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無怨無悔
七月七,月老廟前的鐘聲響徹整條長街,妙弋緩步下轎,抬頭望著眼前還算雄偉的建築,心中一不由感慨,離第一次來這裡竟已近大半年時間,只是當時是為查案,並未好好看清。
新兒與妙弋兩人朝著不遠處的大殿走去,面前是闊達百丈的平台廣場,以白石砌成,左右各立了一幢高逾兩丈的鐘樓,四周皆是結香,雖不是花季,卻也生長的極好,結香系有簽文折的紅色同心結,到不失為一道風景。
「小姐說的到不錯,白日里卻無多少人,但也沒有晚間熱鬧啊!」
「心誠則好。」
蒼松翠柏,點綴岩層,妙弋跪於那蒲團之上,月白色起暗雲的清淡素衣隨意垂著,將身形束的極好。
虔誠祈求,直到那竹籤落地,素手拾起,妙弋這才緩緩起身。
解簽的師傅雖年紀稍長,卻也不是之前那位,赫連哲說過,之前那位師傅去世了。
想到這名字,妙弋亦微愣,有多久沒見他了,自陰陽家一別之後,便沒有了他的消息了吧!他心志如此之大,願一切皆安即好。
將那竹籤遞給那師傅,卻只見那老者看了簽,隨即卻也抬眸打量了妙弋一眼,沉聲道:「姑娘是為自己求籤嗎?」
妙弋微微蹙眉,雖不知這老者為何這樣問,卻也淡淡點頭。
老者不再說話,卻也拿出一張紅綢,拿起一旁的狼毫便也落筆。
妙弋打量四周,卻也有些試探道:「敢問師傅,之前那位老師傅可還好?」
她不是不信赫連哲的話,卻還是想親耳聽到,那老師傅一眼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而自己亦有緣遇到,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去世。
那人聽到此言亦明顯一愣,並未抬頭。「紅塵過客,去留何咎?姑娘,你的簽文好了。」
雖有些疑惑,卻也知道他不想多言,打開那紅色的字條,待看清上面的字時,卻也低喃念出。
「沉酣一夢終須醒,魂源異世卻殤情,銷魂蝕骨身化鏡,墜魔噬心甘隨影……」妙弋呢喃著。「師傅,這簽文到底是何意?」
「一切皆是命數,姑娘只記得凡事莫強求,莫執著。」
「莫強求,莫執著……」即凡事是命數,若想強求亦是強求不來的,委身跪於蒲團之上,提筆便也落下了兩個名字,吹乾墨跡,這才將紅綢折成同心結。
將紅綢系在結香花之上,打了兩個相同方向的結,妙弋卻也看的有些出神,不知道為何想來這裡,更不知道為何會做這樣的事,只是心中的一份期盼罷!
「小姐,這個是替都督求的嗎?」
妙弋淺笑,卻也不答話。「回罷!」
舉步下山,未至山門,她無意抬頭時在來往的香客中看到一個人,一襲金紋黑衫是不同於郢霧的做工,勻稱而修長的身形如劍,然而劍入匣中,鋒芒平斂。
金色月牙面具遮住了半張臉,可那熟悉的眼眸,又怎瞞的了任何人?
妙弋不由停下了步子,駐足在了原處,似乎有感覺般,赫連哲的視線從未至她身上移開,似乎此次見面並非巧合。
沒有避開那雙熟悉的眼睛,隔著人來人往,青煙繚繞,他舉步往走近,穿過了人群紛攘,幾乎是瞬時便到了妙弋面前。
兩人就這般對立淺望著,誰都沒有打破這寂靜,竟是他,他也來了郢霧嗎?
「還好嗎?」赫連哲率先打破平靜,她的面色不錯,看來君挽琰對她是不錯的,將她保護的如此之好,即便是自己,都難有她一分消息。
新兒蹙眉望著眼前的人,看那人衣著,呆愣了半分,久久才道:「這是……擎蒼王?」
她雖沒見過,卻也聽聞擎蒼王都是以黃金面具視人,而他的穿著華麗,卻也不似郢霧的樣式。
赫連哲沒有多言,到是妙弋眸中閃過一分錯愕,對著那熟悉未變的眸,竟在裡面找不到半分漣漪,看來新兒說的,是對的了。
無奈淺笑,也是,赫連哲有志有能,又豈甘願位於赫連邑之下。「恭喜,終於如願。」
「何為如願?」赫連哲面色不變,負手立於弋曼身前,如墨的瞳孔只平靜的望著她。
他的神色有幾分難辨,是連弋曼都看清的複雜。「得到自己想要的,便是如願。」
「你希望我如願?」
微微蹙眉,妙弋有些疑惑的望著眼前的人,他今日有些奇怪。
赫連哲倒不說話,深黑色的眸子望著弋曼身後的廟宇,語氣不辨。「你今日來這裡,是為他?」
「是。」弋曼知道他說的什麼。
「你已下定決心了嗎?嫁給…君挽琰……」她竟為他來這月老廟,甚至求了簽文。
清冷的神色這一刻緊緊落在那深黑的眼眸,妙弋平淡開口。「嫁給他,又如何?」
對上她的眸,赫連哲亦不由一愣,她曾說過,她的容顏便是因這婚事毀的,那說明她是不願的,可現在她的眼神卻不若之前的平淡,她眼中看不到任何多餘的雜質,沒有利用,沒有攀附,有的,只是滿足,為何……
心有些緊,卻也淡淡的開口。「我想知道,是否是你的本意,若不是,我願意……」
「是我的本意。」對著赫連哲,弋曼向前走了幾步,對上那複雜的神情,嘴角卻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或許這樣就挺好的吧!不管之前如何,在郢霧的那段時間,我並未從你眼中看到過任何複雜,我們還是朋友。」
袖間的手微僵,隨即緩緩握緊,冷峻的容顏沒有任何神色,聲音卻沉半分。「你還是以為,我之前在利用你嗎……」
「不管有沒有,我現在過的很好,你也如願,這便是值得的,我雖不能完全站在你的立場,但也知道這其中的無奈和不得不,若你願意,我還只是你之前認識的我,而你在我心中,也依舊如初。」
「可如果回不到以前了呢?」
「不管怎樣,弋曼初心不改。」弋曼抬眸望天。「這天已近黃昏,弋曼該回去了,今日是乞巧節,雖不知你方不方便,但人多眼雜,還是早些回去吧!」
說完,弋曼朝赫連哲微微點頭,便也抬步朝一朝走去。
「你便這麼在意他嗎?若有一日我殺了他呢?」
弋曼駐步,淺淺回眸,眸中已染上少有的凌厲,她望著他,似沒確定他說的什麼。
赫連哲失笑,竟是這樣的神色,可還是不甘心的問道:「若有一日,我殺了他,你會怎樣?」
「你不會殺他,也殺不了他。」
「你便這般信他。」墨色蕩漾,那泓澄凈如同最黑的夜。
「是。」她信他。
「那我呢?若他殺我,你當如何?」
「不會。」
「可若真有一日分了生死。」赫連哲扔不可放過,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若他死,我會殺了你,隨他,若你,我拚死護著。」她沒看玩笑,她雖將他當摯友,可颺,卻是無可代替的人,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你便,這樣在意他?」
「是。」
她的眼睛倒映在赫連哲的眸底,幽靜澄澈,冷靜到絕美,他從這幾乎令人發狂的冷靜中看到了一切。
隔了片刻,赫連哲突然輕聲笑起來,神情間卻是萬分落寞。他終於挪開了目光,望向眼前一方空處。
「若有一日,你們只能活一人呢?你也,甘為他去死嗎?」赫連哲停頓了半分,一瞬不瞬的望著眼前的人,黑眸如一汪晦暗的深潭,裡面暗潮洶湧。
「我只要他好好的。」弋曼抬眸,清明的神色沒有半分遲疑,望著眼前的人,半響才淡淡道:「他不會威脅到你,更不會傷害我,或許,我不知道他在你眼中是怎樣的人,只知道他是我唯一深愛之人,弋曼這一生,只愛他,嫁他,即便無兒無女,無情無欲,終,無悔。」
無兒無女…無情無欲…終…無悔……
錯愕望著眼前的人,這樣的爾倚蔓,他是第一次看到,她眼中的堅定那般明顯,他似乎,越來越看不清她了。
「或許他不會威脅到我,但我不會放任你不管,不管你願不願,即便恨我,我也不得不如此做。」赫連哲說完,拂袖便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