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受傷
看到小龍女受傷,寧可卿心中不由一慌。她總覺得今日的事情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似乎甚麼人在掌控著局勢,讓衝突一步步走向不可避免。但此時的局勢,根本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唯一能做的,或許就是相助小龍女一臂之力吧!寧可卿放下小舟兒,拔劍往小龍女處而去。幾聲嘻笑,卻是那幾個衣著華貴的世家弟子在韓辰驍的率領之下圍了過來。韓辰驍得意洋洋的從腰間抽出腰帶,卻是一柄束腰軟劍。這軟劍似不是凡品,也是包裝的珠光寶氣。雖然的確是兵器,但他在寧可卿面前如此,卻是失禮到了極點。寧可卿心中惱恨,和他們戰成一處。
甫一交手,韓辰驍立即叫苦不迭。寧可卿的武功其實堪比哥舒瀚,師門的獨孤九劍雖然領悟不多,但出手畢竟不凡,片刻之後,兩人幾聲驚叫,卻是被寧可卿刺傷了身體。她手下留情,不願和他們結怨太深,因而出手極有分寸。韓辰驍等人何曾想到過這麼位嬌轎怯怯的女郎,手底下的功夫卻如此紮實?一人叫道:「不要憐香惜玉了,大家把本事都使出來,不然陰溝裡翻船,豈不是笑話大了?」眾公子一起發力,亂刃加身。寧可卿畢竟沒有多少交手的經驗,何況是以一敵眾?頓時手忙腳亂,落了下風。
小龍女心中恨意不消,又是身陷重圍,不敢有絲毫保留,劍法身法都運道了極至。圍攻她的諸人,任何一人其實都比她不低太多,按說三人合力,興許就能擊敗於她。但諸人越打越心寒,便是武三通,雖然早就起了撤出戰圈,找李莫愁尋仇的想法,但身處小龍女劍勢之中,只覺得稍不留意,就會被刺出幾個透明的窟窿。而自己如果撤開,同夥似乎就不是小龍女對手,於是乎只能奮力出招,留在原地。
大家生死相博,如何能夠掌控得好?翻翻滾滾小半個時辰,大家各自帶傷。忽然小龍女一招小園藝菊,直刺白重冠,無為禪師二人下盤。這一劍雖然快的不著痕迹,但是諸人和她纏鬥良久,白重冠窺得小龍女出劍的姿勢,便預計到她劍身之所在,提腳踩向她手上長劍。酣戰良久之下,小龍女漸漸感到內力運行前所未有的滯澀。這一下竟然被他踩中。那廂武三通伸指點在小龍女左肩肩頭,一陽指力傳來,差點讓她半身麻痹。小龍女後退幾步,張口便是一口淤血。不等敵人進擊,長劍幾次揮灑,唉幺聲不斷,白重冠,武三通並哥舒瀚三人一起受傷。這幾擊看似無力,其實已經將玉女劍法發揮到了極至,便是五絕也未畢能擋。小龍女也是妙手偶得。想要保持這種狀態,卻是休想。
方輕舟一直在圈外緊張的觀戰。師娘力戰群雄,他心中除了擔憂之外,更多是滿腔的自豪和衝天的熱血。忽然看到小龍女吐血,小舟兒驚怒之極,奮力扯開拉著他的姝兒,撲到了戰圈邊上,就往白重冠身上打去。圈中刀光劍影,氣勁橫溢,莫說是他個小孩兒,便是個二流高手,湊的近了,只怕也會被氣勁割傷。偏偏他運氣不錯,神差鬼使的居然衝到了白重冠身後。小孩子沒有什麼別的手段,張口便咬向白重冠后腰。白重冠適才被小龍女一劍傷了右胸,若非躲閃及時,只怕已被切開胸膛。后怕之下,也是怒火充盈,回身一腳便將方輕舟踢飛了數丈。總算他自恃身份,這一腳用的乃是柔勁,小舟兒只被踢傷,卻未踢死。忽然哥舒瀚又一聲慘叫,踉踉蹌蹌的退出了戰圈,似乎被小龍女傷的厲害。
圍攻寧可卿的諸人有人叫道:「哥舒大哥,你傷的重么?」哥舒瀚朝他們一個眼色,走近了輕聲道:「那個小龍女劍法越來越厲害,幾個老傢伙足夠對付了。我們今日只是過來玩玩,何必以命相博?」又一人道:「今日我們已經損失大了。適才不查,張家的兩位哥哥便死在了小龍女手上。回去之後,我們只怕無法向長輩交代。」哥舒瀚傲然道:「張家算什麼?那兩人不知進退,死了便死了。只要你們多加小心就好。」韓辰驍在一邊附和。
忽聽一聲稚嫩的呼叫,卻是方輕舟不顧身上重傷,爬起來直撲向哥舒瀚,又要咬他。方輕舟本在處理傷口,不防之下,被小舟兒一把撓在了小臂傷口之上,其痛徹骨。他嬌生慣養多年,何曾受過這般苦楚?一把便將小舟兒煽的飛開,緊湊兩步,彎刀揮舞,就要將他一刀兩斷。
忽然白影似乎一閃,一個嬌媚的聲音傳來:「不要殺他,砍了他右臂!」
哥舒瀚心中一熱。他彎刀一側,落下,血光飛舞,小舟兒一條細弱的右臂陡然間和他身體分離,落在了一丈外的塵埃之中。小舟兒猙獰的面孔陡然平靜了下來,疑惑的低頭看看,臉上的血色一霎那間褪盡。
忽然聽到姝兒尖銳如雲的尖叫聲,她拚命掠到小舟兒身邊,給他封穴止血,一邊哭著撕扯身上的衣服,給他包紮傷口。小舟兒眼前漸漸發黑,盯著姝兒道:「姝兒姐姐……師父回來,叫他把惡人都殺光……我……」姝兒淚流滿面,只是一個勁的哭道:「對不起,小舟兒,姐姐對不起你……」
郭芙和大小武一直在一邊觀戰,此時大起同情之意,從懷中掏出九花玉露丸,塞到方輕舟口中。方輕舟一口吐出,虛弱的叫道:「你們都不是好人……我不要……」。郭芙大怒,揮手就要打他,姝兒頭也不抬,反手攥住了她手腕。郭芙恨恨收手,道:「你死了活該,我的藥丸兒,回頭喂狗去!」她脾氣發作,哪管方輕舟死活,徑自走開了。心中想:「這兩個小傢伙這般無禮,我也忍了。卑賤之人,不必要和他們一番見識。」姝兒面色凄苦,眼中滿是悔恨的光芒,伸手探到方輕舟後背。小舟兒只覺得一股暖意從后心升起,飄飄蕩蕩,似欲離體而去的靈魂也縮了回去,沉沉的睡了。
寧可卿一張俏臉也是血色全無,再顧不得是否傷人,拚命往小舟兒方向衝來。哥舒瀚砍了小舟兒右臂,看了一眼目定口呆在一旁的澹臺清兒,心中略略後悔,加入了圍攻寧可卿的戰圈。壓力倍增,寧可卿還是只能自保。
小舟兒生死不明,小龍女盡數感知。她的心中忽然充滿了憤怒,恍惚中彷彿少年楊過傷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竟不能保護他一般。長劍揮灑,劍法越加玄奧。澹臺候兄弟二人早加入了戰圈,六大高手頓時危急不斷。奮力反擊之下,彼此傷勢不斷惡化。無色禪師口中「住手」二字醞釀良久,卻哪有機會出口?
小龍女不停的揮劍,再揮劍,身上痛的早沒有了知覺,日光失卻了顏色。她彷彿回到了森森的古墓中一般,一個人在石室中揮劍而舞。
楊過帶著段興明在怡紅院橫衝直撞,沒有問到寧可成的下落。正當他要不擇手段,用移魂**向匆匆趕來的夢遊居士逼供的時候,忽然聽得大街上一陣陣騷動,隱約聽他們叫道:「長亭那邊……華山上的寧大俠被捆在亭中……光著身子,快去看看……就是那位寧將軍啊……」
楊過咬牙切齒的看了一眼夢遊居士,此時不是和她計較的時候,拖著小段,衝到了外面,只見街上人頭聳動,往一處而去。楊過運足目力,卻見城內臨江邊上一座高高的孤亭,三丈高的亭上縛著一個人影。亭下斑斑點點,似乎有百許人圍觀。
楊過再顧不得驚世駭俗,將內力運到極限,狂風般直撲臨江長亭。來到亭下,果然見寧可成赤身****,狼狽不堪的綁在亭頂,他早看到了楊過,滿臉激動之色。下面圍觀之人還沒有看清楊過的身形,他已經掠過了亭頂,脅了寧可成,沿路順著樹叢草從潛行,片刻功夫就將華山寧大俠帶了了一處無人的地方,給他鬆了繩索,解開了穴道。
老寧的老臉通紅,**裸的趴在地上,不願面對楊過,喃喃叫道:「三十年的臉皮,毀於一旦。」
楊過苦笑不得,脫下外袍給他罩上,罵道:「你怎的如此不小心?碰到虛雪軒了?」
寧可成沒有了聲音。半響之後,楊過扳過了他的身子,卻見他忍不住的滿臉的笑意。饒是以楊過的定力,還是不由心中一寒,嚇了一跳,叫道:「老寧,你不是中邪了吧?」
寧可成將袍子扯到臉上罩住。楊過沖他露出的下體就是一腳。老寧螞蟻般的聲音道:「居然是她,哈哈,居然是她,哈哈。她以為我喝醉了,關鍵時候,我卻清醒了三分。」
楊過自然知道他說的她乃是虛雪軒。寧可成自華山頂上之後就對虛雪軒念念不忘,也沒有對楊過隱瞞。寧可成對女色沒有苛求。能讓他如此失態,天下自然只有那個女人一人了。他雖然知道寧可成定然是中了虛雪軒的圈套,但是沒想到昨夜寧可成的女人居然是她!
楊過閃電般探向寧可成脈搏。寧可成悠悠的道:「不要探了,她沒有吸我的真元。」他旋即扯開頭上的衣服,眉飛色舞的道:「你不知道,她是多美妙的人!」看楊過異樣的看著他,寧可成臉色一點點便的紅紫。他兀自道:「那個時候,我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她看到我醒了,便老羞成怒,便一次次……」寧可成也露出了段興明式的吃吃的笑容,半響道:「我那時候一點定力都沒有了,渾身真元敞開的,隨便她吸。她卻總在關鍵時候停住……那一夜……」寧可成呼呼出氣。
楊過呵呵苦笑,道:「她沒有吸你的內力,卻將你赤身露體的吊在了長亭之中,給無數人參觀。」
寧可成翻身坐起來,把楊過的外袍披上,道:「沒事,沒多少人看到。也就百餘人而已。」他一邊愣愣的出神,似乎還沉浸在昨夜的夢境之中一般。
楊過嘆道:「我本怕你會羞憤萬分,萬一自殺。現在看來,你一點事情都沒有,卻是我多心了。你在這裡歇著,我回去了。龍兒一人在家,我放心不下。」
寧可成失笑道:「小龍女你有甚麼放心不下的?以她的武功,天下誰能傷她?何況是在襄陽城中?陪我說會兒話——你說,她為何要偷偷的和我……」
忽然一聲細不可聞的嘯聲響起。寧可成悚然而驚,站起來叫道:「何人如此內力?聽這聲音,只怕在十來里之外。」楊過品味那嘯聲的清越,忽然道:「原來是黃島主!他如此發嘯,莫不是在邀請某人?不會是郭伯伯他們……難道是我?」他笑著站起來,道:「走,我帶你去見識見識東邪的風采。」
寧可成臉上潮紅不退,道:「算了……改日吧。」
楊過並不稍留,拂袖而出,往嘯聲處飛掠。遠遠見到一處樹林,一個青衫老者,身邊侍立著一位妙齡少女,正是黃藥師和程英二人。見到楊過,黃藥師止住長嘯,大笑道:「楊兄弟來的好快。」
相隔一年,重見故人,楊過也是大喜,一揖倒地道:「再見黃島主,小子不勝之喜啊。」
黃藥師笑道:「上次相見,楊兄弟放言,十年之內,要與老夫等人比肩。當時老夫雖然信了大半,卻不想短短一年,你的進境已經到了天下絕頂的境界。」
楊過還要遜謝,黃藥師道:「今日不是敘舊的時候。龍姑娘正在你們的居處受人圍攻。我礙於誓言,無法出手。你快去救她!」
楊過臉色大變,慌亂之下,也不知道行禮,徑自往回而去。
黃藥師嘆道:「江湖後起之秀何其之多,我等算是老了!」遠遠見耶律齊等人追來,黃藥師哼道:「那男子便是你心上之人么?」
程英又羞又懼,不敢回話。黃藥師冷冷的道:「此人功夫雖然不錯,卻也沒有什麼看頭。沉穩有餘,跳脫不足……但總算比當年那個傻大個好一點。」他一拂衣襟,攬著程英繼續飛掠,冷哼道:「想追我的徒兒,先看看你的耐性忍性吧。」
……
晨風如刀般剮著楊過面龐。他一路上將身上多餘的重物盡數拋卻,備用的長劍也丟到了一旁。猶豫再三,玄鐵劍還是握在背在了背上。一幢木屋擋在前面,他甚至沒有繞開,直接撞了個對通。便是有無辜之人為之喪命,他也顧不得多少。似乎不遠的竹巷,他覺得自己似乎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趕到。
衝天的怒火舔噬著他的神經。他不敢多想,簡直不敢多看。遠遠的兵刃相接之聲傳來,楊過心中一寬,憤然仰天呼嘯,排山倒海的聲浪直往巷中灌去,所有生死相博之人都不由手上一松。狂風刮過,楊過一掌擊碎了一位老者的頭顱,闖入群圍之中。小龍女定定的看著他,滿眼欣喜,雙劍軟垂,竟然忘記了招架敵人兵刃。楊過張開臂膀,將她摟入懷中,一左一右兩股大力傳來,無為禪師的禪杖,武三通的掌力同時擊在了楊過後背之上。兩人都是一驚。無為心中一動,道:「糟糕,傷了旁人!」但禪杖明明擊中了來人後背,卻恍若擊中了破革敗絮中一般,非但絲毫不受力,還將他的禪杖整個的彈到了一邊,差點拿捏不住。無為禪師多年修心功夫差點為之毀於一旦,心中大叫道:「金剛不壞護體神功!」修行內家功夫的高手,真氣多少有些護體的作用。但他適才全力一擊,自信世上無人能夠以**抵擋。除了少林寺故老相傳的無上護體神功『金剛不壞護體神功』,他想不到還有甚麼手段,能以**化解他的氣勁。
武三通的情況又有不同。他一指戳去,卻有如戳中了鐵板一般,千錘百鍊多年的手指骨似乎都差點給崩斷了。一陽指力雖然品性溫和,但點穴透勁,卻是當世無雙,這般情況,他想都不曾想過。難道此人不是**凡身,真的乃是鐵石之軀?
白重冠等人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感到狂風吹過,一個白衣人現在了小龍女身前,以軀體擋住了無為禪師和武三通兩大高手全力一擊。接著他摟著小龍女踉蹌前行了幾步,跪在了地上,和小龍女相擁而抱。他背朝眾人,不再動彈。
這剎那間過去,眾人才發現,圈外圍攻小龍女的一位通臂拳門的長老腦袋缺了一半,軟軟倒地。饒是眾人見慣了高手,此時也不由心寒。這白衣人適才還在巷外長嘯,眨眼間便擊殺了一人,撲入了戰圈,救走了小龍女。滿場高手,居然沒有一人看到了他出手。這般武功,早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他便是楊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