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汪明玉也喜歡你?」鄭成才冷聲反問。
「嗯。」
「我記得你以前在學生時代就追過明玉,當時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你,不是嗎?」
幹麼老提他的糗事啊?鄭奇睿尷尬地笑。「現在不一樣了,最近我們幾乎天天見面……」
「什麼?」鄭成才又一驚。
鄭奇睿偷覷一眼父親的臉色,確定他目前情緒還算平靜,不至於立刻氣到發病,才又斟酌地說道。「而且都是她主動約我的,去吃飯、看電影、到夜店跳舞之類的,有一次我們酒喝多了還差點上賓館……」
「什麼?!」又是一聲髮指的怒吼。「你跟她還上賓館?」
「只是差一點,後來沒去啦!」鄭奇睿連忙澄清。
「你少哄我!」鄭成才吹鬍子瞪眼睛。「你老爸我還不清楚你是什麼德行嗎?女人都送上來了,你會當君子往外推?」
呵呵,老爸果真了解他。鄭奇睿更窘了。「我是沒想推的,不過……」
「不過怎樣?」
「那次剛好在街上遇見思曼,所以就……唉,我看她一個人逛街,恍神恍神的,擔心她出事,只好先送她回家。」
鄭成才皺眉,他從兒子有些閃躲不安的眼神能看得出這孩子還是在意思曼的,否則也不會一遇上她便收斂了慾望,只為她的安危擔憂。
這樣的感情難道不是愛情嗎?那他們之前當著他這個老人家的面打情罵俏又算什麼?
「你為什麼偏偏就要去撞到頭呢?」鄭成才咬牙切齒,一臉恨鐵不成鋼。「如果你沒失去這段期間的記憶,那該有多好!」
聽著父親的埋怨,鄭奇睿也很無奈,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失憶期間完全變了一個人,不但得到公司員工的愛戴,還打動了汪明玉的芳心。
那個「他」真的是自己嗎?他真的能夠成為那麼優秀有才的人嗎?說實在的,他很懷疑。
思及此,鄭奇睿不禁懊惱地抓抓頭。
自從父親回到公司上班后,他雖是卸下了代理董事長的職務,但仍跟在父親身邊繼續學習關於公司的經營管理,而程思曼也繼續擔任他的「指導老師」,和他共用一間辦公室。
有兩個最親的人盯著,他想逃也暫時逃不了,加上他也怕自己一個行差踏錯又害老人家發病,只好認命地過著上班族的生活。
只是面對眾人的期待,尤其是那些員工莫名的仰望,他總覺得壓力很大啊!現在的自己可不是前陣子那個意氣風發、優秀出色的男人,也不曉得他們看出來了沒有?
若不是自己是個講究科學的現代人,還真要以為前陣子的自己是被別人的靈魂附身了,否則怎會變得那麼不像自己?
「發什麼呆?」鄭成才沒好氣的嗓音拉回他迷茫的思緒。「老爸在跟你說話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有,我在聽。」鄭奇睿定定神,望向父親又是氣惱又掩不住關懷的神情,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他知道老爸望子成龍的心情,哪個做父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爭氣,有一天能繼承自己的衣缽?他明明知道老爸對自己的期許,可是……
唉,他其實很想跟老爸說聲對不起的,可就是說不出口。
叛逆了多年,逃避了多年,縱有懊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
鄭成才惱怒的嗓音再度響起。「好,就算之前的事情你都忘了,就算你跟汪家那個丫頭在交往,有必要這麼快就談到結婚嗎?」
「是明玉說她年紀也到了,該結婚了,我想想也是……」
「人家說什麼你就應什麼嗎?你還有沒有一點腦袋啊!」鄭成才簡直快被這個笨兒子氣炸了。
鄭奇睿抿唇不語,他明白自己在父親心目中就是個不成器的阿斗。
鄭成才審視兒子郁惱不甘的神色,心一軟,長長嘆口氣。「你這傻子!你不曉得你汪伯伯心裡是什麼打算嗎?他想讓你跟他女兒結婚,我們兩家的股權就能合併……」
「這也沒什麼不好啊!我們兩家本來就合作愉快。」剛才窘到極點,鄭奇睿便習慣性地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嘻嘻地笑。「到時候如果爸不想做這個董事長了,讓汪伯伯來當不就正好?反正我也對經營公司沒興趣。」
鄭成才認輸了,有這麼一個想法單純的兒子,只能說家門不幸,他能怎麼辦呢?他伸手揉揉疼痛的額角,揮揮手。「我累了,總之結婚的事以後再說,你先出去吧!」
鄭奇睿如蒙大赦,轉身就走,沒想到才剛打開門,就看見門外站著一道娉婷窈窕的身影。
他驚駭。「思曼!你在這裡做什麼?」
程思曼微斂眸,不去直視他的臉。
見她神色漠然,鄭奇睿驀地感到莫名心慌,她該不會都聽見了吧?聽見自己說想跟汪明玉結婚?
「思曼,我……」
「我是來找董事長的。」她輕聲打斷他的話。「我想遞辭呈給他。」
「喔,你來找我爸的啊?那你快進……什麼?!你要辭職?」
她居然要辭職!
辭職也就算了,她還想離開台灣,出國去遊學。
她要走了,丟下台灣的一切,丟下老爸和他……
「程思曼,你太不夠義氣了。」鄭奇睿鬱悶地嘟囔,仰頭將手中的易拉罐啤酒一口喝乾。
從在父親辦公室外遇到程思曼,得知她堅持辭職后,他整日都心神不寧,下班后親自開車送老爸回家,眼看老人家一臉恨不得殺了他的表情,他心虛得想逃,連晚餐都不吃便一個人偷偷溜出家門,買了滷味和一手啤酒,到家裡附近的河濱公園黯然買醉。
他是真的很鬱悶啊!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對程思曼又是討饒,又是賣萌,千方百計地求她不要那麼瀟洒地走人,可她就是不聽,意志沒一絲動搖,看得他自嘆不如。
照理說有人這麼不顧顏面地求你,也該稍微覺得不好意思吧?偏只有她狠得下心來,泰山崩於前亦不動如山。
「媽的要不要這麼酷啊!」想到這兒,鄭奇睿更煩躁了,忍不住迸出髒話。
說實在的,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幹麼這麼慌?她不就是要出國玩個半年、一年嘛,又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了,何必如此依依不捨?
可他就是慌啊!
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就會出現在自己身邊,自己鬧事闖禍,有她幫忙收拾,跟老爸冷戰吵架,有她從中說和,就連來公司上班,也是她在背後默默罩著他,他才沒被公司那些奸詐的豺狼虎豹吃干抹凈。
他不能想象生活中沒有她啊!如果她走了,那他該怎麼辦?
可她不走,兩個人最近的相處也很奇怪,他很怕她用那種複雜迷離的眼神盯著他,好像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幽深的眼潭裡潛藏的憂傷令他心驚。
她在看誰呢?她看的人……不可能是他吧!從前她從未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他,難道在他失憶的那段期間里,他跟她真的發生了什麼?
「不會吧?思曼,你在我面前就像只潑辣的母老虎一樣,管教我就像姊姊管教弟弟,你不可能會……愛上我吧?」
「她當然不會愛上你!」一道清冷的嗓音從他頭頂重重地哼落。
鄭奇睿驀地醒神,左看看,右瞧瞧。「誰?是誰在跟我說話?」
「你能聽見我的聲音?」那人的語氣頗為怪異。
「當然能聽見!」他從草地上跳起來,一百八十度大轉身往後頭一看,沒人。
難道有鬼?一股寒意竄過鄭奇睿背脊,他不禁伸手撫抱自己的雙臂。
「我在這邊。」那人又幽幽開口。
鄭奇睿又一個轉身,這回總算看到人了,可這一看,差點沒嚇走三魂七魄。
「你、你、你你你……」他駭然指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那人蹙眉,無視他驚駭的神態,只是奇怪地問:「你能看得見我?」
「廢話!當然看得見!」他氣得想跳腳,這人怎麼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問你,你怎麼長得這麼像我?」
「我也不曉得。」那人面無表情。「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臉時,也覺得很吃驚。」
「你、你不可能是我的雙胞胎兄弟吧?我爸可沒說我還有個兄弟流落在外!」
「我當然不可能是你的兄弟,我們之間相差了五百年左右的時間。」
「什麼五百年?」鄭奇睿茫然不解。
「你看不出來嗎?」那人挑了挑眉,語氣噙著一絲諷刺。「我跟你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