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第七章
雨開始下了。
從淅瀝到滂沱。
風從半開的車窗刮進來,吹散了車內的煙草味。
冷肅寒風使男人的頭腦清醒。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男人點燃了第三根煙,並沒怎麼吸,夾在食指和中指間。
他看了看時間。
差不多該到了。
沒過幾分鐘,車門倏地從外面被拉開,車內燈亮,坐進來一個人,收了傘,拍著衣服罵咧道:「他媽的雨,老子淋的夠嗆。」
車門關上的衝力,一股梅雨季節里散發出來的濕潮霉味撲入車內。
溫浩騫掐滅煙,側頭往後車窗望了望,確認沒人跟著。他下巴點點車內側門槽,對後面的人道:「毛巾。」
來人抽出毛巾,邊擄濕漉的頭髮邊道:「騫哥,平城那事一鬧,鷹頭折損慘重,這回你可真把他惹毛了,現在鷹頭已經知道你人在珠城,我說騫哥咱……」
「怕了?」
「我非子的命是騫哥救的,沒資格說怕。」
溫浩騫彎了彎唇角,淡聲:「好樣。」
他看著前方,眸光深邃漆黑。
「消息帶來了么?」
說話間,車燈在暗夜裡撕開一道口子,雨在下,砸在玻璃上,雨刷刮過,漾開一*水紋。
車在風雨里疾馳。
非子本名孫非,是一名記者,是溫浩騫安插在鷹頭他們中間的卧底,也是他掌握鷹頭行動的線人之一。
孫非說:「騫哥你猜的不錯,這批貨一星期內會陸續處理掉,三分之二流於各大景區餐館、飯店。」
珠城以山著稱,尤其是城南的風景名勝區,一方面靠宣傳力度,另一方面確實是風景秀麗,吸引著大量遊客前來,帶動了周邊一系列行業的新興發展。
溫浩騫微眯了眯眼,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兩下:「城南?」
他來珠城之前,特意繞去城南。
那裡餐館飯店聚集,遊人如織,吃野味的人不少。
溫浩騫開著車,沒說話。過會兒,才問:「這批貨,都從平城帶出來的?」
孫非想了會兒說:「這批貨原本平城那邊的買主已經預訂了,因為是老客戶,信任鷹頭,定金都付了一半,誰知中途出了事。鷹頭他們做了準備,和買主交易的時候只帶了其中三分之一,貨被警方剿了以後,他和其他弟兄們險逃出來,把剩下三分之二轉移到了珠城。」
孫非繼續說:「鷹頭為這批貨摔了大跟頭,他想趕快把手裡的貨轉手,把從平城損失的在珠城撈回來,黑錢洗白,然後逃到海外去,」說到這裡,孫非飛快地看溫浩騫一眼:「騫哥,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鷹頭真逃海外了,恐怕機會就渺茫了。」
握方向盤的手緊了一緊。
孫非見溫浩騫不說話,想了想,又說道:「騫哥,我覺得我們鐵了心干,肯定干成,我現在在他們那兒混的可好,鷹頭特別信任我,一有新的消息,我馬上通知給你。」
雨勢漸小,淅淅瀝瀝纏綿不絕。
車子穿進一條窄巷。
在一幢老式台門前停下。
橘黃幽淡的燈光散射進霧氣瀰漫的空氣里。
非子說:「騫哥,我走了。」
不遠處的零星燈光落進男人的眼底,漆黑深亮。
「保護好自己。」
「嗯!我會的。騫哥,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溫浩騫朝他微微笑了笑,點點頭。「去吧。」
「騫哥,我走了,你保重。」
年輕的身影進入雨簾,不多時,吱呀一聲,消失在門的後面。
車燈光芒破開雨霧迷障,漸漸遠了,消失成一個點。
在它的後面,老台門前,立在風雨里的那一樹桃花灼灼,艷而不華,風吹落的花瓣躺在泥濘的樹根旁,漾在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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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溫浩騫接到孔嚴的電話。
「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溫浩騫問:「錢包找到了?」
孔嚴愣了愣,剛要開口,溫浩騫打斷:「壞消息呢?」
孔嚴:「你反應可以不要這麼快行嗎?」
溫浩騫語含笑意:「抱歉,習慣了。」
「……」
孔嚴說:「壞消息是小小姐那寶貝錢包被捅了個大洞,底面全被翻出來,奇怪的是裡面證件錢幣一樣不少。」
溫浩騫心下一驚,雖早有此擔憂,但仍不免心懷僥倖,可是現在事實擺在面前不接受不行,靜了靜,方問道:「錢沒少?」
孔嚴答:「嗯,一大早清潔工送過來的,說是垃圾桶里撿到的,沒動錢。」
倒是遇到了好人。「錢包在你們局裡?」
「在的。」
他要親去確認一遍才肯放心,「好。我現在馬上過去。」
剛要掛電話,孔嚴連忙叫住:「小小姐那裡怎麼說?我去說,還是你去說?」
溫浩騫微微笑了一下:「體現你能力的時候來了。」
「喂!喂——」電話里一陣忙音。
他媽的,這混蛋。見死不救。孔嚴憤憤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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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浩騫到警局,看到了池晗光的錢包,果如孔嚴說的那樣,錢幣證件一樣不少,錢包卻沿著介面處裁開,裂開一個大口。裁口處的刀功,並不像惡意損壞,而是非常條理精密的切口。
溫浩騫一手捏著錢包,另一手伸進去兩指,到最深處,裡外合應在裂口裡探了一圈。
他低著頭,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手裡的錢包,眉心緊擰,拇指指腹沿著平整的切口外延慢慢摩挲,最後,又把包檢查一遍。
當初他親手放進去的東西,沒有了。
現在,他幾乎可以確認。
對方的目的。
他們要找的東西,
和他現在正在找尋的
是一件同樣的東西。
他的手裡緊緊捏著那隻破損的錢包,連同池晗光的證件夾進錢包里,對孔嚴揚了揚,說道:「我交給她。」
孔嚴暗暗舒下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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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晗光沒想到溫浩騫會來找她。
她在同學們驚詫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向教室門口的那男人,嘴角掩不住微微上揚。
「什麼事?」她在他面前立定,仰起頭看他。
「你的錢包。」
池晗光低下頭。他攤開的掌心上靜靜躺著一隻黑色錢包。
她兩手捧起他手裡的錢包,欣喜道:「找到……」翻開錢包,眉心慢慢蹙起,那道欣喜如夭折幼童,戛然在課下噪囂的空氣中。
「壞了……」她看著手裡破碎的錢包,聲音低低的,失落和委屈交織。
錢卻沒少。
可是她卻沒有心情了。
她把它捧進心口。
喉口哽澀的難受。
溫浩騫原以為她並不會當成什麼事,還如以往那樣,淡淡一句「哦,壞了就壞了,大不了買新的咯」;或者霸道無理吵鬧一番,最後理所當然向他要求一隻新的。可是現在,全不如他所想的那樣,她的傷感那麼明顯,剛才那一瞬的欣喜與此刻的失落對照。
他似乎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
她是在乎的,甚至是很在乎。
他伸出手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一下、兩下,生硬艱澀卻帶著鼓勵。他說:「別難過,我再送你一隻。」
聽聞,她仰起微微發紅的眼眶,烏目澄凈,看著他,搖搖頭:「你說過的,十八歲,一生只有一次。以後送的,都不一樣。」
溫浩騫怔住。
她十八歲生日,他在寄給她禮物的信封里,那張紙條上寫的:晗光,一生只有一次的十八歲,意義非凡,贈予你。一世安好。
原來她還記得。
溫浩騫彎起唇角,伸手想摸一下她的頭,手頓在半空中,忽地又放下。
不習慣。
他和池晗光,向來相互觸逆鱗的相處方式,如今十年未見,實在不習慣。
「不過沒關係,」她微微笑了一下,露出嘴角下面那對好看的梨渦,「用針線縫起來不是還能用么?」
他望著她,那黑沉澄凈的烏目彷彿生了吸人的本領,她那笑更是要把他的心都給融化似的。
聽她說這些話,他忽然覺得,終究是他認為的她過於理所當然,自己對她的了解似乎並沒有那麼深。
孔嚴或許說的對:十年,是一段足夠長的時間,讓一個人蛻變。
池晗光順手抽出夾在錢包裡面所有的老人頭給溫浩騫:「這些可能不夠上次你借我的錢,不過……」
還未等她說完,溫浩騫俊眉一蹙,長指覆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指折回去,握住那薄紙幣,「不夠你還有臉拿出來?」
池晗光的臉色由青轉紅再轉青,過會兒才恢復平靜:「你看不起我?」
「不敢。」
這句話說的倒是謙遜。
池晗光抓住他的大手,攤開,手裡那把塞進他手,語氣執拗:「你先拿著。」
溫浩騫慢慢握緊,紙幣上還留著溫度。
他輕扯起唇角。低頭看池晗光。
她的眸里藏著一潭深水。
他第一次覺得喉口有些緊。
別過眼去。
這時,上課鈴響。
池晗光朝男人揮揮手說:「上課了。」
「溫浩騫,」她認真望著她,微微笑,「再見。」
兔子一樣地躥進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