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她不屑,對這身體的原主更不屑,朱佑睿更悶了,他想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不曉得小皇帝怎麼樣了?可還安好?
「過來啊!」
見他愣在原地發獃不動,程思曼一聲嘆息,走過來便伸手拉他到餐桌邊,推他坐下。
「你這幾天都沒好好吃東西,吶,這是你最愛吃的牛肉咖哩,吃吃看,說不定會幫助你回想起什麼。」說著,她遞給他一支湯匙。
咖哩?是什麼?
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這是朱佑睿從未見過也不曾嘗過的料理,可腦海的知識庫告訴他,這是來自印度的食物,調味用的都是當地盛產的辛香料。
他接過湯匙,舀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
嗯,牛肉燉得軟爛,入口即化,醬汁微咸,滋味豐富,帶著些許嗆舌的辛辣。
「好吃嗎?」程思曼坐在他對面,有些得意又有些期盼地望著他。「這咖哩可不是外頭買的調理包,是我自己親手調的,只此一家,別無分店,是本人專屬的味道喔!」
他沉吟不語,又吃了一口。
「怎麼樣?到底好不好吃啊?」
他很不想承認,但這來自印度的異國料理,滋味……還真不錯!
肚子忽然餓得緊,這幾天他情緒起伏激烈,沒胃口吃東西,也不敢亂吃,這盤色香味俱全的牛肉咖哩飯還是第一道能引起他食慾的食物。
朱佑睿拿出在軍營里搶食的絕活,風捲殘雲地將咖哩飯掃進嘴裡,不一會兒,整盤就都被他嗑光了,而他依然含著湯匙,戀戀不捨地回味。
程思曼見他的吃相,先是好笑,再來忍不住驚嘆,明明他就是狼吞虎咽,可不知怎地,看起來竟帶著一絲不慌不忙的優雅,有種不可思議的貴氣。
而「貴氣」這兩個字,向來跟鄭奇睿這傢伙無緣啊!
她正想開口揶揄他幾句,可看著他含著湯匙回味的模樣,又呆住了。
這樣的舉動有點孩子氣,也有點難以形容的……性感,令她聯想起電影「第六感生死緣」里的死神布萊德彼特。
但鄭奇睿當然不會是那個紅透半邊天的好萊塢明星,在她眼裡,他也從來沒跟「性感」這個形容詞沾過邊。
可為何方才那一瞬間,她會覺得心韻漏跳了一拍呢?
程思曼倏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雙頰。
朱佑睿拿下含在嘴裡的湯匙,奇怪地望向她,她潤白的臉頰似乎隱隱透出一抹紅暈。她不舒服?
她看出他眼裡的疑問,驀地警覺,清清喉嚨,端出身為秘書多年訓練出來的端凝姿態。「你想起什麼沒?」
劍眉一挑。
「我是說,你剛才吃了這盤咖哩飯,都沒聯想起什麼嗎?」
他緩慢地搖頭。
她眸光一黯,難掩失望,仍是不放棄地追問。「那你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嗎?那天晚上你打電話跟我說有人追殺你,你記得是誰嗎?」
他不記得。
雖然原主的腦海里存檔著對這世界的知識及經驗,但關於本人的回憶,卻是一片空白。
他又搖搖頭。
他的沉默不語比失憶更令她心驚,鄭奇睿向來不是這般沉靜內斂的性格,這樣的他,很不像他。
該不會受到失憶的打擊,連個性也轉變了?
程思曼因憂鬱而心軟,不覺放柔了語氣。「別擔心,慢慢地總會想起來的。要不我們再去醫院檢查看看吧?」
他皺皺眉,總算開口了。「我不去。」
「為什麼不去啊?」
凌銳如電的目光掃過來,程思曼一窒。「好吧,不去就不去。」
其實醫生也說他腦子裡並沒有殘餘的血塊之類的內傷,既然病人暫時失去記憶,也不用一直強逼他,以免造成反效果。
只是她心裡難免著急,總是希望他快點回復記憶……是她太苛求了嗎?
程思曼暗暗嘆息,正欲說話,低沉微啞的聲嗓率先揚起。
「鄭奇睿……呃,我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她愣了愣,望向坐在對面的男人,他面無表情,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不過這還是他這三天來,第一次主動對自己的來歷表現出興趣,她應該感到欣慰。
「連自己都記不得,這感覺很可怕吧?」她的意思是想表示理解與同情,卸除他的心防,哪知又惹來他犀利的一眼。
「你別老瞪我啊!」她懊惱。「你現在的眼神很嚇人你知道嗎?」
他眯了眯眸。「那你怎麼沒被嚇到?」話還這麼多!
她莞爾一笑。「我可是你的顧命大臣呢,哪會被你嚇到?」
顧命大臣?朱佑睿愕然,半晌,才恍然這女人是在同自己玩笑,他沒好氣地低斥。「荒唐!哪有女人當顧命大臣的?」
「怎麼沒有?」程思曼本意是想開開玩笑,可這傢伙的口氣令她很不爽。「我可是董事長親自派來輔佐你的,不然你以為就憑你怎麼坐穩代理董事長的位置?」
代理董事長?他呆了呆。
見他一臉茫然,她氣也消了,無奈地揮揮手。「算了,我從頭講起吧!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你是春雨茗茶的小開吧?三個月前,鄭伯伯……也就是公司董事長第一次中風入院……」
她詳細地說明鄭成才——也就是原主的父親,由於中風住院,心繫公司,擔心公司遭人乘機把持,於是力排眾議,指定親生兒子為代理董事長,代理自己行使相關職權。
「……董事長放心不下你,擔心你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所以要我跟在你身邊幫你。」
也就是說他相當於奉命監國的太子,難怪她會將自己比喻成顧命大臣。
但這個時代也真奇怪,居然讓一個女人來輔政!女人就該在家裡相夫教子,怎能妄圖干政?
「你這表情是不相信我?」這回換她瞪他了。
朱佑睿聰明地不對此發表意見。「為何……呃,為什麼董事長會擔心公司被別人把持?」他努力學這時代的人說話的方式。
「你怎麼也叫他董事長?那是你爸!」她糾正他。
「你要我叫他「父親」?」
「父親?」她一愣,旋即又嘆氣。「你真以為自己在演古裝戲啊?不用這麼文言文啦!你平常都叫他「老爸」的。」
老爸。朱佑睿暗自咀嚼這稱呼,怎麼覺得有點不敬?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不想浪費時間與她爭論稱呼問題。
「雖然這間公司可以說是你爺爺一手創立的,可當年他將股份分給了幾個好朋友,公司現在的總經理汪大器就是第二大股東,他工作能力很強,這些年來在公司也累積了不少威望,鄭伯伯擔心他如果有個什麼萬一,鄭家會保不住經營權。」
程思曼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凝視他。「鄭伯伯一直想培養你當接班人,可是偏偏你……」
「我不成器?」他猜出她話里的暗示。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她笑咪咪地道。
他沒好氣地賞她白眼,在腦海里組織了一下接收到的信息,還是覺得疑惑。
「既然這間公司是鄭家創立的,鄭……呃,我父親又是董事長,那……我不是當然的繼承人嗎?怎麼還怕別人搶經營權?」
「你可以繼承董事長留給你的公司股權,但不表示你就能成為公司的經營者啊!這需要經過董事會同意,如果其它股東聯合起來排擠你呢?」
那豈不是犯上作亂?
就像他身為父親唯一的嫡子,自然就能承繼郡王府,既有嫡系宗子在,哪有以旁系入嗣的道理?
「你們不看血緣宗法嗎?」他忍不住問。
「血緣宗法?」她嗆了嗆,眼神詭異地飄向他。「公司經營看的是公司法,你忘了嗎?」
公司法?他眨眨眼。
「唉,你以前在學校就不肯好好念書,現在當然會把這些基礎的商業理論都忘光了!」程思曼傷腦筋地拍拍額頭,忽然覺得自己這個顧命大臣任重而道遠。「我看從明天開始,我得幫你惡補經濟、會計、公司法之類的,你這個代理董事長總不能連財務報表都看不懂吧?」
經濟?會計?公司法?那些是什麼?
一個個陌生的名詞砸得朱佑睿暈頭轉向,同樣感到前途茫茫。
為了在這個時代存活下去,他必須學會那些東西嗎?
他不想學,他想回去……
「你聽說過明朝……正德皇帝嗎?」他試探地問。
「正徳皇帝?」她怔了怔。「喔,你說歌仔戲「游龍戲鳳」里的那一位啊,就是沒事老跑到江南去玩的那個?」
「嗄?」他愣住。小皇帝什麼時候跑江南玩去了?
「我知道啊,風流皇帝咩!你問他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