的百姓都會傾巢而出。
「三黃,我不帶你去,是為了你好。」鍾晚苦口婆心,把自家貓咪當寶寶一樣哄。可貓主子就是貓主子,任性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三黃的前爪像是有粘性似的,死死地扒在鍾晚手臂上,甩都甩不下來。
鍾晚越發覺得自己已經被這稀有保護動物吃得死死的,只得板著張臉,提著麻布口袋去趕牛車。許大娘早已等在村口,滿臉堆笑地跟鍾晚寒暄。今日的許大娘打扮得格外鮮艷,戴在鬢角的紅花倒真讓她看上去像媒婆似的。
「三黃也跟著來了,沒想到貓也愛湊熱鬧。」許大娘對李星垂的出現顯然滿意之極,豐滿的身體直往他身上蹭,好像要蹭點貓咪的靈氣一樣。鍾晚正捉襟見肘之際,忽然看見被埋在牛車稻草里的林元森。
「林大哥,沒想到你也要去花燈會!」他忙不迭地逃離許大娘,上車去跟林元森擠在一起。李星垂逃過劣質香氣的毒害,卻沒能逃過犬妖身上的臭味。他天生反感這種味道,即便林元森幫過大忙,也無法改變貓狗相鬥的天性。
一路顛簸到鎮上,天色已近黃昏,五顏六色的花燈一盞一盞地掛在街口攤鋪上,黃髻小童們嘰嘰喳喳地成群跑過。許大娘殷勤地引著鍾晚走,「來,那邊是商販們聚集的地方。說起來,這花燈節還是幾十年前從南邊傳過來的呢,阿晚的家鄉有嗎?」
鍾晚糊弄了兩句,心說今晚這相親看來是逃不過去了。
他琢磨著一會兒該怎麼脫身,走神間,額頭忽的一痛,撞擊的衝力迫使他往後退了兩步。
「失禮失禮,這位公子……」
「沒事沒事!」
三黃不知為何忽然鑽進鍾晚的衣服里,蹭得他渾身難受。慌忙擺手間,鍾晚只看到撞他的人一身黑衣,眉目俊朗,玉簪束髮,一看便知此人不是山野小民。男人仔細地上下打量他,莞爾一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不打擾公子雅興了。」
往前走出一陣后,鍾晚都還處於發愣的狀態,剛才那個男人的面容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他擺擺頭,驅逐這種中魔一樣的狀態。真是奇了怪了,鍾晚很確定自己對美男沒興趣,也沒有彎的潛質。
李星垂從他的懷裡鑽出來,打了兩個噴嚏。傻隨從的皮膚意外的白嫩,蹭在上面滑溜溜的,很舒服。
他抬頭,卻見鍾晚一臉糾結,而一旁的許大娘還在絮叨她表侄女的賢良淑德。李星垂不住地偷著樂,這就是私自相看姑娘的下場,凡是誇得如此天花亂墜的,都很可疑。
「喲,晴晴,這就忙起來啦?」許大娘奔到一家堆著各式花盆的店鋪前,和一個長相清秀的姑娘攀談起來。這位趙晴晴姑娘倒真是符合許大娘的描述,說話溫溫婉婉的,待人也客氣,搞得鍾晚都不好對她甩臉色。
這跟李星垂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盛怒之下,貓主子騰空躍起,跳到了趙晴晴的頭上。隨從的婚配都是要遵循妖主人意見的,鍾晚竟敢私定終身,簡直大膽!
「三黃,別鬧。」
土兮兮的名字瞬間將貓妖大人從雲端拉回泥間,他被鍾晚提著後頸吊在半空中,而被弄亂頭髮的趙晴晴則慌亂地背過身去梳妝。
鍾晚把李星垂放到跟著看熱鬧的林元森懷裡,轉頭向趙晴晴道歉,「趙姑娘,我家的貓咪生性頑劣,冒犯了你,實在是失禮。」
這趙姑娘心性也是真和軟,見鍾晚道歉,她忙把散發別到耳後,連聲道沒事,「鍾大哥,方才我說的荔枝樹苗就在屋內,你若有意,可上前一觀。」
李星垂在林元森的手裡拚命掙扎,他差點就想開口告訴鍾晚,這種借著談生意相親的主意太老套,只有最蠢的蠢貨才會上當!
「鎮定,鎮定,三黃,光天化日,他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林元森充分展現了犬妖和稀泥的特質,既寬心又忠實地執行鍾晚的吩咐,把小弱貓李星垂看得死死的。後者喵喵亂叫,爪子狂亂地揮舞,幸虧犬妖族長輩向來有教導子孫如何對付生氣的貓咪,林元森遊刃有餘地把李星垂拎在手裡,毫髮無傷。
李星垂髮了狠,聚起靈氣一衝,一口咬在林元森手臂上。後者見再也掩飾不下去,便悄悄退到一旁的暗巷內,化為犬身和李星垂對峙。
「蠢狗,你攔著我做什麼?」
林元森心說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才非要和李星垂交朋友,如此驕縱的個性,跑出來歷練難免吃虧,他的家人竟然也放心。
「你先前的所作所為已然引人注目,今日是花燈節,再鬧的話,難免不被有心人注意,猜到你是一隻妖獸。」
他說的話其實很中肯,李星垂心底里也明白,還不到肆意張揚的時候,「方才是我衝動了。謝了,我又對不住你一次。」他這回沒再多說別的,想起臨行前他爹囑咐過的話,再打量面前一臉苦相的松毛狗,頭一次疑惑起來。
族內眾貓對犬妖的看法向來以嫌惡為主,李星垂打小便耳濡目染。他爹常常欲言又止地提點他,妖和人一樣,有好有壞。犬妖多心地淳厚,日後在塵世間若是遇上,倒不妨相交一二。
不過,犬妖的氣味很臭,這點絕對是真的!
李星垂在花店門口磨了半天爪子,好不容易見著鍾晚出來,立刻蹦到他身上聞了一通。除了花香果香以外,鍾晚的身上明顯染上了一股脂粉的香氣,若說他和趙晴晴沒有肢體接觸,鬼都不信!
「林大哥,你這是怎麼了?!」鍾晚抓起林元森的手背,仔細察看那一排血色的齒痕,愣了幾秒后,他忽然反應過來,抓起李星垂的後頸訓斥:「三黃,這些日子是我不對,把你的脾氣寵得越發大了,竟然咬人。林大哥不過是替我抱著你,他為人敦厚,又不會對你怎麼樣,你為何要傷他?」
林元森白日里在山林中打獵,在鍾晚忙農活的時候會幫他照料果樹,一向勤勤懇懇。相比之下,三黃任性驕縱慣了,鍾晚害怕這回它咬了熟人,下回就敢咬著貴人,到時候自己一介白丁,怎麼保得住這稀有貓咪?
這事,李星垂心中的確愧疚,可他同時又憋屈得很。
作為一名隨從,鍾晚不先檢討自我,反倒來批評主人,這是什麼道理?在妖境內,凡人隨從對貓妖莫不是畢恭畢敬的。妖境內靈氣充沛,貓妖通常都不會太拘束隨從的行動,說是服侍,也不過是平日里整理房間不至於落灰罷了。因著妖族常常一出門便是數十年,而凡人在妖境能得到千百年的壽命,所以被貓妖選去做隨從的人,全都感恩戴德。
李星垂從不曾受此委屈,也不懂得鍾晚為何沒主動跟自己提過進妖境修鍊的事。照理說,先前顯露的種種跡象都足以讓凡人看出他的妖族身份。在別人面前李星垂還掩飾一下,可在鍾晚面前,他一向表現得心智超凡,還看得懂書。那次鍾晚被抓,縣衙離盈滿村可是有足足三個時辰的腳程,就算鍾晚是個笨蛋,也該明白一隻尋常的貓是絕對找不到地牢里去的。
貓主子心裡暗暗著急,鍾晚卻越發擔憂將來有人覬覦三黃的事,和趙晴晴匆忙聊了幾句,約定下次在村裡見面,商量種荔枝樹的事,便匆匆離開了鎮上。
回程的路上,林元森不住勸道:「阿晚你且放寬心,三黃不過是喜歡粘著你,才一時生氣罷了。」
「你別為它開脫。」鍾晚面沉如水,「我就是平日里太寵著它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它。」
你還敢收拾我!
李星垂炸毛了,喵嗷著抗議,鍾晚卻不理他。
哼,等本妖修鍊到三尾能變身了,嚇死你,看你還敢不敢收拾我。
回到村裡,鍾晚一路拎著李星垂回到裡屋,把他往床上一按,照著屁股的位置狠狠地打了上去。
李星垂腦中轟的一聲,徹底蒙圈。就是他最頑劣不堪的時候,也沒被長輩們這樣對待過!
落在兩團小軟肉上的巴掌一下一下,打得李星垂委屈又難受。他不是不能反抗,但鍾晚細皮嫩肉的,還日日供給他靈氣,讓他反過去咬一下,他還真下不了口。
打了三四十下,鍾晚終於停手,坐在床邊不說話。李星垂自個兒翻過身,幽怨地朝他望去,眼神接觸間卻愣住了。只見鍾晚的眼睛紅紅的,雖未落淚,但顯然是被惹得傷心了。
李星垂一時失措,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傻隨從是動手的人,怎麼看上去反倒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