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看著好可親
笑聲傳到車外,並未讓兩邊人的氣氛有任何緩和,仍舊死死盯著對方。
衛老太君笑完便不再說話,而是上下仔細打量渁競天,一邊打量一邊點頭,就差說句「你給我轉幾圈」了。
渁競天狀若無事,實際緊張,無他,老太君目光太毒辣,她可不能露出一絲異樣。
「不錯,」衛老太君漫不經心道:「丫頭竟不怕老婆子看的,真不錯。」
渁競天極力讓自己平靜,這話,這情景,很熟悉。她幼時第一次見老太君,也是如此一番打量,兩人第一句話也是這句話,一字不差。
當年,她一心存死,竟得了機緣,腦子裡天翻地覆,彷彿裡頭被沖洗一番,然後塞了好些東西進來。不止多了那個神秘世界的經歷見識,連這一世,所有經歷過的事情也變得鮮明立體歷歷在目。
衛老太君殺過敵,氣勢太銳利,別說小姑娘,沒個幾年閱歷的當家主母都不敢在她面前抬頭。當時金汐兒才幾歲模樣,也不知怎的,見了衛老太君只覺得這人真好看,真威風。喜得衛老太君恨不得把她抱回自己家。
如今,渁競天才明白,原來是因為自己註定也要成為這樣的人嗎?啊呸,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老太君這樣的人只能讓自己高山仰止。
作為偶像的存在啊。
渁競天笑笑:「多少人想看本寨主真容還不能看的。」
衛老太君一愣,又是大笑,招手:「丫頭,過來,給我瞧瞧。」
渁競天心裡發毛,還瞧?剛才瞧得還不夠仔細?總不能扒她衣裳找胎記吧。可恨自己不能主動說自己沒胎記,真扒衣裳可怎麼辦?
渁競天自如走上前,拱手施禮:「久仰大名——」
兩手被拽住了,渁競天想往回抽,衛老太君善意提醒:「我老人家手勁兒可大得很。」
所以,別自取其辱了。
渁競天只得任她將自己兩手攤平了放在她眼下。
「您看什麼?找什麼呢?」她萬分確定她手心手背都沒記號。
「行了。」衛老太君好似心情很好。
渁競天迷糊,什麼意思?
「我老人家還有要事要辦,你下去吧。」
渁競天無語,下了車。
然後衛家馬車咕嚕嚕迅速離開了。
猴子摸著臉:「寨主,他們什麼意思?」
渁競天心裡抓狂,她也不知道。
冷冷看了眾人一眼:「來的路上,讓你們看的東西都白看了?衛家都沒認出來。」
猴子哭喪著臉,代表發言:「寨主,誰知道這麼寸,咱就只敬著衛家,偏偏就——再說了,那車夫上來就罵,還直衝著您來,兄弟們能不氣?」
他們想象中的衛家不該這樣啊。
竹竿白他一眼:「寨主,那個車夫和婦人…」
渁競天點頭:「衛家的下人,幾乎都是戰場上下來的。衛家老太君身邊人身手能低了?可惜,咱沒上過真正的戰場,氣勢是怎麼比也比不上的…回去都加強訓練。」
「是。」
衛老太君回了府,急的都顧不上人,自己拎著鹿頭拐噌的一聲跳下來,一路疾行,況且況且進了屋。
嚇了丫鬟一跳,忙端上水來。
「嗐,端下去,端下去。管家,管家,大管家。」
老太太嗓子震得屋子都抖了抖。
旁邊媽媽勸:「您急什麼呢?先坐下。」
「我哪坐得住啊。」老太君心緒難平,鹿頭拐在身邊耍來耍去一團風。
跑過來的大管家嚇了一跳:「老太君,您這是幹嘛呢?」
老太君把鹿頭拐往旁邊架子上一拋,吩咐:「去,去給衛同傳信。說我不行了,讓他馬上回來,見最後一面。」
啊?大管家傻了,才看清老太君潮紅的臉,小心翼翼問:「您身子不舒服?我給您請太醫去。」
「呸!」老太君怒:「老太婆好的很,快去傳信,耽誤一刻,軍法處置你。快去!」
大管家為難:「您這不是謊報軍情嗎?西炎虎視眈眈的,國公爺要是一個擔心——」
「蠢,別讓他知道。」
「啥?」這樣的信送過去,國公爺能不知道?
紅媽媽翻了個白眼:「只要讓世子回來就行。」
大管家摸著腦袋奔出去了。
紅媽媽讓屋裡人都退出去,強扶了還走動不停的老太君坐回椅子上。
「老太君,您是真認定了?」
認定渁競天就是逝去多年的金汐兒?
衛老太君自笑不語,只擺手:「我餓了,你去讓廚下做些小菜來,把那花雕取一壺。」
衛國公府的人都是令到如山倒,心裡再好奇,紅媽媽仍是出去執行命令了。
衛老太君一輩子不信鬼神不信命,可當年她為了自己私心,偷偷研究過一番命相學。為了給自己心思找個好理由,金汐兒來衛家玩耍小睡時,不知多少次的,她偷偷摸進去把兩隻小手手紋看爛了去。左右手心六條線,十個指頭簸箕籮。雖然不能記得每一條微小紋路的走向形狀,但沒道理,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連手紋也大致相同吧?她渁競天明明就是金汐兒。
她看中的小丫頭還活的好好的,真好。哼哼,小丫頭出息了,還當寨主了,不知道有沒有壓寨夫君。不怕,便是有了又怎樣?她老婆子使使力,趕走就是了。
那邊渁競天想了一路一直到了新宅子,把腦海里所有記憶翻了好幾翻,也想不到衛老太君做過那樣偷摸的事兒。
新宅子跟京里別的同等級官員家比並不大,但住這幾個人綽綽有餘。渁競天沒打算買下人奴僕。三進的院子,女人孩子住中間,十個在前,十個在後。
猴子來報:「寨主,我覺得咱們還是多叫幾個兄弟來,把家守好才好。」
渁競天沒好氣道:「家什麼家?這宅子是御賜的,皇上也能收回。過些日子,我找機會買個院子,那才是咱的家。」
猴子大驚:「太不要臉了,這不是送的啊。咱咱咱,太吃虧了吧。」
渁競天瞪眼:「都安置好了,跟著杜嫂子上街買東西去。連人家石子都躲不過,真給我長臉。」
猴子鼓著雙腮下去了,更像猴了。
渁競天進了卧房,見女兒稀奇的爬在雕花架子床上,摸著上頭的花紋,納悶:「娘親,他們睡覺不覺得悶?住在最裡頭屋裡還要垂幾道布簾,還有這小屋子,不透風。」
在水寨竹樓里,一年四季,她們睡的都是竹床,頂多天涼時候下頭鋪層褥子,涼的時候又少。而熱的時候,因有葯囊掛著,也用不著掛紗帳隔蚊。因此,這卧室落在渁朝兒眼裡,漂亮是漂亮,只是未免太繁瑣。
「京里都這樣,這算什麼。」渁競天看著顯得空蕩的卧房,不由憶起自己以前的閨房,那才叫清雅貴氣。這些個…內府準備的能有多好?
渁朝兒跑到床邊上,一跳,攀到渁競天身上,睜著黑葡萄似的眼睛,皺著淡淡眉頭:「娘親,今天那個爺爺是誰?看著好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