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陸小寶有無數的玩具，生日的時候會收到無數的禮物，有無數的玩伴，可他從小就只有媽媽，沒有爸爸。

他很幸福，媽媽對他很好，可是……他還是想要爸爸。

他沒在爸爸脖子上騎過大馬，也沒體會過那種被老爹抽了皮帶伺候的心情，更沒享受過開家長會時，被父親寬厚的大手揉來揉去的感覺。

陸小寶被很多人羨慕，他可能跟平常人不大一樣……陸小寶有這個感覺，但他又察覺不出來哪兒不一樣，他成績一流，朋友都對他很好，他喜歡誰不喜歡誰涇渭分明，誠實的嚇人，大家都寵著他……他也合該是被寵著的。

他不懂人情世故，但所有的舉動都是真心，他的心不大，如今……多放了一個爸爸，他多年幻想的身影如今有了實體，所以陸小寶就算是死纏爛打也要跟在周驥身邊。

邁巴赫的速度實在不是他一個小自行車跟的上的，即使是變速的也不行，陸小寶背著個大書包賣力的追趕，大汗淋漓，手腕上的印子也更嚇人。

夏日的夜就好像一個蒸籠，蒸的人心浮躁，熱氣沸騰，汗水順著臉頰流向脖頸，順著領口向下，陸小寶雙唇緊抿，幾乎把自行車蹬出了摩托上的速度，他雙目堅定而偏執，幾乎視死如歸，行人紛紛側目，這大夏天的，他媽傻蛋啊！

空調的溫度不高不低，周驥仰躺著淡淡道：「他也跟了有三天了吧。」

杜修齊點點頭，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沉聲道：「是，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怎麼甩也甩不掉，保鏢還沒到跟前他就沒影了，過一會兒又神出鬼沒的冒出來了……」

「有意思……」周驥玩味一笑，片刻后道：「你真的覺得他是單純的把我認錯當成爸爸了嗎？周家的保鏢可不是一般人能躲過去的，他的目的……如果他是演戲的話，那未免太逼真了些，他的資料查出來了嗎？」

周驥不得不懷疑，陸小寶看著無害，但他何以躲過這麼多保鏢？

周驥不覺得自己長了一張老父臉，小孩兒看著他就想喊爹，他也不覺得……自己長得有那麼著急。

「明顯是被人動過的，也太一絲不漏了些。」杜修齊低聲道：「您……」

「算了。」周驥扭頭淡淡看了一眼，離得老遠他幾乎能感覺到那試圖穿過車窗，打到他身上的視線，赤|裸裸的，如果是子彈，他大概已經死了無數次了，他幾乎能感覺到陸小寶的氣喘吁吁和讓人驚訝的執著，周驥無端的笑了一笑：「願意跟……就讓他跟著吧。」

「……」杜修齊啞然，低聲道：「周總，讓他跟著，您……知道外面是怎麼說的嗎？」

「嗯？說來聽聽。」

杜修齊輕咳一聲，淡聲道：「也不知道是哪個起的頭，都說您玩了個小男孩，您下床無情，結果人家動了真情，現在纏著您不放，就差索命了……」

周驥撐不住淡淡一笑：「要真是上了床，早轟走了。」

杜修齊輕咳一聲，點點頭不再說話，要是周驥是動真格的，這陸小寶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兒去了，就算他跟著周驥這麼些年也摸不準周驥現在是幾個意思。

要說他讓陸小寶跟著，也沒同意，要說要趕走……也沒明確的交待下去，就看著這麼個孩子天天不死不休的跟在他身後，也沒個具體的說法。

但周驥不說，杜修齊自然不會沒眼色的去問，許是當個樂子……誰知道呢。

陸小寶發現自己這麼不眠不休的跟在爸爸身後完全不是辦法，周驥完全就不理他，或者說是當他不存在，他有些鬱悶，這樣下去不說登堂入室，也許周驥很快就會忘了他的存在。

陸小寶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一下，隨即被嚇得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他胸口噗通噗通跳，胡亂的穿上鞋蹬蹬蹬就猛地拉開窗帘，拿起望遠鏡往那個熟悉的地方望去，周家三樓的燈還是亮著的……那是周驥的書房……

陸小寶心裡一喜，扭頭就從賓館里跑了出去。

周驥這幾天大概很忙，所以一直沒回別墅，而是在市裡的一所公寓里住，陸小寶為此高興的不得了，他篩選了好久找了個離周驥最近的酒店住下，他選的房間很好，正對著周驥的公寓，如果他出門了，陸小寶完全可以看到。

陸小寶本來能跟在周驥身後就已經很滿足了，他相信周驥慢慢的會軟化的，畢竟他是他的兒子呀，可是關於周驥的傳言不斷的竄進他的耳朵里，剛剛那個想法就像是伺機而動的毒舌，一旦出洞就肆無忌憚的釋放毒液，服務員看他慌慌張張的不由喊道：「哎！去哪兒呢，待會兒可能有雨……」

陸小寶完全聽不到，他的耳邊似乎滿滿都是嘲笑和謾罵。

「哈哈，陸曦這個笨蛋！他沒有爸爸……」

「對！因為他是傻瓜，他爸爸不要他了哈哈哈……」

「都是因為他，我聽我媽媽說呀，他和他媽媽就是被拋棄的……」

「你個禍害，你沒有爸爸……」

「你沒有爸爸……」

「你沒有爸爸……」

這句話像是經久不散的魔咒，一點一點刺到陸小寶的心上，他忍了又忍，越跑越快，眼看到了小區門口的時候眼睛一亮，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他緊緊盯著周驥那棟樓，三樓書房的燈光好似照到了他的心裡，陸小寶長長的吸了口氣，矜持而小聲的說道：「看，我有爸爸。」

「我才不是傻瓜，爸爸會喜歡我的。」

他跑的太快，喘息微微有些不勻，他躬身歇了會兒，緩緩站直，良好的教養讓他不好意思夜裡在小區門口大喊大叫，這太沒禮貌，可能會把熟睡的人吵醒，他有些焦躁的在門口轉悠。

保安睡醒的時候看到這小孩兒一愣，他常年在此，見多識廣，倒是有點眼力見兒。

外面下起了大雨，陸小寶哆哆嗦嗦的站在稍微有點遮擋的小區石門頭下面，那門口實在太窄，遮不住他的身體，夏雨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乾淨的碎發貼在額頭之上，雨水順著他的眼帘滑落，白體恤被燈一照，看著都冰涼涼的，小孩兒實在長得好，穿的一看也都不是凡品，而且這麼大的雨，讓人看著也著實不落忍。

保安忍不住打開窗戶道：「孩子，這麼大的雨，嘛呢？」

陸小寶站了一個小時，腿都快凍僵了，他穿的五分褲，小腿也沒個遮掩，聞言一喜，扭頭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保安，矜持而又歡喜的道：「叔叔，我找人。」

「找誰啊？」

陸小寶一怔，隨後大聲的，彷彿在向全世界宣告：「我找爸爸，我的爸爸是周驥。」

他說完自己忍不住笑，輕輕擦擦額上的汗水，輕聲道：「您能幫我叫叫他嗎？」

陸小寶身姿挺拔，帶著股世家子的貴氣，即使是求人也是矜貴的很，保安一愣，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著倒是不像是碰瓷的。

這孩子細皮嫩肉的，眼神清明，一看就是嬌養出來的，可是周驥……

保安有些為難，輕咳一聲：「孩子，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沒有啊。」陸小寶好笑的看著他：「自己的爸爸我怎麼可能記錯呢，叔叔，麻煩您了。」

保安一哽，說的也是這麼個理，可是這麼些年……也沒聽說周總還有這麼個兒子啊，難道是養在外面的私生子？

他再次打量了陸小寶一眼，這麼被嬌養著……估計也是個受寵的，難道是有什麼事兒？保安心裡頓時忐忑了起來，陸小寶再次開口：「怎麼了？我看到他書房的燈還沒加班，您能幫我……」

連周總的書房都知道是哪個，保安一笑：「行，你稍等會兒啊。」

陸小寶心一悸，點點頭，手攥成拳，緊緊盯著周驥書房那明亮的燈光，周驥如果睡了書房的燈是一定關的，這是他觀察了三天發現的，但是周驥會下來嗎？

陸小寶其實是使了些小心機的，眼看雨越下越大，他心裡有些竊喜，也許周驥看他可憐就願意讓他進去了呢？

雖然這個可能微弱的可憐，但是陸小寶還是忍不住這麼想……萬一呢，萬一爸爸就把他接進去了呢？

「老闆，保安室的電話。」

這段時間實在是有些忙，周氏的拍賣會近在眼前，每五年一次，周家規矩如此，之前家族攤子沒這麼大的時候，當家人都會找些好些的古玩送出去變賣錢財，捐出去，算是為周家祈福，也算廣施善緣。

只是之前周家雖說是書香世家，有些人看上了周家的家弟，這時候不免施壓，受不住可以說是低價出了去，周家每到這時候也被宰的最狠。

到了周父那一代情況就變了，而到了周驥這裡，周驥是個不吃虧的，想從他手裡佔便宜簡直是妄想，況且周家日益壯大，按周驥的意思做什麼慈善捐些錢就得了，然唐聽蘭歷來迷信也好面子，不想斷了周家這一直以來的規矩，橫豎也沒什麼大事兒，周驥也就隨她去了。

再說……這麼一來，也不是完全沒好處的。

拍賣會近在眼前，唐聽蘭出席，自然得周驥親自處理，加上B市剛拿下的一個項目，其他亂七八糟的，周驥忙的厲害，聞言揉揉眉心，有些不耐：「出什麼事了？」

杜修齊頓了一下，輕聲道：「說是您的兒子……找過了來了。」

周驥一頓，驀然就想起了陸小寶，他心情莫名好了些，起身站到窗口，模糊看到個人影：「什麼時候開始下雨的？」

「有將近一個小時了。」

陸小寶個子不矮，但是看起來有些單薄，他穿的薄，似乎有些冷，手不停的在胳膊上搓著，周驥看了一會兒，淡淡道：「我就一個兒子，你也不知道嗎？」

杜修齊一頓：「是。」

周驥唇角挑起個笑，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兒才又回去坐下。

「不好意思了小公子……」

即使是意料之中，失望還是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陸小寶只覺得夏天的雨似乎比秋天的還冷，人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怎麼夏天的雨就把他從裡到外淋得透透的呢？

「我知道了，沒事。」陸小寶勉強笑笑：「我在這兒等他。」

雨越下越大，書房燈影搖晃，陸小寶縮縮肩膀，抽抽鼻子，把自己抱的更緊，似乎這樣就能暖一些。

保安於心不忍：「你進來，暖和一些。」

陸小寶搖搖頭，清亮亮的雙眼看起來有些可憐，進去就看不到爸爸了。

大雨瓢潑，孤獨無依，陸小寶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即使他曾經遭遇冷嘲熱諷，可身體上從未遭受什麼磨難，他冷的厲害，孤零零的蹲在那兒，偌大的天地間好像就剩下他一個人。

他小聲道：「周驥，我有些冷……你來抱抱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