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
隔著廣陽平原的鄂城原本就有南秦大軍駐守,如今其餘銜連皇域的南秦諸城又有連番動作,兵力添贈足有五萬之多。
在外界來看,南秦此舉似乎是在趁勢尋機威壓皇域,愈發使得原本就撲朔迷離的時局更加劍拔弩張,風雨欲來。
「是誰設局讓晉王疑忌南秦,又是誰騙他說皇上有意聯姻南秦出降公主,卻被人一言回拒。」他凝望著她,眯了眼笑,徐徐的說,「你造的謊,總得有人來圓吧。我被拒婚在前,發兵在後,道理上也算說得過去。」見她低頭不語,纖長五指慢慢轉動著掌中茶杯,他又道:「如今南秦與皇域是敵非友,商貿中斷,在別人看來皇域坐困圍城內,四周強敵環伺,處境堪憂。」
洳是面無表情,手中杯盞擱回桌案,眸光抬起時,秀眉一揚,嘴角綻出一絲微末笑意。
原本想著混餚蕭樾視聽,削弱晉國戒心,以圖后發制人。南秦這柄利劍要麼不動,一旦出鞘則必取晉國!
「以蕭樾敏黠的心思,未必會信。」洳是推開面前杯盞,單手撐桌支頤,望著他時眼眸如絲,笑容嫵媚。
「信不信的,再過不久看他大軍如何調動,便知分曉。」他說的平常,然而坐在一旁的洳是卻微微變了一下臉色。
古蘭大軍壓境,烽煙倏起,來的毫無徵兆,楚國與古蘭疆域銜連最多,屆時勢必會將過半兵力壓在邊境,若有不支,皇域也需要派兵協助。
然而皇域兵力只有這些,管得了北邊就管不了其他,這千載難逢的起兵時機,怕是任誰都不會錯過吧。
「真是愁人。」洳是五指一張覆住眉眼,嘆息聲里有些許無奈,「古蘭怎會在這時起兵?這事情怎麼都湊一塊去了呢。」
腕上驀然一暖,她從掌心裡抬起眼時,整個人已被他拽入懷中
「難得久別相逢,你能不能暫且把軍國大事往旁邊放一放?」他將她橫抱在自己膝上,雙手環緊她妙曼纖細的腰肢,如攬珍寶般小心翼翼。
在他溫柔的目光里,她莞爾,抬手撫上他髮鬢,一寸一縷的輕輕撫觸,「此次分別足有數月,下次再見不知要等到何時。」
他聽出她話中的不舍,心底透出由衷的歡喜。他捉住她的指尖,湊到唇畔輕吻淺啄。此次分別後,他將回返南秦,而她亦要趕赴前線,此時一別再見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我會乘隙來看你。」他望著她波光瀲灧的眼眸,軟聲輕語的說。
洳是覺得有暖意從心底湧出,臉上笑容愈加溫柔,「路途奔波勞累,我不忍你辛苦,你寫信給我好了,像那隻小鳥……」
「是符璃。」他低聲笑,低啞惑人的笑聲,令得她耳根發燙,霞飛兩靨。
「哎,我不知道,你別笑話我。」她將臉孔埋入他的懷中,悶聲悶氣的哼道。
「好,不笑你。」他抱緊她,將她鎖在自己的懷裡,她嬌憨的摸樣惹得他失笑,他卻只能將那笑隱抑在胸間,真怕把她給惹惱了。
兩人相依相偎,不再有人說話,彼此間都十分珍惜這相處溫存的半刻時光。
月上中天,夜已至深。
「洳是,我該走了。」他低聲開口,語聲在空曠的大殿里迴響。
「好。」洳是從他懷中抬起頭,笑的嫵媚,軟聲綿綿的說:「你走之前,我想起還有件正事沒做。」
「何事?」他語聲剛落,她驀地一仰身,以唇封緘了他的唇,他起先怔愣,可在她的撩撥下,他終是情難自抑。
愛意纏綿,相思如縷,他吻的很深,像是要將她的所有甘美生香都吞噬進自己的靈魂里方才罷休。她在他攻城略池的深吻里,身子微微發顫。
木簪子滑落桌旁,她一頭青絲披散覆下,雪絹絲袍微敞著衣襟,他的吻從她的頰流連到粉稚的頸項,吻上她胸口初愈的那道傷口。
身體里似有火星即將一觸燎原,她的低嚶輕嚀,蠱惑他**難抑。
一聲虎嘯忽然響起,打破了一室的旖旎情致。
「師父知道你來了?」洳是微喘著氣,兩鬢竟覺有些汗出。
「我本也沒打算避開她。」夜隱幽將她身上絲袍攏緊,直將她裹得密不透風為止。他深情望著她,灰瞳深邃,眼底有迷亂的光,「我真得走了,不然只怕要被你師父打出去了。」
「好,我送你。」洳是離開他的懷抱,取過一件外袍披上,送他出了寢殿。
月光如練,晚風掠過耳際時是溫柔的動靜,他與她攜手漫行過幽長迴廊,穿過隱隱綽綽的宮閣,不算短的距離卻彷彿幾步便走到了。
來到山前長階,她止步,掩在長袖下五指鬆了開來,他卻將她五指扣緊掌中不願放開。
「怎麼?不想走了?」洳是眸光斜睨,笑謔道。
「恩,此地幽靜,是過日子的好地方。」他說的一本正經,目光深深的望著她,手臂一攬就將她擁入懷中,「縱使不舍,仍需一別,萬幸來日可期。」
她在他溫柔的目光里,心化為了水,水又被燒出了溫度。
她很認真很仔細的看著他,一手撫上他的臉龐,指下撫觸過的每一寸肌膚,都深刻的烙印在腦海里,她柔聲軟語的問,「你曾答應過我,往後我們只作一對尋常夫妻,你可還記得?」
他收緊臂彎,讓兩人相偎相貼的更緊了些,他微笑著回道:「是的,我一直記得,從不曾忘記。」
「那你可知什麼是尋常夫妻?」
她的問題讓他啞然失笑,「自然是無權無勢的普通夫婦,屆時你不是皇朝公主,我亦無江山寸土,你我不就是尋常夫妻了么?」
「恩……那到時候我織布,你耕地嗎?」她笑的促狹,一雙眸子在月色下粲然生輝,「可我除了吃什麼都不會,怎麼辦?」
他忍住笑,俯身吻上她的臉,在她耳邊輕聲說:「即便我無權無勢,但我還是有錢能養得起你的。」
「好,那我以後全得仰仗你了。」她亦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笑盈盈的往後退了一步,「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他終是鬆開了手,朝她頷首點頭,「那我走了,你快回去睡吧。」
洳是負手立在階前點了點頭,衣袂翩翩,隨風揚動,她臉上笑容甜美像是月下仙子。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步階下山,洳是瞧他身影漸遠,直到看不見了,這才返身回去。
繞過一個大彎,夜隱幽停下了步子,周圍高樹濃蔭,草木長的繁盛,靜夜裡偶爾能聽到幾聲知了叫。他攤開手掌,掌心中鋪展開星屑般的靈光,他手輕輕一揮,靈光漂移浮蕩著往一處方向游去,他轉了方向,亦步亦趨的緊緊跟上。
洳是回到寢殿,坐回案前,面前茶湯已涼,她為自己續了杯熱茶,熱湯入口香縈滿腹,她又拿起桌上夜隱幽之前為她剝好的葵米粽子,拿在手中端詳了一下后,她大口咬下。粽子雖然已經涼了,但是依舊鮮美糯軟,一隻吃下去后,只覺十分滿足。
她又慢條斯理的剝了只粽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足用了大半刻的光景她才吃完一隻粽子。小爐子上熱水還在嘟嘟的燒著,她倚靠著桌案,手中握著茶杯,神思卻不知飄倏何處。
時光悄轉,夜月漫長,爐上的火早已熄滅,第一道晨輝照上窗檯,洳是放下手中早已涼透的茶杯,扶案起身走向床幃,一張百鳥朝鳳屏橫陳在前,上面掛著她常穿的衣衫。她伸手摸出一張紙箋展開,上面寫了幾行字,是將離親書。
晉王大婚之夜永樂行宮中齊軍嘩變,因由不明,叛軍行跡古怪,膚有瘡膿,生有無窮怪力,與麓山外曾見相似。晉王與王后脫險,北齊英郡王被一苗族少年救出,退回北齊境內。
洳是又細看了一遍后,走到角落的一盞燈架前,抬手揭開琉璃燈罩將紙箋點在火上,火舌瞬時舔舐吞沒紙箋,一會兒就燒成灰燼掉落在地上。
能影幻出九鳳,驅使越鳥投珠,又能在那些僵人中來去自如的苗疆少年,恐怕也只能是他了。
曾經深隱在麓山裡守護鱗宮的巫祭祀,怎會突然出現在歧玉山上,為晉王幻來九鳳?
有些話她從來不曾問過他,對他,她不僅是有情,更是有信。
洳是掐滅了燈燭,重換了衣衫后就離開了寢殿。大殿外,小白正蹲在門口,嘴裡叼了只竹籃子。洳是走上去接過籃子,打開后發現裡面是一碟剛蒸好的饅頭。
洳是拿出一隻送到小白嘴邊,它大嘴一張就叼了去,洳是笑吟吟的摸了摸它的腦袋自己也摸了個饅頭出來吃,邊吃邊往鑄劍房走去,小白顛顛的跟在她身邊。
來到鑄劍房,正好一隻饅頭吃完,洳是將籃子往旁邊一放,擼起袖子開始生火熱爐子,等一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她才走到放著綺鳳劍的案台前拿起長劍,隨手拔劍出鞘。
長劍出鞘錚然有聲,劍鋒青寒若霜雪,光練無匹。洳是一時怔忪,看著面前完好無損的綺鳳劍,並指撫上鋒光凜厲的劍身,心中又驚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