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望月
夜色漸沉。
琉山的守城將軍烽火登上高高的城樓。晚風吹過他蓬鬆的亂髮和輪廓分明的方臉。他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那雙炯炯有神眼睛如雄鷹般銳利地觀察著遠方,透射出他超齡的老練和沉穩。他一身灰色盔甲,虎背熊腰,手中握著一把大弓,像一座山屹立在城樓。
琉山位於北海東側,是與盛世管轄的地界交匯之處。在洛梟帶領族人來到北海時,盛世與他的手下一員大將騫鷹經常在琉山附近混戰。按說琉山並不是什麼風水寶地,只是一個略有地理優勢的要塞,然而這裡最重大的意義,便是在琉山之底的深澤之中,那兒封印了創世神獸----玄蛇。起初,盛世一族也是屬桀火部的一個分支,創世之神昊梵世尊念此族彪悍驍勇,將其族人遷至地界去看守創世神獸。盛世將看守的重任交給了他的前鋒將軍騫鷹,卻不想野心勃勃的騫鷹自恃功高蓋主,久了便有取代盛世,控制地界以及神獸的謀反之心。於是地界分成兩派,廝殺混戰了許多年。而後洛梟出兵相助,與盛世一同剿滅騫鷹,將其囚禁,地界終於重回安寧。不過自那以後,琉山一帶經常會有淪為流寇的騫鷹舊部出沒滋擾。爾時伯雅已繼承洛梟的大統,稱霸北海,便派遣素有鷹眼之稱的護法烽火長期駐守此地。
烽火是一個性情中人,沒什麼架子。不過在戰場上他可是兵法詳熟,驍勇善戰,完全沒有平日的隨性。也多虧了他的坐鎮,琉山之地的流寇一直不成氣候。手下的官兵們都開玩笑稱呼他為「山大王」,他也不介意,還挺自得其樂地答應著。雖說出兵打仗的事情難不倒烽火,不過一牽扯到政治和女人他就徹底沒轍了。離溪之戰時,悅意公主對北海心存不滿,悔婚不說,還經常一身戎裝帶著兵馬殺到琉山,叫囂著要和伯雅一決高下,令烽火頭疼不已。戰吧,她終究是未來的君后,打傷了不行;不戰吧,每天被一個女人在陣前挑釁實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煩得烽火日日都在營帳里長嘆「女人啊!真是麻煩!」。好在蘇劼順利地解決了離溪的危機,盛世也要求修好,才終於把這小辣椒一樣的公主拉回了地界。
這幾日伯雅的迎親大軍就要經過琉山,前去地界的都城——陵州迎娶悅意公主了。烽火想到從此主君的身邊多了一個潑辣又棘手的女人,嗟嘆不已,晚上便想出來散散心。
今晚,月華石依舊在無數熒光子的簇擁下冉冉升起。在海域是看不到真的月亮的,那時剛逃亡至海域的族人懷念遙遠故鄉的那一輪明月,於是前任大祭司便會在每一個夜晚祭起這塊巨大的有著月亮般皎潔光芒的月華石,一解族人的思鄉之情。久而久之,這月華石也就漸漸成了海域的月亮。今夜的月華石異常的清晰明亮,照得四周的熒光子黯淡無光。烽火一時興起,忍不住找來一壺酒對月暢飲起來。
幾口酒下肚,烽火擦擦嘴邊的酒漬,忽而詩興大發,抬頭正要對月大作打油詩時忽然愣住了----眼前竟然出現了兩輪滿月?!烽火目瞪口呆地望著夜空中詭異的雙月奇觀,誰知其中一輪滿月忽然變大,從空中直接墜落到對面的山頭,發出一陣耀眼的銀色光芒,隨後又消失不見了。烽火驚詫地揉了揉眼睛:「天殺的!這酒果然不能多喝!這都出現幻覺了!」再定睛一看,天上的確只有一輪月亮,不知為何沒有了他喝酒前的明亮;而熒光子也恢復了平日的光芒,在夜幕上一如往昔地四處漂動。烽火警惕地望向對面的山頭,只見一個小小的月白色人影倏忽一閃便不見了。烽火趕緊衝下城樓,飛身上馬,迅速向山頭飛馳而去。在迎親的重要時刻可不能出什麼亂子。雖然說主君的身手首屈一指,但畢竟在自己管轄的地盤上出現了刺客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接近山頭時烽火為了不打草驚蛇棄馬步行,小心翼翼地附身向白影的方向前進著。遠處,那個月白色的人影蹲在山頭,神秘兮兮地不知道做些什麼。烽火從背後麻利地抽出赤羽箭,搭箭上弦,凌空一躍,赤羽箭呼嘯著直直飛向人影。那人一驚,起身急忙閃避,羽箭擦耳而過,射下了他寬大的斗篷,一頭如墨的長發傾瀉而下——竟然是一個女子!那女子的容貌清麗,眉眼很淡,目光清冷,那樣的臉讓人想到秋夜的月光,清冷清冷的。好在烽火意在活捉,並不想取其性命,不然以他百步穿楊的本事這姑娘早就沒命了。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羽箭嚇得不輕,跌坐在地。烽火一把衝上去,搭箭指著女子咽喉,怒目圓睜:「你是何人?半夜鬼鬼祟祟地來此地做甚?」
女子柳眉輕挑,喝道:「放肆!我乃九重天侍月將軍因荼,奉天帝之命,前來查看你等可有好好看守創世神獸。」
烽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由得輕蔑地一笑:「妹子,你好歹也得編個像樣的理由。就憑你這張細皮嫩肉的小臉,誰信?」說著一隻大手鐵鉗一樣夾住女子纖細的手臂,「哦!忘了告訴你,哥哥我叫天海,來此便是要尋得你這樣的美人兒……」
女子吃疼,嬌呼一聲,飛起一腳踢向烽火面門,卻被烽火牢牢抓住。女子憤怒地大喝:「放手!無恥之徒!你膽敢自稱為帝君!我回去一定上奏帝君,把你碎屍萬段!」
烽火玩味地一笑:「嗨,這就急了?好,我就當你是侍月將軍因荼。你既是奉命來查看,為何不正大光明地來?遮遮掩掩的難不成是在做什麼好事?我看你還是老實招了,這樣哥哥還可以溫柔一點。」
烽火的挑逗把因荼憋得滿臉通紅,她氣急敗壞地祭起法術,手上出現一道銀白的光刃,向烽火砍來。烽火側身一退,那光刃又化為一圈,將烽火困於中間,齊齊向目標飛去。然而烽火卻哈哈一笑,積蓄內勁大喝一聲,劈向那些光刃,凌厲的掌力將光刃全數震碎。因荼見勢不妙,拔腿就想逃跑。
「想跑?哥哥還沒玩夠呢!」烽火拔出赤羽箭,瞄準因荼。赤羽箭呼嘯而出,箭頭忽然吐出金色繩索,將因荼牢牢捆住。因荼動彈不得,跌倒在地。烽火大步走過去,扶起因荼,因荼白凈的臉蛋擦破了,滲著血珠。烽火道:「哎呀!對不住對不住!不小心下手太狠了……」他說著伸手想給因荼擦掉血,因荼卻羞憤地別過臉去。「其實哥哥是憐香惜玉的。這樣吧,作為賠罪,哥哥扛你回大營!」話語一出,他已經一把舉起因荼,扛在肩上。
因荼早已羞得面紅耳赤,奮力掙扎著:「放開我!我是來找人的!」
烽火順著她的話繼續挑逗道:「找人?你們九重天的到我們北海找什麼人?莫不是來找哥哥我的?」說著順手就在因荼的屁股上拍了一把:「也好,那哥哥就圓了你的心愿!」
因荼被烽火的輕薄之舉嚇得花容失色:「你……你想要做什麼?!」
「回去做我的壓寨夫人你願意不?」
因荼的聲音都顫抖起來:「流氓!你不準亂來!」
烽火咧嘴一笑:「怕了?怕了還這麼嘴硬?也罷,我先讓主君審問你,審問完我再要求主君把你賞給我,你在我這裡從此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看神獸啦!」
烽火哼著小曲,打橫扛著因荼向琉山城走去,腳下的山頭被一層淡淡的銀白色籠罩著。兩邊的樹林也是一片皎潔。肩上的美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的髮絲撓得他鼻尖痒痒的,軟軟的身軀也擾得心痒痒的。烽火呼了口氣,心想:也許嘯色兄是對的,越是好看的女人越麻煩。儘管他有那麼一瞬間想把她佔為己有,但又覺得還是一個人自由自在才好。只是可憐的主君,以後就要被悅意公主陰魂不散地纏住啦。他哼著歌大步走著,卻忽略了腳下傳來的輕微的碎裂聲。
次日一早,伯雅的迎親大隊來到琉山。烽火將五花大綁的因荼提到伯雅面前。因為涉及九重天的事情,伯雅怕會生枝節,便屏退眾人。
伯雅解去因荼的捆綁,笑道:「烽火是個粗人,有失禮數,還請侍月將軍不要見怪。」
因荼握住被勒出血痕的手腕,眼睛看著地板,沒有說話。
伯雅見因荼不吭聲,又說道:「你我兩域早有互不相犯的協定,不知北海哪兒做得不足,天帝有何不滿,還請指教。」
因荼淡淡地說道:「我此番並不是奉命而來。」
「那本王倒是好奇了。"伯雅撥弄了下火盆,取出暖好的一壺酒,「堂堂的侍月將軍夜深人靜跑來我北海邊境,卻說不是奉命前來……」他將酒倒入夜光杯遞給因荼,並示意她坐下:「來!將軍喝碗酒壓壓驚。」
因荼愣個愣,不知伯雅有什麼意圖,只是捧過熱乎乎的酒杯,卻沒有喝。
突然一陣笑聲傳來,打破屋裡沉悶的氣氛。只見赫蓮舉著一串烤魚哈哈大笑地奔了進來,直接撲到伯雅懷裡:「爹爹!快吃快吃!再不吃小白就要搶啦!」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蘇劼快步走來,沖赫蓮道:「赫蓮!快過來!主君在談正事,我帶你去玩!」
「啪」的一聲,因荼手中夜光杯滑落在地,摔了粉碎。她自失地站起身,望著那熟悉的面容,嘴唇微微地顫抖著。四目相對,蘇劼也是一怔:「……因荼?」
一滴眼淚順著因荼的臉頰無聲滾落,她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緊緊抱住蘇劼,將頭埋在他懷中抽泣起來:「白啟!你果然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