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沙一世界

寄月山頂，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道觀。

道觀之內，卻縱橫交錯，將主殿、丹房、靜室、演武場等錯落分開，又彼此相通。

寄月山的大師姐風靈，領著五個外人及一頭豬妖在這盤根錯節的迴廊中走著。為了不驚世駭俗，玄奘偷偷教了豬七戒一道口訣，能讓他縮小身形，不至於那麼嚇人。

至於變化人身，就需要豬七戒的修為達到元嬰境界，聚氣成嬰，然後化形成人。

玄奘走進寄月山主殿，見一老道早早的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似乎在等待他們一行人到來。

「師傅，人帶來了。」風靈看了看玄奘，又補充了一句：「這位是散修玄奘及其弟子豬七戒，剛才幫弟子醫活了白月果樹。」

風靈之所以這樣說，便是暗示自己師傅，玄奘是好人。也只有她這寄月山的大弟子，敢有這樣的膽子，和自己掌門師傅打暗語。

落英真人站起身來，說道：「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也不知是說玄奘好，還是說醫活果樹好。

「落英師叔句句稱好，想必料到了我等此次前來所為何事。」那軒轅白不曾吃虧，膽子也大，喧賓奪主地說道：「弟子崆峒軒轅白，奉上家父書信一封，請師叔過目！」

軒轅白一口一個師叔，卻是把落英真人擺在了自己父親之後。若是真有敬意，就應該口稱師伯了。可惜他崆峒派乃上古傳承的仙派，自有一股傲氣，從來是眼高於頂，對同道中人從來都少了幾分敬意。

果然，那風靈已是微微皺眉，面色不愉。

賈世仁已經吃過一次虧了，趕忙說道：「落英師伯在上，弟子風松觀弟子賈世仁，奉家師元和真人之命，奉上家師親筆書信，若師伯得暇，還望抽空一閱。」

玄奘心中一陣好笑。這賈世仁倒是打乖了，每一句說得何止是恭敬？簡直是卑微。也不怕弱了風松觀掌門的名頭？

「兩位賢侄遠來是客，請坐。」落英真人卻先接過賈世仁手中書信，仔細觀賞那信封的寥寥幾個字半天，連道：「好字，好字！元和師兄必定修為大進，才能寫出如此大氣磅礴的好字！」

反倒把那軒轅白涼在一邊，過了好些時候才隨手接過他手中所持信件，也不多說什麼。

「這老道，也是個妙人。」玄奘在心中暗笑。

那軒轅白神情尷尬，也是反應過來自己一句話便得罪了落英真人。

「哦？兩位道兄希望我三派正式結盟？攻打黃泉魔窟？」落英真人看了兩封書信，除了客套話，內容其實都差不多。

「正是！黃泉魔窟盤踞此域多年，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我們正道三派同氣連枝，應當合力剿滅他們！」軒轅白大義凜然地說道。

「哦，好，很好。」落英真人點點頭，卻不表態。

「那師叔是同意了？」軒轅白略顯激動。

「莫急，莫急。」落英真人又問向賈世仁：「元和道兄也是這樣想的？」

賈世仁趕忙應道：「家師也認為黃泉魔窟危險甚大，若能剷除，必是好事。」

「有理，有理。」落英真人又是點點頭，卻還是不表態。更問向玄奘：「年輕人，你覺得如何？」

軒轅白心中一急，這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子不過是個外人，問他做什麼？

玄奘早就看出落英真人心有算計，也懶得和他廢話，說道：「三派結盟，自然要分清主次。分析敵我強弱，如何破敵，如何分贓。」

玄奘的話毫不客氣，連『分贓』這樣的字眼都用出來了。但落英真人卻點點頭，道：「對，有道理，兩位賢侄可聽清楚了？」

「是。」軒轅白好是鬱悶，但也只得說道：「晚輩臨出門時，家父還另有交待。」說罷，用餘光撇了一眼玄奘，顯然是不希望他在場。

「啊，你們聊。」玄奘也很自覺，出了主殿，遠遠地在外面站著，落英真人也不挽留。

又過了半天，大概是分贓結束了，風靈又把玄奘請回了大殿，卻是一臉的尷尬。她靜修玄法，卻不喜人情世故，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頗有些看不順眼。

「那現在就剩這一件事情了。」玄奘入殿時，聽得落英真人說道。

「師伯也不知道破解九幽迷魂陣的方法？」那軒轅白和賈世仁都是一陣失望。三派聯盟，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黃泉魔窟的外有一個魔陣，崆峒派和風松觀都無法破解，便把希望寄托在寄月山了。

「我們是劍修玄門，不以破陣見長。」風靈代替師傅答道。

「九幽迷魂陣？」玄奘好奇問道。

風靈解釋道：「你有所不知，黃泉魔窟在我們北方的深山之中，以一座九幽迷魂陣守護著。非修羅中人入內，便會迷失方位困死陣中。我們找不到破陣之法，因而破不了黃泉魔窟。」

「那你們結盟又有什麼用？」玄奘好奇地問道。

「三派結盟，力量便大了三倍！定能破陣！」軒轅白死硬地說道。

「破陣，或者靠精通此陣的風水師，或者靠悟性，參悟陣法，挖掘陣眼將其破壞，人多未必有用。」玄奘搖搖頭說道。

「笑話！我們三派之中修為精深者多了，還不如你懂得多？」軒轅白更加不服。

「有可能哦。」玄奘笑道：「久聞崆峒派道統傳自元始天尊，乃玉虛宮十二金仙之首的廣成子所創。廣成子曾是黃帝老師，崆峒派掌門複姓軒轅，也是因為黃帝軒轅氏命後人執掌了崆峒派傳承。」

「沒錯！知道我們崆峒派厲害還敢多嘴？」軒轅白見家底都被人說出來，卻不氣惱，反而洋洋得意，只因這傳承實在堪稱驚世駭俗，確實是羨慕不來的。

「而風松觀和寄月山乃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菩提老祖弟子所創門派。風松觀《踏風道決》傳聞修鍊到極致速度不輸給齊天大聖孫悟空的筋斗雲，而寄月山的《廣寒劍經》乃劍修至尊，可引月華仙力，威力無窮。」

眾人看向玄奘的眼神都有些微妙，這是什麼人？對自己門派居然如此了解？若是邪魔外道豈不是危機本派？

只有那落英真人眼冒精光，似乎隱約有些許猜想。

那軒轅白卻是個沒腦子，反而更加狂妄說道：「既然知道我們三派的厲害，你還敢說我們聯盟之後，對付不了黃泉魔窟？」

玄奘早已將眾人的神情捕捉到眼裡，笑道：「你們雖然厲害，但有一派是精通陣法的嗎？」

他這一問，果然讓三派弟子如刺在喉。確實，正因為三派都不精通陣法，所以那修羅四使之末的黃泉使才能獨自鎮守黃泉魔窟。

「請問各位，若是破了此陣，你們定能攻破黃泉魔窟？」玄奘問道。

「那是當然！」軒轅白傲氣衝天地說道：「那黃泉使不過是修羅四使之末，區區女流之輩。我三派高手齊出，取她性命不過在彈指之間！」

軒轅白也是沒事找事，一句女流之輩，惹得風靈多看了他幾眼，一個寒意籠罩整個大殿。玄奘倒是真期待風靈能夠出手，教訓教訓軒轅白。

「其實吧，此陣也不算難破。」玄奘見那落英老道一直盯著自己，知道不能藏拙了。

「什麼？」

「狂妄！」

軒轅白和賈世仁齊聲說道。

「我可以助你們破陣，但有一個條件。」玄奘笑道：「你們三派正好都有我需要的東西。我幫你們破陣，你們把我要的東西拿了算是報酬，如何？」

「就你？一個元嬰期都不到的小子，也敢說幫我們破陣？」這下連賈世仁都忍不住了，這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子也太狂妄了，真是不把他們三派放在眼裡。

「可以。」落英真人卻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玄奘心中暗鬆一口氣，他猜的沒錯，落英真人果然在算計自己。現在提點要求還好，否則只怕要在三派的脅迫之下白乾活了，倒不如趁機撈點好處划算。

「不行！」軒轅白忍不下去了，說道：「落英掌門！這小子不過十五六歲，一身淺薄修為，怎麼可能破得了黃泉魔窟的九幽迷魂陣？」

玄奘笑道：「我知道你輕視我，這樣吧！我布一陣，你若是能破解得了，我立刻下山走人。若是你破不了，便回去告訴你老爹，趕緊來寄月山見我，把我要的東西帶來。」

「你想要什麼？」不僅軒轅白，風靈和賈世仁都好奇地問道。

「崆峒山一粒不周山的碎片，風松觀一節萬年長青松的枝幹，還有這寄月山的廣寒聚靈大陣借我用兩天。」玄奘大口一開，要的都是非同尋常的東西。

「什麼？！」

「你敢覬覦我崆峒山重寶？！」

「萬年長青松的枝幹豈能給你！」

三人都是一驚，只有那落英真人沉吟片刻，卻先行答應道：「我同意了。」

「爽快！」玄奘一拍手，走到軒轅白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說道：「輸了就趕緊回崆峒山，這事不是你們小輩可以決定的。」

「臭小子！」軒轅白怒道：「布陣吧！你若敗了，我定要把你和這豬妖一齊帶回崆峒山！囚入鎖妖塔內！」

玄奘笑道：「好說好說，準備破陣吧！」

說罷，玄奘站到殿外，從地上捏起一把沙子，用掌心輕輕托住，另一手持佛禮，低頭輕誦要訣片刻，將那沙子灑向空中。

只見那把沙子居然在空中隨風而動，席捲成沙暴之狀，片刻后安靜下來，沙粒緩緩落入地面，卻閃爍起赤金之色，覆蓋了玄奘腳下方圓六丈之地。

「這就好了？」軒轅白輕笑道。撒了把沙子，就算是布陣了？

「一沙一世界，此陣名為『比丘國』，你入陣之後，只要走得出去，便算我輸。」玄奘笑著走入殿內，對軒轅白說道。

落英真人卻已嘆息一聲，對風靈說道：「徒兒，把我隔壁那間靜室打掃出來，給玄奘大師居住。」

說罷，便起身離去，也不看那軒轅白破陣了。

落英真人已經確認了玄奘的身份。玄奘？唐玄奘？旃檀功德佛？別說玄奘修為淺薄，便是他沒有修為，也不是軒轅白能夠應付的。

「什麼？玄奘大師？」風靈愣住片刻，師傅居然讓玄奘住到自己靜室隔壁？

「遵，遵命！」

風靈看了一眼軒轅白，果然已經陷入『比丘國』中苦苦掙扎。在外人眼中，他就如同在沙堆中打滾，在泥土裡爬行。

但只有軒轅白自己明白，『比丘國』沙陣之中，他時而出現在一望無際的沙海里遊盪，時而要面對日夜不息的沙塵暴。時而烈日當頭在沙丘上暴晒，時而寒風刺骨感受著夜晚沙漠的悲涼。

「如何？軒轅白？」玄奘的聲音，便是『比丘國』中唯一的聲音。「若是認輸了，便告訴我，我放你出來。」

賈世仁看在眼中，一陣冷汗冒起。那風流倜儻的崆峒派大公子，依然如同一個落難乞丐一般，在沙地上爬行。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軒轅白終於受不了了，朝天大喊道。

「好說！」玄奘嘿嘿一笑，走到陣中，卻絲毫不受陣法影響。掌心運勁，把那沙粒又全部收回掌中，便收了『比丘國』之陣。

「怎麼樣？」玄奘又看向賈世仁。

賈世仁趕忙說道：「晚輩定將先生的話轉達師尊。」

「是個妙人。」玄奘笑道。這賈世仁定是觀察到了落英真人的變化，又親眼見到自己怎麼收拾軒轅白，自然不會再自討苦吃。

一沙一世界？

若是在當年，那便是一個真實世界，不像現在，不過是一個區區幻境。玄奘早就看出那軒轅白修為雖高，但心性浮躁，最容易受幻陣影響，也是有心給他個小小教訓。

「玄奘...大師，房間已經準備好了，不如先去休息吧？」自己師傅已經如此稱呼玄奘了，風靈自然也不敢放肆。

「哦？有勞了。」玄奘趕忙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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