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池晗光沒想到鍾錦程會主動來找她。
電話進來時,她正在上課。
她坐在大教室最後一排,沒幾個專心聽講,接個電話無傷大雅。
但看到鍾錦程三個字時,她心裡掠過一絲惶恐,想起溫浩騫臨走前對她的警告:他的電話,不許接;他叫你出去,不許去;不要與他有直接接觸,他這人花樣很多……
鈴聲一陣一陣催的發緊,引得周圍的人都循視過來看她。
池晗光摁斷電話,彈出信息留言,隨便選了一條:正在上課,有事可發簡訊,謝謝。
沒隔幾秒,手機在手心裡一震。
低頭一看,信息落入眼中。
鍾錦程:
什麼時候下課?
池晗光摩挲著手機鍵盤,猶豫不決。很快手機又是一震。第二條:你來萬城這麼多天來,鍾叔叔沒請你吃過一頓飯,什麼時候有空,叔叔請你吃個飯,沒別的意思,敘敘舊聯絡一下感情。
池晗光在心裡輕哼一聲,心道:我跟你可沒什麼感情可聯絡的。
將手機從這隻掌換到另一隻掌,最後索性兩隻手一起來,想了很久,終於敲下一串字:這周五下午沒課,鍾叔叔你安排時間吧。
與鍾錦程這麼多年的相處經驗下來,晗光深深知道,與他說話和行事須萬分謹慎小心,能不開口盡量不要開口,能不拒絕盡量不要拒絕,你要按著他的計劃,順著他的心意,你乖一點,傻一點,興許還有活路一條。
在那幾秒之內,池晗光忽而有些明白溫浩騫為什麼沒有拒絕這次調遣:他拒絕不了,這都是鍾錦程一手安排的,溫浩騫在他手裡,便只能聽他的話,任他擺布。
這不是她所了解的溫浩騫的性格,那麼他到底是為什麼變得這麼乖順,又是為什麼對鍾錦程言聽計從?
池晗光想不明白,但就在那一刻,她理解了溫浩騫,理解那日離開之前,他眼裡諸多無可奈何,那些想說卻最終未說出口的緘默。
她聯想到很多事,這將近半年所發生的每件事,那些謎團,那些他不肯說出的真相,想到腦袋都疼了,還是串聯不起來,唯一相信,溫浩騫那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天她對他的懷疑,是一時衝動的腎上腺激素,冷靜下來,細細思量,這懷疑無論都不可能加諸在他身上。
——————————
雨水豐沛的三月,整座珠城如同浸泡在水裡發脹的海綿。
男人沉靜地站在落地窗前,凝視著腳下這片鉛青色朦朧煙雨,目光穿過偉岸的建築群不知落在何方。指間的煙早已燃了大截,搖搖欲墜的煙灰拚命從猩紅的煙頭上掙脫下來……
紅漆的辦公桌上,一張自遠方而來的明信片安靜地躺在攤開的插畫頁面上,潔白的信紙上龍飛鳳舞的潦草字跡:
浩騫,雲南真美。想和你再來一次,好叫你把我畫進這美麗的山山水水裡。
署名處兩個簡單的英文字母:.
.晗光。
他微微仰起臉,望向那霧蒙蒙的天際,有一線光束衝破雲層落進眸中,帶著初春的絢爛。卷攜著希望和生機。
第一章
冬末春初的空氣里仍舊透出些許寒氣。
池晗光外面一件藏青色呢大衣,裡面罩一件同色系套頭衫,脖子上圍著十二月里的厚圍巾,裹的像一隻粽子一般嚴實,她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向車站口等候的黑色轎車。
「歡迎您回家,小姐。」
一旁的司機朝她躬身行禮,替她打開車門。
池晗光摘下圍巾,「姑媽呢?」
司機回道:「夫人已在靈堂等候您多時了。」
到達目的地時,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
池新沅的靈堂門口,池晗光忽地推開桂伯撐在她頭頂上方的黑傘,獨自一個人,腳步滯頓地走進雨簾里。
細雨霏霏,她的身上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雨膜,雨水掛在臉上,濡濕的黑髮黑眸,在雨中渾然不覺。
「小姐!你這樣會凍著的!」
桂伯反應起來,躬身從地上拾起傘來,小跑濺起的水珠覆在鞋面上,傘舉起在她頭頂。
池晗光站定,任由桂伯高舉的傘為她遮蔽風雨。背脊挺直如翠竹,目光落在靈堂正中池新沅的遺照上,老人的那雙銳利的眼睛仿能看穿一切。
「五年了。」她輕輕說。
對她自己說。
.
「晗光,你到了?」池湘雲從裡面迎出來。
她是池晗光父親輩里最像池老夫人的一個,玲瓏精緻的美人胚子,即便如今上了年紀,仍是掩蓋不住風韻氣質。黑色刺繡旗袍在身,雲發在後挽轉成髻,臉上抹了淡淡的粉,為那原本就精緻無遺的容貌更添嫵媚。
池湘雲看到池晗光濕漉的頭髮和衣服,微微皺了皺眉,責備裡帶著心疼,「怎麼都濕了?」她扶著她的肩膀,引她走進裡間去換一早叫人準備的喪服。
池晗光換好衣服出來,大廳里三五六七站滿聊天的人,不少新聞媒體攜著相機和拍攝設備,不時地來回走動尋找最佳的拍攝角度,整個場面噪亂不堪。
池湘雲張羅著布局,見她一個人獃獃站著,從百忙中抽身過來。
她打開池晗光的雙臂,用目光丈量衣服的大小,「我叫人改了最小號的給你,看來還是過大,」見池晗光沒什麼反應的樣子,池湘雲輕輕嘆出口氣,瞥眼對面忙碌的人,「看來下次還得再改,我們先去上香。」
前來弔祭的客人很多,大多數都是社會上仰慕池新沅的名流人士,還有不少他過去的朋友,池晗光隨姑媽站在一旁,和他們鞠躬道謝。
紛呈熙攘的大廳,來往匆匆均是過客。池晗光獃獃地站著,麻木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僵硬的笑容,連彎腰鞠躬的姿勢都是僵硬的。
.
池家老宅院里,古木參天,在混沌寒氣的冷冽季節里,絲毫不見衰敗之象。
溫浩騫撐著二十四骨直柄黑傘,踩著長滿苔蘚的青石板路基,從宅院後方的花園深處走回前廳。
忽然,面前一把傘「嘩」的掉落,摔進落滿污水的青石地上,宛如一朵綻放的黑蓮。
溫浩騫撐著傘站在雨中,看到四五步開外的女孩,腳步沉頓地走在飄零的細雨之中,彷彿失了魂魄,長發濡濕緊貼面頰,滿身被這黑色肅穆壓抑,在老宅院森冷逼人的料峭寒意里,唯獨那塊白的如雪的圍巾,將她毫無血氣的臉襯出紙色。
在風中搖曳的黑色蓮花,渾身散發出悲涼和寂寥的女孩。
那一瞬間,他只後悔自己沒帶紙筆。
溫浩騫收了傘,抖下殘留的雨水,擱在置傘架上。
前面圍著一圈拍照的記者,從他們身旁經過時,聽到有人說:「那位就是池新沅先生的長孫女?細一看,和池老幾分想象,老先生病逝那年追悼會怎麼沒見她來?」
「說來可憐,池新沅三對兒女,老大池雲易夫婦早亡,老幺池湘雲女士至今未成家,中間還有一個老二池雲望早年與池老斷絕關係離家至今未歸,池老先生家就僅剩這顆獨苗。」
另一個插、進話去,「聽說那孩子自小由池湘雲女士照料,性格古怪的很,大有仙逝藝術家之遺風……」
「……我聽我一個和池家走的近的朋友說,那女孩和池老關係很僵,五年前池老逝世她沒參加追悼會就是最好的證據……」
……
到達目的地時,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
池新沅的靈堂門口,池晗光忽地推開桂伯撐在她頭頂上方的黑傘,獨自一個人,腳步滯頓地走進雨簾里。
細雨霏霏,她的身上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雨膜,雨水掛在臉上,濡濕的黑髮黑眸,在雨中渾然不覺。
「小姐!你這樣會凍著的!」
桂伯反應起來,躬身從地上拾起傘來,小跑濺起的水珠覆在鞋面上,傘舉起在她頭頂。
池晗光站定,任由桂伯高舉的傘為她遮蔽風雨。背脊挺直如翠竹,目光落在靈堂正中池新沅的遺照上,老人的那雙銳利的眼睛仿能看穿一切。
「五年了。」她輕輕說。
對她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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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光,你到了?」池湘雲從裡面迎出來。
她是池晗光父親輩里最像池老夫人的一個,玲瓏精緻的美人胚子,即便如今上了年紀,仍是掩蓋不住風韻氣質。黑色刺繡旗袍在身,雲發在後挽轉成髻,臉上抹了淡淡的粉,為那原本就精緻無遺的容貌更添嫵媚。
池湘雲看到池晗光濕漉的頭髮和衣服,微微皺了皺眉,責備裡帶著心疼,「怎麼都濕了?」她扶著她的肩膀,引她走進裡間去換一早叫人準備的喪服。
池晗光換好衣服出來,大廳里三五六七站滿聊天的人,不少新聞媒體攜著相機和拍攝設備,不時地來回走動尋找最佳的拍攝角度,整個場面噪亂不堪。
池湘雲張羅著布局,見她一個人獃獃站著,從百忙中抽身過來。
她打開池晗光的雙臂,用目光丈量衣服的大小,「我叫人改了最小號的給你,看來還是過大,」見池晗光沒什麼反應的樣子,池湘雲輕輕嘆出口氣,瞥眼對面忙碌的人,「看來下次還得再改,我們先去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