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布

「哎喲，凡娃子，可找到你了，你咋還在這兒呢？」前邊傳來爺爺的問話，以前這聲音就是我的救星，現在就是我的噩夢。

剛才的事我還心有餘悸，現在看到我爺爺的那張臉，我被嚇得魂都快沒了。我沒有敢回應，左右看了看，身後是那幽暗的竹林，前邊是化成我爺爺模樣的女鬼，一時間我竟然無處可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凡娃子，你在幹啥呢，爺爺剛喊你，你咋跟沒聽見似的？」爺爺一邊走一邊說。

他離我越來越近，這讓我的心跳越來越快，我想到小薇，就低聲說道：「小薇，你先走，我想辦法引開他！」

話音落下，沒有人回應。

我一愣，往旁邊看了一眼，哪裡還有林小薇的身影，可是，剛才我明明就拉著小薇衝出了竹林，咋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不見了呢？

「小薇！」我低聲喊了一下，可是沒有人回應。

難道小薇還在竹林里，我回頭看去，那竹林里空空蕩蕩，除了隱約可見的孤墳之外，沒有別的東西，更沒有小薇的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小薇她一大活人，說沒就沒了，不過很快我就意識到了自己這種想法的問題所在，她是活人嗎，剛剛的種種跡象表情，小薇她絕對不會是人，至少她不會是個正常的人。

想起砍樹的時候，爺爺所說那九丈之內，小薇也同樣走了進去，當時就覺得可能會出事，難道說小薇她真出事了？

我越想越覺得害怕，腦袋裡一陣混亂，我越發擔心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必須先脫身才是，爺爺那邊還在忙著招魂，我必須趕快回去復命才是。到時候，爺爺忙完，就算真出事，爺爺應該也能夠幫到小薇。

小薇，你千萬別出事！

很快，那個化成我爺爺模樣的女鬼已經走了過來，他朝我靠近，而我則一步步後退。

爺爺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笑著說道：「哎喲，凡娃子，今天這是咋了，爺爺有那麼可怕？」

「你不要過來，你不是我爺爺，別騙我了！」我沖著他吼道，剛才就被他給騙了，我絕對不會被他騙第二次。

爺爺頓時就愣了那裡，他開玩笑道：「啥，我不是你爺爺，難道你是我爺爺，這孩子，真會說笑話！」

他離我越來越近，而我身後就是那片竹林，竹林里就如同擺了迷魂陣一樣，只要進去，想再出來就難了。

我的心跳加速，已經漸漸地喪失了希望，感覺燭光照射下他的那張臉格外滲人。

千鈞一髮的時刻，我突然注意到不遠處又出現了一點燭光。

燭火晃晃悠悠，離得不算遠，這種距離我能夠看出，那是我老爹。

「凡娃，你咋在這兒呢？」老爹喊道，老爹已經發現了我。

本來想立刻回應，可是突然想到一點，鬼既然能夠變成了我爺爺的樣子，又何嘗不能變成我老爹的模樣。而燭光里，我打量了老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那張臉也有幾分陰森。

老爹加快步伐往這邊趕過來，他看到我爺爺，臉上有吃驚的表情，不過很快就變成了疑問，他問道：「爹，你們倆這架勢是要幹嘛？」

事實上，這時候，我爺爺往我這邊逼近，我被嚇得蹲在地上連連後退。

我爺爺故意往我這邊靠了靠，他說道：「哎喲，明義，你該管教管教您家的兒子了，這不，連爺爺都不認了，說我不是他爺爺！」

老爹快步跑過來，沖我腦袋上拍了一下，對我吆喝道：「凡娃，你鬧啥呢，他不是你爺爺是誰？」

想起剛才的事情，我就發憷，老爹剛才那一巴掌好像很熟悉的樣子，老爹可能真是我老爹，想到這裡，我就像找到了靠山，我一下子後退幾步，從爺爺的魔掌中逃出去，將老爹拉到一邊，指著我爺爺說道：「爹，他不是我爺爺，剛才他還要掐死小薇呢！」

老爹一愣，朝周圍看了看，問道：「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小薇在哪兒？」

我還真不知道小薇去哪兒了，剛才明明就在我旁邊，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爹的話，只好選擇沉默。

「你這孩子……」

老爹正要繼續訓斥我，爺爺卻好似想到了什麼，他說道：「行了，別訓斥孩子了，這可能不是孩子的錯！發現沒？這個地方陰氣這麼重，怕是跟幾年前張根苗家孩子中邪那事有點牽連，還是趕快帶凡娃子離開這裡！」

我頓時有些錯愕，他在替我說話，難道他真是我爺爺？

那可真就尷尬了，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爺爺要拉著我往回趕，我不敢，還是有些害怕，老爹就拉著我跟在爺爺後邊。我故意走的很慢，老爹問，我就說腿疼走不動。

其實，我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等和爺爺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我就低聲問：「爸，你口袋裡那張黃符用了沒有？」這句話即有借黃符的意思，又可以驗證一下，我老爹究竟是不是我老爹。

老爹對我這個問題自然是非常意外，他問：「沒有用過，咋了？」

我笑著說道：「爸，把你那黃符給我吧？」

老爹有些疑惑，不過還是從口袋裡拿出了黃符，放在我手上，他也沒問我要那黃符幹啥用。

從老爹手裡接過黃符之後，我就拉著老爹加快步伐，越來越近。

爺爺一邊走，一邊還哼著戲曲，我悄悄地靠近，對老爹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然後一陣小跑，在非常靠近爺爺的時候，我一個跳躍，就將那黃符給貼在了爺爺的後腦勺上。

爺爺愣在了原地，口中哼著的戲曲也戛然而止，他沒有動靜，就好似被定住了一樣。

難道真被我猜中了？

我腦海中嗡的一聲，連連後退，老爹在後邊壓低聲音沖我吼道：「凡娃，你幹啥呢？」

不過，不用回答，老爹也看到了，我爺爺被貼上符之後就不動了。

緊接著，我就聞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再朝爺爺的後腦勺上看去，那片已經開始冒白煙了。

指著爺爺的後腦勺，我說道：「爸，你看，他不是爺爺！」

老爹微微地點了點頭，他沒有吃驚，他的表現太過波瀾不驚，這讓我的心中咯噔一聲，老爹這時候開口道：「凡娃，你真聰明，剛才你老爹我還在意外，你爺爺擺下招魂陣，他必須在朱大年的家裡守陣，他怎麼會跑到這裡，沒想到，他還真不是你爺爺！」

我盯著老爹，在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爹被我盯得一愣，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笑著說道：「你不會以為你老爹也是鬼吧，哪有那麼多鬼！」

不知道老爹是不是為了給我證明，當然也是為了制鬼，老爹一口咬破自己的中指，鮮血從他的指尖湧出。

「凡娃，等著！」老爹說完便朝前邊正掙扎著的爺爺沖了過去。

老爹平日里很少以那樣的速度跑，他跑起來動作看起來有些僵硬，不過，他沒有什麼畏懼，也許是從小受我爺爺熏陶的原因。趁著那道黃符還沒有燃盡，老爹直接將自己的中指血給點在了那隻鬼的眉心上。

一瞬間，那隻鬼就像是漏了氣的氣球一樣，快速的縮水，伴隨著一陣陣滋滋啦啦的白煙，它變成了一塊白布掉在了地上，白布上還有一點血跡。

我朝老爹那邊跑過去，問道：「爸，那鬼是不是已經被滅掉了？」

老爹卻搖了搖頭，回答道：「沒那麼容易，中指血能夠傷了它，但絕對滅不了它，它跑了。」

地上的那塊白布，跟剛才我在竹林邊上所見到的一樣，我就準備去撿起來看看，看清楚那到底是啥東西，是衣服上的一部分嗎？

我剛伸手過去，老爹一把就將我的手打了回去。

「死小子，你不要命了？」老爹怒道。

我被打的生疼，別提多委屈，都差點哭了，手背上火辣辣的，老爹嘆了口氣說道：「臭小子，鬼的東西你也敢摸？」

我確實好奇，就問：「爸，那是啥東西啊？」

「裹屍布，千萬別碰！」老爹強調道，他說完就從口袋裡拿出了火柴，讓蠟燭歪著在上邊撒了一點蠟，一根火柴點燃丟上去，白布很快就燒了起來。

「這東西誰碰誰倒霉，燒了它，免得村民們撿回去當擦腳布希么的丟了性命。」

那時候我們那邊農村很窮，隨便有塊布料都能有大用處。這何況還是一塊白布，料子質地還非常好，好像還是純棉的料子。

看到這塊布的時候，我想到在竹林旁邊我用中指血傷了那女鬼時留下的白布，跟這個一樣。不過，那個地方是處小路，平常很少有人從那裡走，而且離我們村有一段距離，應該不會被人撿到，我就沒跟老爹說。

做完這些，老爹就帶著我朝朱大年家裡快步走去，這個點離雞叫越來越近，必須趕快回去才行。

爺爺紮好的稻草人被放在朱大年家大門口，活靈活現的，就是臉上貼了張紙，還畫著鼻子眼，擦著紅胭脂，看起來有些瘮人。

爺爺看我們回來了，也沒有問啥，就是給了我老爹一個眼神，他對朱大年說：「大年，等會兒你到大門口多喊幾聲黑娃，要是看到遠處有人就趕緊回來，聽到沒？」

「黑娃他能回來嗎？」朱大年臉色難看的問。

「沒問題，黑娃他陽壽未盡，不管他遊盪到了哪裡，陰司是不會管的，只要是沿著你們剛才走的路，一路撿著陰陽錢就能回來，放心吧！」爺爺說。

原來我們剛才去撒紙錢也就是為了給朱黑娃的魂魄引路。

朱大年點頭，爺爺過去，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將某種液體抹在了朱大年的眼皮上。然後，朱大年就走過去站在大門口，朝外邊喊了幾聲之後，估計是害怕，回頭問：「長生叔，沒……沒看到人影啊！」

爺爺沖朱大年說道：「才喊了幾聲啊，繼續喊！」

朱大年臉色有些發白，估計被嚇得不輕，不過只能強忍著繼續沖著外邊喊：「黑娃子，回來啦！黑娃子，回來啦……」

第五聲喊到一半，朱大年的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