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10.09 真實

聊天模式從雙人變成三人後,也算是開啟了群聊功能，而開啟這個功能的後果是——

重明知道了有另外一個覺醒自我意識的人工智慧存在,而蘇辰得到了一個被壓著親得喘不過氣來的懲罰。

埃貝爾雖然有了「我」的意識,但它還是數據思維，沒辦法很好理解人類的感情。所以雖然能看到兩個人在做什麼,也能計算出蘇辰心跳的速度加快多少,卻也並不懂得這意味著什麼。

——就像是打開了群聊，被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那裡,另兩個人的頭像雖然是亮的，卻掛著「有事忙/走開」等字樣。

埃貝爾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另外兩個人的回應。

知道蘇辰有一個覺醒自我意識的人工智慧時,重明並沒有表現出多意外的樣子,他只是問了蘇辰埃貝爾的終端在哪裡。

蘇辰伸出手,向他展示了套在手上的通訊儀，那是一個跟其他通訊儀沒什麼兩樣的銀色通訊儀，在蘇辰伸出手之後，手環一樣的通訊儀忽然快速變幻起來,最後成為一顆銀色的蛋。

「這是貝貝的本體。」蘇辰向重明解釋。

重明看著長了兩顆黑點的蛋，表情有些一言難盡,看了半晌,最後他感慨一句,「蘇博士果然不愧是帝國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這種能任意變幻形體的技術,只有頂級戰艦和機甲才具備。這種技術,形體越小，實施起來越困難。蘇博士不僅做到了，而且，它看起來還那樣的——靈活。」

蘇辰還沒說什麼，貝貝已經驕傲地大聲說道：「當然啦，博士是最厲害的。」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趕緊補充了一句，「現在小辰辰是最厲害的。」

這種小孩子炫耀家長的語氣，讓重明笑了起來，他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埃貝爾，笑著跟它打招呼。

「埃貝爾，在古老文字記載中，是『生命』的意思，看來博士早就知道了。」

蘇辰聞言聳肩，沒有說什麼。有了自我意識的機械生命不被人類接納，而自己的父親相當於站在全人類的對立面，他會偷偷保留另一個有可能覺醒自我意識的人工智慧，一點都不奇怪。

自蘇辰醒來后，皇帝只來過一次便沒有再來。倒是莫菲斯院長，借著給蘇辰檢查身體來了好幾次。只是他每次來彷彿就只是為了給蘇辰檢查身體，不主動跟他說一句話，把自己當成一名簡單的醫生，完成工作后就離開。

蘇辰對此倒完全不在意。

在虛擬的世界，他的感情因無數次的輪迴重生而變得淡薄起來，回到自己真實世界，更是六歲之後沉睡至今，更加不會對誰建立起什麼深厚的感情——除了自己的父母。

血緣天性，是天生的無法剝離，而這兩個人現在都已不在。於是，對於蘇辰來說，除了一個重明，其他所有人對他而言，都沒有太大意義。

這一天，莫菲斯院長再次來到重明的府邸，這一次他不是來為蘇辰檢查身體，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來了自己的女兒。

「這是安潔娜，從血緣角度來說，是你的——表妹。」

莫菲斯對著蘇辰那張十六歲的嫩臉，看了看自己二十歲的女兒，有點彆扭地說出「表妹」兩個字。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麼，又補充一句，「你願意的話，可以叫她表姐。」

「爸爸！」蘇辰還未說什麼，莫菲斯旁邊那個打扮精緻的少女不樂意了，她穿著精美的服飾，看得出來每根頭髮都精心打理過。在莫菲斯給她介紹蘇辰時，她的目光卻並未放在蘇辰身上，而是一直盯著蘇辰旁邊的重明。

「殿下。」少女含羞帶怯地給男人行了個標準的貴族禮，一雙欲說還休的眼睛時不時瞥男人一眼，臉上的表情既羞怯又幸福，彷彿見到這個人是她最大的願望——至於男人身邊的少年，已經被她完全無視掉了。

「安潔娜。」莫菲斯暗含警告地喊了自己女兒一聲，他知道女兒心中一直對重明殿下心存愛慕，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避免讓女兒見到殿下。這次如果不是想讓自己的女兒跟妹妹的孩子相認，他也不會親自帶著女兒登門。

安潔娜的目光全在重明身上，而重明的視線，則一刻沒有偏移地定在蘇辰那裡。對於旁人，無論是莫菲斯還是安潔娜，他都只給了點眼角餘光——當然，即便只是匆匆掃一眼，以他的觀察力，該看到的也都能看到。

「確實不該叫表妹，小辰可沒這麼大的表妹。」重明摟著蘇辰的腰，對著他含笑說了一句。他的本意是不想因為兩人的外表差引起懷疑，從而給蘇辰帶來麻煩，對於重明來說，表姐表妹什麼的，最好統統離小辰遠點。

這句話聽在安潔娜耳中，卻令她面色驟然蒼白一下，心口如遭重擊。

說她年齡大，難道不就是、嫌她老了么？

抬頭望向蘇辰嬰兒般細嫩白皙的臉，安潔娜心中大恨。重明擱在蘇辰腰間的手，更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垂下頭，不讓眼中憤恨嫉妒的情緒泄露出去。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蘇辰一個人待在重明的府邸，正在用掌上光腦閱讀帝國的歷史。埃貝爾則躺在沙發的軟墊上，變幻出兩隻手，像個網癮少年一樣遨遊於星際網路。

靜謐安詳的氣氛中，被突來的聲音打破。

「小辰辰，有人說你壞話，太可惡了！」埃貝爾跳了起來，遊戲也不玩了，變回了原形，電波卻已散佈於整個網路。

蘇辰放下光腦，語氣不疾不徐，「怎麼了？」

埃貝爾調出光屏給蘇辰看，語氣非常地忿忿不平。

「有人詆毀你和博士，他們太壞了。不過小辰辰放心，我已經將所有的散發源封鎖，網上傳播下載的也清除了，不過還是有好多人看到。」

蘇辰看著光屏上的內容，表情不變，眼神卻深沉下來。

「帝國戰犯」「四百年牢獄誰來做！」「基因整形」

「等我揪出來是誰做的，看怎麼收拾他！我要爆他的裸照，透支他所有的作用卡，清空他的遊戲裝備，把他的遊戲賬號砍到0級讓他重練——」埃貝爾正數落地高興，蘇辰忽然開口打斷了它。

「不要查了，我知道是誰。」

蘇辰話音剛落，埃貝爾的搜索也有了結果，光屏上彈出大大的三個字：

安潔娜。

因為埃貝爾的網路管控，使得安潔娜利用網路散布對他不利消息的計劃落空，正當蘇辰考慮著要不要聯繫莫菲斯時，情況再次發生變化。

安潔娜出現在了電視上。

埃貝爾雖然也能控制電視信號，不讓安潔娜播出，但這樣一來，動作就太明顯了，它勢必會被中央主腦察覺——要知道，現在這個中央主腦，可不是百年前覺醒自主意識的彌撒，它只是一台光腦，忠誠地為帝國服務。如果埃貝爾被它發現，也等於被人類發現，百年前的事，很可能將會重演。

蘇辰不想看到那樣的情況發生。

於是，只能任安潔娜將有關他的消息散布出去，並用一些模稜兩可的詞引導輿論，將百年前的戰亂歸於蘇辰父子身上。

一百年，對於現在的星際人來說，並不是很遙遠的事，半生都不到。很多當年的受害者現在還是中老年，創傷未平復，仇恨的情緒很容易被挑起，而更多的人被輿論裹挾，他們不需去明辨事非，只聽到蘇氏父子竟然是站在擁有自主意識的機器人那邊，便也將他們劃到與自己對立的立場。

等到重明發現並趕回來時，事態已超出控制，蘇辰已被定在人類公敵的十字架上。

當莫菲斯趕到重明的府邸時，看到渾身散發著寒氣的親王殿下，不由得腿軟有些不敢靠近。莫菲斯沒有把安潔娜帶來，因為他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把女兒帶到重明殿下面前，殿下會直接撕了她，而陛下一個字都不會說。

「殿下，對不起，我沒想到安潔娜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是我沒有及早察覺。」莫菲斯誠心道歉，看向蘇辰的目光也是滿懷歉意——不過，歉疚的同時，他的心裡似乎也隱藏著一股暗火，對當年那些事的暗火。

三個人中，作為風暴中心的蘇辰反而最平靜，完全不在意的似的，聽到莫菲斯的道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沒想到？」重明如有實質的目光，倏然轉向莫菲斯，像是要直接刺穿他般，顯得非常冰冷無情。

「我、我……」對著那樣的目光，莫菲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像是自己珍藏的寶貝，被別人隨意地挖掘出來扔在世人面前一樣，重明心裡充滿了一種冰冷的怒意。尤其是想起那麼多人對蘇辰抱有敵意，那些人中的某個，很有可能趁著他不注意時傷害到蘇辰——對於這點，光是想想，便令他整個人焦慮不安起來，彷彿隨時爆發的火山，渾身散發出暴虐氣息。

莫菲斯更加不敢靠近，他作為帝國醫院的院長，輕易看出重明現在的精神態不穩定，處於隨時暴發的邊緣——這種情況相當危險，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身邊的人。

這種情況大多發生在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士兵身上，越是建立不尋常功勛的戰士，越有可能得這種精神不穩定的疾病。因為他們不僅見過更多的生死，也見過更多，常人難以想像和承受的劇烈死亡。

凝視深淵的時間久了，自己也會變成深淵。

這也是為什麼會讓那些身處戰地的士兵，定時輪休的原因所在。而重明經歷過的戰鬥，比所有同齡人都多，歷經過的絕境與慘烈死亡，也無人能比。所以雖然他以親王之尊，建立不朽功勛，凡是了解的人，也並不怎麼羨慕嫉妒於他。

走過那麼多的深淵，還能站著的人，並不多。

蘇辰也察覺到了重明的異樣，他站起身，緩步朝重明走去。

「別靠近他！」莫菲斯心驚膽戰地叫了一聲，企圖阻止蘇辰。

蘇辰卻彷彿沒聽到一樣，徑直來到重明面前，臉上帶著溫柔信任的笑，張開手，將自己最柔軟致命的脖頸與腹部敞開，徑直抱了上去。

——那是全然信任的姿勢。

這個人，怎麼可能會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