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十二年前，是夜，涼風習習，上完晚自習的蘇辰回到院門外，一手插口袋裡，一手推開院門並順手關上。白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配一雙白色運動鞋，十八歲，正在讀高中的蘇辰個子高高的，長相帥氣，雖然神情疏冷，但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儒雅的氣質。

就在他準備邁上台階上樓時，不經意地一瞥，看到院子里的香樟樹下樑小艾那抹小小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弧。蘇辰一步步走到了梁小艾身邊，坐在她身邊的台階上。

「這麼晚了不回家，躲到這裡來幹嘛？」蘇辰看著比他小了整整八歲的小鄰居，臉上是溫和的笑。

梁小艾仍蹲在地板上，晚風輕輕拂起她齊耳的短髮，雖然只有十歲，但側臉清晰的輪廓讓人不得不承認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可是這個女孩一點都不幸運就對了，住這裡的人都知道，她的爸爸和媽媽在鬧離婚。

「爸爸和媽媽在吵架，我不想回去。」梁小艾仍然低著頭，說話的時候，臉上是倔強的神情。

蘇辰看看大樓亮著燈的那一層，那是梁小艾家，一點都不溫馨的家，他關切的目光落在她那張布滿憂愁的小臉上，「好吧，不想回去就先不要回去，你吃飯了沒？肚子餓不餓？」

梁小艾雙手摸摸肚子，擡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蘇辰，輕輕地點了點頭，「才吃一點點，爸爸和媽媽就吵起來了，我跑了出來，肚子好餓喔……」

蘇辰輕輕揉揉梁小艾頭頂上的頭髮，「那就跟我去吃點東西。」

梁小艾站起身來，跟上蘇辰的腳步，她伸出手，緊緊地握著蘇辰的手，蘇辰很自然地牽好了梁小艾柔軟的小手。

蘇辰自幼看著梁小艾長大，梁小艾還是個小baby的時候，他就見過她了，對從小就很可愛、很漂亮的她，他滿心喜歡，也盼著爸媽給他添個妹妹陪伴他，可惜爸媽有了他便無心再造人，而鄰家的梁小艾便順理成章地成了他寵愛的對象。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或許，他就算有個親妹妹，也比不上樑小艾能深得他心吧。

自從一年前，梁小艾的爸媽開始鬧離婚，他對梁小艾的憐愛便更加多了許多。這也是他沒有跟隨因工作調動到台南的爸媽搬家，而是繼續選擇在這裡生活的原因，他想以繼續留在這裡讀書為由，照顧與保護爸媽感情已經支離破碎，隨時可能會受到傷害的梁小艾。

路邊小攤上，蘇辰給梁小艾點了一碗面。

昏暗的燈光下，攤主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面。

「這家的面不錯吃，快吃吧。」蘇辰邊說著，邊遞給梁小艾一雙筷子。

梁小艾接過筷子。

「慢慢吃，別噎著了。」蘇辰投以梁小艾寵溺的眼神。

梁小艾偏著腦袋看著蘇辰，一臉迷惑，「大哥哥，你不吃嗎？」

蘇辰笑了笑，「不吃，我不餓。」

「可是很多耶，我可能吃不完那麼多。」梁小艾看著面前大大的碗，一臉憂愁。

蘇辰看著梁小艾笑了，「沒事，能吃多少吃多少，不要勉強自己吃光。」

「好，那我吃羅。」梁小艾放心地舒展開眉頭，吃起面來。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蘇辰看著梁小艾滿足地吃面的樣子，唇邊噙著笑。

終於，梁小艾放下了筷子，看著還剩下半碗面，她擡眸看著蘇辰，「大哥哥，我吃不下了，好飽喔。」

「確定已經吃飽了嗎？」蘇辰看著梁小艾，擔心她吃不飽。

「嗯嗯，真的吃不下了。」梁小艾摸摸肚子說，可是看到碗里剩下的面，她蹙起眉頭，「媽媽說不要浪費食物，我好像很浪費耶。」

「沒事，我把剩下的吃光就好了。」蘇辰端過碗，把碗里剩下的麵條吃光，打消梁小艾的小小憂慮。

「大哥哥最好了。」梁小艾終於露出一整個晚上難得一見的笑容。

蘇辰對梁小艾的無邪笑容總是無法抗拒，「好了，很晚了，我們回家吧。」

付了面錢，蘇辰牽著梁小艾的手領她回家。

暈黃的路燈光下，一長一短兩個身影慢慢拉長。

「大哥哥，你說我爸爸、媽媽會離婚嗎？」梁小艾擡起頭看著蘇辰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

蘇辰轉過臉看著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嗯，大概吧。」

「那以後我是沒有爸爸和媽媽的小孩了，怎麼辦？」梁小艾雙眼湧出淚花。

「傻瓜。」蘇辰在梁小艾面前半蹲下，伸手摸摸她的頭，「就算你的爸爸和媽媽分開了，你依然是他們的小孩，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實。」

「他們為什麼要分開？是因為我不乖，他們不想要我這個麻煩的小孩了嗎？」對於爸媽一直在為自己的撫養權爭吵這件事，梁小艾很難過，爸媽似乎都不想帶著她。

蘇辰知道，梁小艾的爸爸是一名船長，長期在海上漂泊，而她的媽媽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女人，他們並不是不愛女兒，而是他們的工作讓雙方沒辦法有時間可以照顧女兒。

梁小艾的爺爺和奶奶以前也一直住在這棟大樓里幫忙照顧她，後來相繼離世，照顧女兒的重擔便落在梁媽媽的身上。夫妻長期分居，現在梁媽媽一心想要追求自己的事業與生活，兩人正在鬧離婚。

想到這裡，蘇辰嘆了口氣，繼而微笑地看著梁小艾，「不是的，小艾剛出生的時候，小艾的爸爸、媽媽很開心，只是因為小艾的爸爸、媽媽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沒有辦法把小艾帶在身邊，才會讓小艾誤會了。」

梁小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可是……爸爸和媽媽不應該吵架的。」梁小艾低下頭自言自語道。

「對，他們的確不應該吵架。」蘇辰沉默下去，畢竟曾經那麼要好的兩個人，不應該抹掉曾經擁有的美好回憶。

「好了，不要想太多，已經很晚了，快回家睡覺，不要讓爸爸、媽媽為你擔心。」蘇辰站起身來，牽起梁小艾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末的清晨，整座大樓一如既往的清靜，窗外的樹木枝葉繁茂，綠得發亮，蘇辰早早起床，簡單地吃過早飯，一個人坐在飄窗上看書，目光不經意地掠過窗外，看到院子的門緊閉，不由得回想起幾天前那一幕。

短短几天的時間，梁小艾的爸媽辦理了離婚手續。梁爸爸把房子給了梁媽媽，因為他的工作性質，女兒也隨了梁媽媽。

那一幕仍然清晰，梁爸爸提著行李箱離開，梁小艾哭得很傷心，坐在自家窗前，看著那一幕，蘇辰很為梁小艾心痛。就在他眉心蹙起，回想那一幕時，家裡的門鈴響了，他穿上拖鞋，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開門的那一剎，蘇辰的瞳孔猛地張大，看著站在門外的是梁媽媽，還有睡眼惺忪的梁小艾。

梁媽媽一臉抱歉的樣子，「蘇辰，阿姨能不能拜託你幫忙照顧一下小艾？今天禮拜六本來是休息的，但公司臨時通知說要加班，所以只好拜託你了。」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蘇辰笑了笑，「可以，阿姨，你放心去工作吧。」

梁媽媽半蹲下，細心地幫女兒整理一下衣服，「小艾，媽媽去上班了，你要乖乖聽大哥哥的話，知道嗎？」

「嗯。」梁小艾很乖地點點頭。

等梁媽媽離開，蘇辰把梁小艾領進屋裡。梁小艾跑到沙發前，趴在沙發上繼續補眠，蘇辰搖了搖頭，繼續看他的書。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蘇辰一本書也將要看完。

「大哥哥，我餓了。」

就在蘇辰正在為故事的結局入神時，冷不防地聽見梁小艾的聲音，他放下書本，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飄窗上，跪坐在他面前的梁小艾。

陽光溫和地落在她稚氣未脫的臉上，她雙眼澄澈，柔軟的頭髮披在她肩上，很惹人憐愛。他知道小小年紀便經歷爸媽離異，這些天她並不開心，幸好他還可以陪在她身邊。

輕輕地捏一下樑小艾可愛的鼻子，蘇辰的腳落地，「等一下，我幫你準備早餐。」

「大哥哥，你要幫我做什麼早餐啊？」梁小艾跟在蘇辰的屁股後面，來到廚房。

蘇辰從冰箱拿出牛奶跟蛋糕，「你平時最喜歡的。」

梁小艾坐到餐桌椅上，雙手托著下巴，「其實這些不是我最喜歡吃的，只是平時媽媽的時間太趕，沒有時間幫我做早餐，我裝作很喜歡吃而已。」

蘇辰拿著蛋糕跟牛奶的手僵在半空，梁小艾懂事得讓他心疼，如果可以，他真的願意用盡一切換回她的天真無邪。

「那我給你煮麵條羅。」蘇辰把牛奶、蛋糕放一邊，從冰箱里拿出麵條來。

「嗯，好啊。」梁小艾開心地點頭。

「麵條加顆雞蛋，加點蔥花，會很好吃。」蘇辰很嫻熟地煮著麵條，很快給梁小艾煮好麵條端到她面前。

「快趁熱吃了。」蘇辰說完，拉了把椅子坐在梁小艾面前。

看著面前熱氣騰騰的麵條，梁小艾臉上很是滿足的神情，她拿起筷子，大口地吃麵條。

麵條吃到一半，她鼻子一酸，想起也愛給她煮麵條，看著她吃的爸爸，忍不住傷心，開始抽泣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到面碗里。

蘇辰看到梁小艾在哭，一下子慌了，他最怕就是看到女孩子哭。

「小艾，你怎麼了？」蘇辰關切地問。

「嗚嗚……」梁小艾禁不起蘇辰的關心，她哭得更加厲害。

蘇辰站起身來，很想叫她別哭了，可是看到她終於把不開心的情緒發泄出來，他便沒有制止她哭，只是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拍她的背安撫她。

「大哥哥，我爸爸走了，他不要我們了，哇……」梁小艾說完，又是哭。

「傻瓜，不是你想的這個樣子，只是大人有大人的理由，你要懂得諒解爸爸、媽媽。」蘇辰安慰著梁小艾。

「那天爸爸收拾好他的東西，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叫我要乖，要聽媽媽的話，可是不管我怎麼喊他，他都不理我……」太難過，梁小艾邊說邊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