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圍城
涼都城的守城軍不足三萬,城下的蠻夷卻有八萬之多。
只是看起來,他們並未急於進攻,而是在城門下立定,一個軍師模樣的人上前。
「涼都守軍聽著,你們的將軍冷閻在此,若是開城投降,我軍會留爾等性命,如若不然,勢必破城而入,血洗涼都!」
言罷,隊伍之中,一個武將猛地一甩馬鞭,駿馬嘶鳴奔騰跑至守城軍弓箭手的攻擊範圍之內。
城牆之上卻無一人敢放箭,蠻夷大搖大擺,在城牆外策馬揚鞭,他的馬後拖著一個人,兩條鐵鏈貫穿了那人的琵琶骨,那人頭髮蓬亂,狀似昏迷,身形卻極似冷閻。
城牆之上一片沉默,氣氛凝重無比,手握弓箭的士兵沒有攻擊,卻也沒有放下手中武器。
北蠻軍師早已料到此景,在主將耳邊輕語幾句,北蠻主將點頭,軍師再次上前。「怎麼?還不相信?忽達爾,讓他們好好看看,他們昔日戰神的模樣!」
策馬而行的蠻夷將領聽命,打馬回身,在昏迷的那人前停下腳步,連馬都沒下,直接揚起手中長鞭,狠狠甩下,幾鞭下去,那人蓬亂的頭髮被打亂,露出了容貌。
城牆之上,守城將士終於不能在維持鎮定,那人雖然傷痕纍纍,狼狽不已,但確實是王爺!
城牆外,那個北蠻將領並未停下鞭打動作,後來甚至侮辱意味十足的控制馬匹在那人身上跨過去。
涼都城內,北蠻來襲的消息早已傳遍涼都,家家戶戶緊閉屋門,妻兒老小留在家中,有一戰之力的百姓則紛紛拿起武器奔向城門,準備血戰到底,勢與涼都共存亡。聽聞冷王被擒的消息,聚集在城門的百姓面露驚懼和絕望。
死寂中,突然傳來一陣規律的軲轆聲,這一段時間,對這個聲音已經不陌生的百姓紛紛回頭,是王妃!還有將軍府的人,以及那隻名叫湯圓的寵物。
「凝露,送我上城,我倒要看看他們擒來的冷王長什麼模樣!」
「是。」凝露領命,背起白幽就走,兩人的腳邊還亦步亦趨的跟著一個白糰子。身後的侍衛不需吩咐,緊隨其後,並帶上了輪椅。
雖然白幽曾親口許諾,若蠻夷來犯,她必身先士卒,但事到臨頭,一個身份尊貴的王妃,當真不懼生死嗎?
答案,讓他們心安。情緒被激化,他們個個漲紅了臉,握緊手中武器,眼中滿是堅定。
守城將領已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手下兵士情緒不穩,就連他們也是如此,他們恨不能手撕了城下那個肆意揮鞭的蠻子,但是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身後的響動讓他們回過神,轉頭髮現竟然是王妃。留守涼都的兩個副將立刻上前。「王妃娘娘,城頭危險,還請您……」
「城門若是失守,哪裡都是一樣。」白幽打斷兩人,很快被凝露放回輪椅上。
白幽靜坐城頭,穩重意味十足,一見到下面那個所謂的冷王,白幽就淡定了,城下那人雖然容貌身型與冷閻極為相似,但終究有差別。
只一眼,五感通透的白幽就分辯出了真假。更何況,那人身上無半點靈力,資質混沌,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修為。
北蠻那邊也發現了城頭的動靜,見是一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很快猜到了白幽的身份,那個軍師有模有樣的行了一禮。
「想必這位就是冷王妃了,冷國女子以夫為天,如今冷王遭受這般苦難,王妃就不想救一救嗎?只要王妃下令打開城門,我王必定善待冷王和城中百姓。」
白幽怎會回答他的問題,要是按照那個軍師的問題來回答,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都被人牽著鼻子走,一步步下去必會受到牽制。
只見白幽微微彎腰,抱起輪椅邊一直咬自己衣裙的湯圓,伸手逗弄了起來。
城下的軍師開始有些拿不準白幽的意思,這冷王妃上了城牆,卻絲毫不過問冷王的情況,也不與他們談條件,反而逗起狗來,是真的愚鈍至極還是已經識破此局?
城牆上,白幽身旁的兩個副將也差點急出冷汗,若不是王妃如今在涼都聲望甚高,他們只怕已經動手將人請下去了。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白幽才一邊給湯圓順毛,一邊向著城外的軍師問道。「先生看起來不似北蠻人,言行倒是與冷國人有幾分相像,先生是冷國人?」
「王妃慧眼,在下冷國江南人士。」他的出身北蠻人也是知道的,是以軍師並不忌諱自己的出身。只是不明白這王妃為什麼問了句不想乾的話。
若是此時玖黎在場,一定會大呼,小狐狸又開始坑人了,一句話挖一個坑的那種,這小狐狸顛倒黑白的能力在冷閻的縱容下可謂登峰造極!
白幽微微眯眼俯視下方,聲音沒什麼起伏。「慧眼?恐怕先生心中並不是這麼認為的,反而在大肆嘲笑本妃眼瞎心盲吧。」
「王妃何出此言,在下並無此意。」
「並無此意?你們一面極力勸降,並許下善待涼都百姓的承諾,一面又縱容下屬鞭打人質。」
說著,白幽指了指城下滿身傷痕的人,語氣嘲弄。「你們就是打算這樣善待我涼都百姓的?你們的屠刀已經舉起,卻當我們看不見,難道不是在暗諷本妃眼瞎嗎?」
軍師聽后,心中有了猜測,這個冷王妃不過是換了種方式來解救冷王,雖然沒有直言,卻也暴露了她的目的,只要她在乎,他的心中也多了幾分底氣。
「此事是在下考慮不周,我軍也確實應該拿出誠意,還望王妃見諒,在下這就命人將冷王帶下去醫治,王妃覺得可好?」
白幽點點頭,語氣平淡。「是應該帶下去醫治,雖然是個假冒的,但怎麼說也是條人命不是。」
白幽此話一出,不止是軍師,蠻夷領軍和眾多將領均是心中一沉。
「王妃若是疑心有假,大可前來細觀,不然出了什麼差池,必定追悔莫及!」軍師也不慌亂,只當白幽這是在使詐。
白幽聽罷輕笑。「冷王雖是假的,本妃卻是貨真價值,若是下城細觀,假人質也變成真人質了。先生之前也曾說,冷國女子以夫為天,那本妃又怎麼認錯自己的天呢?難道先生當真認為本妃心盲?」
白幽上揚的嘴角慢慢扯平,聲音也低沉下來,微微低頭,眼含輕蔑,頗有睥睨萬軍之姿。
「先生好計策,若我軍聽命開城投降,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投降,先生定會當眾誅殺這所謂的冷王,北蠻之軍士氣大振,在一鼓作氣攻打軍心不穩的涼都,就會事半功倍。」
軍師仰頭大笑。「哈哈哈,當真可笑,王妃竟然貪生怕死到罔顧自己夫君性命,在這裡妖言惑眾,顛倒是非,涼都的將士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冷王人頭落地而無動於衷!馳騁沙場,戎馬倥傯的冷王難道就換不來你們的一次抉擇?」
軍師知道冷閻在西征軍中的威望,事關冷閻生死,西征軍又怎會無所顧忌,一個王妃與冷王比起來分量差的太遠。
這個冷王妃雖巧言如簧,但與他論辯,未免找錯了對象,軍師對自己的辯答之能還是很有信心,否則又怎麼會以冷國人的出身混跡北蠻還得重用。
白幽未動,城頭的將士們也紋絲不動,事情完全沒有如北蠻軍師預料的那般發展。
直到北蠻軍師僵住了臉,白幽才再次開口。「先生可否告知,這位冷王的背上有幾處傷疤,長約幾何?胸前幾處箭傷,位置在何?這守城軍中不乏我夫君舊部,只要先生一一列舉,說得準確明白,是非黑白自然明了,又何須先生煽動呢?」
與剛剛激昂大義,情緒憤然的北蠻軍師相比,白幽顯得平淡得多,卻更似陳述事實,更讓人信服。
北蠻軍師怎麼可能說的出冷閻身上的傷,雖然一時沉默,但還未失理智沉穩,正欲開脫,卻聽白幽繼續說道。
「不止是本妃,就連湯圓都毫不理睬城下之人,要知道,動物認人靠的可不單單是眼睛,湯圓都認得出,先生卻……。先生別誤會,本妃沒有貶低你的意思,只怪我家湯圓太聰明。」
被誇獎的湯圓晃晃腦袋,低頭瞥了城下一眼,隨後不屑移開視線。
北蠻軍師哪裡知道這湯圓是在冷閻離開后才養在將軍府的,只當又是一處紕漏,更讓他吐血的是,這王妃說話方式太狠,連那隻狗都分外配合,他居然被一隻狗鄙視了!
氣血翻湧的軍師終於收斂起恭敬姿態,高傲重新爬上臉頰,冷聲哼道。「冷王是真是假無所謂,這涼都的存亡卻是在王妃的一念之間,我還是那句話,開城投降尚有一線生機,若負隅頑抗,王妃的這伶牙俐齒也救不了一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