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何為長生？

最壞的結果還是發生了，主神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並且採取了行動。甚至比上一次還要早，快的讓人措手不及。可是，若是真的想要結束這場荒誕的鬧劇，為什麼不是將方季澤和他帶去銷毀，而是又給了他新的選擇呢？

【消除兩人的記憶，如果接下來的每個世界，你們仍舊相愛，並且他能記起自己真實的身份。那麼，這場賭局就算你們贏。】

完全就是多此一舉的行為，可是主神卻這麼宣布了。就像是有誰忽然出現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一樣。

不過，倘若有一絲希望他也能夠繼續無畏地走下去，他還有很多話，想要和方季澤說。不知為何，心底總有種直覺：或許，他們的相識，在更早之前。

他想要知道，這一切的根源。

所以——

「消除記憶，進入下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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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茫茫，修仙者所追求的的不過兩個字：長生。然而，何為「長生」？雪到了春天總會融化，四季更迭，歲月流逝，這是人爭不過的天時。那長生就是與天相抗，為的只是留下所眷戀的事物嗎？

穹頂之上，白雪皚皚，那裡的溫度是常人所無法忍受的嚴寒。冰封千里的嚴寒，再加上千年的冰泉，就連尋常的修鍊者也不敢踏足半分，而有人則已經在這裡修鍊了百年。

逍遙派的弟子們常常會遙望那高不可及的山巔，低聲嘆一句：「我何時能有程師祖的一半修為就好了……」

他們口中的程師祖，姓程名睿，然而鮮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傳聞中，他弱冠之年便已凝成金丹，又在這之後的十年內修得元嬰之體。和他相知相識的那一輩，皆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根據逍遙門寥寥數筆的記載中，弟子們只能知道這位程師叔的年紀已經很大很大了，但究竟有多大，他們也不清楚。

「我要下山。」看上去異常俊朗的男人靠在椅背上，這樣說道。

他像是忽然出現在房間里，就連那聲音也是冷不丁冒出來的，把正在修鍊的掌門丁源嚇得鬍子一抖，再定睛一瞧，頓時三魂七魄飛了一半，剎那間畢恭畢敬地喊了句：「師、師祖好，其實您若是想要做什麼，不用跟弟子彙報，弟子不會幹涉你的任何行為。」

程睿看上去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只是哈哈笑道：「別這麼說，你畢竟是掌門。說起來，我們多少年沒見過了。幾十年還是一百多年？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個這麼小的孩子呢？」他用手比劃了下，接著支著腦袋，目光在對方花白的鬢角上多看了幾眼，稍稍黯了黯眼眸，他忽然問道：「你結丹多久了？」

丁源的背脊看上去又彎了些，他嘆氣道：「九十四年了。」

「九十四年啊……」程睿喃喃了句，卻是慢慢沉默了下來。

修為達到金丹期的修真能再擁有一百年的生命，而如果百年內無法突破，等待他的也就是死亡。

沉默過後，程睿卻露出了類似於長者的笑意，雖然這樣的笑容出現在他現在過於年輕的面容上有些違和，但他確實就是這麼笑著說道：「好好修鍊吧啊。」

「弟子謹記師祖教誨。」等丁源再抬眼時，房間里已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哪裡還看得見程睿的影子。

慢慢呼出一口氣，丁源漸漸陷入了沉思。

見過師祖的人，大多會讚歎對方親和友善的脾性。可是，一旦你與他相處的久了，就會發現這人真真是面熱心冷到了極致，旁人的生死，情感，他都可以漠視。

而讓丁源留下深刻印象的，還要追溯到他還是上一任掌門的弟子時。那時，逍遙派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他的師父，也就是上一任掌門，為求師祖的幫主，在穹頂上的雪地里恭恭敬敬地跪了三天，這才見到了對方。

雖然師祖見到師父的瞬間，就將人攙扶了起來，還懊惱著自己怎麼就恰好在閉關，可他沒有忽視對方平靜的毫無波瀾的眼眸。

其實，師祖他根本是不在意吧。

只是覺得再跪下去，師父身體會出事，覺得有些麻煩才現身的吧。

當時，丁源的心底確實一瞬間湧起了這樣的念頭，可很快就被他揮散了。

怎麼可能呢？他這樣告訴自己。

師祖一定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程睿的實力著實高深莫測到了讓人仰視的地步，僅一招就將來犯的敵人打得潰不成軍。那之後，他似乎喜歡上了教導剛剛築基的丁源。他們一起狩獵，練劍，那段時光，是少年時期的丁源心底最珍貴的記憶。直到那次——

他在攻打魔族時，丹田被魔氣侵染，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他的師父再一次踏上了穹頂，在瑩白的雪地里跪著，祈求見到程睿一面，祈求對方救救他曾教導過的這個孩子。然而，這一次，他的師父直到暈倒也沒有見到程睿一面。

在那一瞬間，丁源才幡然醒悟。

這才是師祖真實的一面。

對你感興趣時，他會處處依著你，而一旦他覺得無趣時，他就會消失得乾乾淨淨。那些你覺得珍貴的回憶與情感，於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師祖，其實是個薄情的人啊。

空蕩蕩的房間內，丁源嘆了一句，接著摒除雜念，繼續修鍊起來。

程睿下山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他困在脫凡境已經三百多年了，不管試了多少法子，就是參不破其中的玄機。等到這時，他才恍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師父曾說過：「睿兒，你心性涼薄，若是參不破脫凡一境，恐怕要墮入魔道，可憐……可憐啊。」

他已經記不起師父的長相了，可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卻是字字句句都能清晰地回想起來。

可憐？他嗎？怎麼可能。程睿皺了皺眉，想到那天翻閱典籍看到的有位前輩參破脫凡，靠的就是入世的法子。

所以，這次他也學著對方，為了參破脫凡一境，他決定下山，入人世，體會世間百態。

換了身衣服，將通身的氣勢收斂了起來，此時的程睿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俊秀的公子哥。他饒有興味地在街上走著，目光在一件件新奇的事物上看過，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驀然，他被一張告示吸引了目光。

上面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這邊一位富商家的公子染了重病，急尋名醫。若成功醫治，富商願付千金報酬。

這事倒是勾起了程睿一絲興趣，他拉過周圍一個路人，和顏悅色地問道：「這位小哥，不知你可知道關於這張告示的人家的事情？」

「嗨，你說穆老爺他們家啊，這在我們這可有名了。」那路人滔滔不絕給程睿說道起來：「穆老爺可是我們這出了名的大善人啊，可就是穆公子從小身子就弱，瞧了許多大夫，都不見好，都說啊……他活不了幾年了。」說到此處，那人露出惋惜的神色，連聲說道：「真是可憐啊，年紀輕輕就……」

「而且，我跟你說，穆公子生的可好看了。雖然只在穆府施粥時遠遠見過一面，可那真是長得賊好看了。大家都說，穆公子是天上的神仙哩，老天爺急著讓他回去，這才讓穆公子的病無法醫治呢。」

程睿對於這種胡謅的言論顯然沒有多大興趣，但他對於那位穆公子得了什麼病倒是有很大的興趣，他沒再聽那人說下去，直接打斷對方問道：「那請問，穆府怎麼走？」

那人顯然也發現了程睿興緻缺缺的模樣，給對方指了路，便識相地閉上了嘴。

穆府的模樣，倒是和程睿所想的富商之家有些出入，素雅得倒像是書香門第才有的格調。門口的守衛見到程睿，眼神一凜，就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個雲遊的大夫，看見了貼在那裡的告示，所以過來瞧瞧府上公子的病。」程睿笑道。不得不說，悄悄露出幾分修仙者的氣息，確實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高深莫測起來，很有世外高人的氣度和風範。

那守衛聽完后，頓時眉眼一喜，忙開門將人迎了進去，接著招手喊來一個侍女道：「快，快去通知老爺，說有大夫來看少爺的病了。」

「真的！」那侍女一聽此話，臉上頓時浮現出激動的神色，口中還喃喃道：「老天保佑這次少爺一定要有救啊。」

由侍女領著，程睿很快就見到了穆老爺和穆夫人。修仙之人，懂的自然比凡人要多許多，況且他已經活了快千年，又愛翻閱各類書籍，對於各項疑難雜症都有所涉獵，論起水平來，程睿比凡間的大夫只會好，不會差。

他輕而易舉就取得了穆老爺的信任，接著由對方領著，去見那位一直被旁人提及的穆少爺——穆青柯。

說實話，他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穆少爺真是好奇到了極點。旁人口中的他，俊秀非凡，儒雅溫和，博覽群書。可是他更想知道的是，這位穆少爺在明知道自己壽命已經快到終點時，還能流露出什麼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