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紫柔
夕陽的餘輝灑在靜心庵的屋檐上,本來就庄穆的廟庵,顯得更加沉寂。
靜空師太的禪房裡,春梅、秋蘭、夏菊還有重傷的冬竹正筆直的跪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靜空聽完四婢的描述震驚的跌坐在蒲團上。
「師太,娘娘,求您一定要救救小姐啊,皇上說只要拿到口供就要把小姐凌遲處死,齊王現在正在嚴刑逼供,奴婢們怕小姐受不住屈打成招啊。」想到不久前在卧房門外聽到的話,春梅匍匐在地泣不成聲。
「世民呢?發生這種事,他想出對策沒有?」靜空厲聲問。
「王爺今天在御書房外跪了三個時辰,皇上都沒鬆口,最後還杖責了王爺五十棍,王爺被抬回來的時候骨頭都看得見了。」夏菊一邊抹眼淚一邊說。
「事到如今我又能做什麼,皇後娘娘已經死了,我只是一個出家人。」靜空無力的呢喃著。
「娘娘,您是皇上的結髮妻,奴婢斗膽求您去見皇上,求皇上多寬限幾日,好讓王爺有時間抓住真兇還小姐清白。」秋蘭拉住靜空的衣袖哀求著。
「我出家的時候,逼你們立誓當我已死,這麼多年你們一直遵守這個誓約,就是陪蘇兒來看我也只是以師太相稱,今天看見你們為了蘇兒屢屢破誓,我真的很欣慰。」靜空溫柔的注視著四婢,當年她出家是四婢悲痛欲絕的表情她一直難以忘懷,現在看來她們是真的放開了。
「師太,您出家以後我們四個就發誓此生絕不再動情,可是遇到小姐以後,卻不知不覺被她吸引,又重新學會了開心、悲傷,有了情感的萌動,四婢已經把小姐當成此生侍奉的主人,所以求您救救她吧。」不顧背上的劍傷,冬竹朝靜空磕了一個響頭。
「你們都起來吧!」靜空攙扶冬竹起身,「為了你們,為了世民,也為了我自己,我也一定要救蘇兒。我現在就隨你們進城!」靜空臉上有堅定,可也有苦澀,經過這麼多年他還記得自己么?「夏菊你先去平陽公主府通知秀寧做好準備安排我進宮。」
「阿彌陀佛,這麼多年,靜空也時候斬斷情緣了!」看著靜空跟隨三婢出門,主持師太靜玄別有深意的低語。
李秀寧接到夏菊的通知后就一直在門口守候,看見靜空在春梅和秋蘭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時,她急忙奔了上去。這麼多年母親始終不願意踏出靜心庵一步,現在為了蘇兒姐終於願意出庵了。
「師太!」李秀寧壓抑著哭聲對靜空施禮。
靜空慈愛的看著無聲哭泣的李秀寧,眼中也有了濕意。
「現在立刻進宮吧!」靜空收起悲傷,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
「已經都準備好了!」李秀寧扶靜空上自己的馬車,「父皇根本不願意見我,師太,蘇兒姐是冤枉的,求求你一定要救她。」李秀寧握住靜空的手,著急的說。
秀寧也是極喜歡蘇兒吧,才會露出這麼焦急的神情。靜空握緊李秀寧的手,「我一定不會讓他殺了蘇兒的。」
御書房裡,李淵凝視著靜空,這麼些年自己不止一次想起她,可是她當年問自己要心,他給不得,所以他寧願放開她,「紫柔,這麼多年你好嗎?」
一聲紫柔,靜空的內心的平靜又被打亂,以往的惺惺相惜又歷歷在目,抬眼細看李淵,這麼些年他老了許多,那鬢上的白髮是那麼的醒目,控制著自己起伏的情緒,良久才緩緩出聲,「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李淵苦澀的笑了兩聲,便不再出聲。
「皇上,…!」
「叫我叔德吧,就像以前一樣!」李淵抬眼看向靜空,眼中是些許的柔情。
叔德?靜空低念著,一行清淚滾出眼眶,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你真的要殺蘇兒嗎?」
李淵神色複雜的看著靜空,「是世民要你來的嗎?」
「秦王的侍妾長孫瓏兒是長安投毒事件的元兇,這件事在全長安傳的沸沸揚揚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李淵臉色漸漸陰沉了,「紫柔你是要我放了她嗎?你可知道她犯下了什麼罪?」
「蘇兒,這孩子我很了解,她不可能做下這麼殘忍的事情,叔德,給世民點時間讓他查出真兇好不好?」
「凌蘇兒被抓的時候人贓俱獲,她本來就是宇文化及的女人,為了替宇文化及報仇,才投毒殺害百姓。」李淵冷冷的說。
「宇文化及的女人?」靜空驚訝自己聽到的,「叔德,你有看過世民和蘇兒相處的時候嗎?」想到好幾次靜心庵里看見世民和蘇兒在一起時情意濃厚的場景,靜空微微一笑,「世民自小就感情深藏,不喜歡吐露心事,只有在蘇兒面前才會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說蘇兒和宇文化及有關係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那些都是造謠,蘇兒是真心真意愛世民的,她為了世民甚至喝下毒藥,已經不能生育了。叔德,我們的兒子能得到這樣一位深愛自己的女子,我們不是應該替他高興嗎?」
「世民在遇到凌蘇兒后,為了她差點血洗江都、辭官、忤逆我,甚至在知道她不能受孕后還獨寵她一個人。凌蘇兒的存在遲早會毀了世民的,我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李淵不為靜空師太的話所動,眼神變得兇狠了。
「能和自己愛的人長相廝守有什麼不好?」靜空生氣的質問。他自己不能專心的愛一個女人,難道要他的兒子也跟他一樣嗎?
「成大事者就不能被兒女私情所擾。」
靜空師太一怔,看著李淵霸氣的面孔,一抹痛苦爬上臉龐「所以你才會在當上皇帝之後封了一個又一個妃子,因為你不允許你的心被哪一個女人纏住?」
「紫柔!」靜空師太的痛苦盡收眼底,李淵的語氣又變得輕柔,「世民以後很可能是皇位繼承者,如果凌蘇兒留在他身邊,那麼他很有可能不會寵幸其他女人,也不會讓其他女人給他生孩子,皇帝子嗣少,我大唐的基業就岌岌可危了。」
「我不懂,難道當皇帝就不能愛人,就要一輩子孤單嗎?」
「皇帝自古都是孤家寡人!」
李淵堅決的回答讓靜空踉蹌著後退一步,「你既然要做孤家寡人,當初何必又讓我愛上你,讓我痛苦一生?」
李淵一怔,眼神也變得痛苦,「對不起,紫柔,我當時真的想過跟你廝守終生,但是我不能。」
「你不能嗎?哈哈哈!」靜空悲哀的笑著,竇紫柔,你真是傻,這麼些年你到底還在等什麼?還在等什麼啊!
「紫柔!」李淵伸手想去扶靜空師太,門外響起女人嬌媚的聲音,「劉公公,皇上不在嗎?」他臉色一變,縮回自己的手。靜空師太看著李淵,眼神慢慢的變冷。
「回婕妤娘娘,皇上正在處理政事,有旨不見任何人。」
一陣媚笑,「劉公公,皇上早些時候傳旨要去我那裡,我等不到皇上才來看看,請劉公公幫我給皇上說一聲無論多晚,臣妾都會等著的。」
「奴才一定轉告。」
聽著門外腳步聲漸漸走遠,李淵神色不自然的咳嗽一聲。
「皇上,貧尼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次貧尼懇請你看在我們多年結髮夫妻的情份上,饒她一命,把她流放或者嫁到邊疆去。」靜空師太跪在地上,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錶情。
「紫柔你,」李淵臉上泛起一陣痛苦,他緊握拳頭把痛苦隱去,良久,「朕答應你。」
「謝皇上!」靜空恭敬的磕頭,然後緩緩站起來,「那貧尼告退!」說完不再看李淵第二眼,轉身走出御書房。
看見靜空師太離開,李淵重重的坐回椅子上,眼中是止不住的痛苦,紫柔我們最終還是要變成這樣嗎?
「師太!」一直等在宮門外的李秀寧看見靜空出來了,急忙走了上來。
秀寧臉上的焦急靜空都看在眼裡,「皇上已經答應不會殺蘇兒了,會流放或者遠嫁邊疆,告訴世民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流放或者遠嫁?為什麼?」李秀寧失聲問。
靜空深深的看了秀寧一眼,「要怪就怪他們愛的太深了吧。」
「師太真的這麼說的?」李世民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嗯,二哥,師太要你做好準備,蘇兒姐有可能被流放或者遠嫁邊疆。」
「蘇兒這輩子的男人只能是我,她只能待在我身邊。」李世民的眼神又變得堅定了,很快臉色又黯淡了下來,只是現在外面民怨四起,怕就怕父皇承不住民怨,不得不處死蘇兒。
李秀寧的眉宇間陰上一絲擔憂,母親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父皇要殺蘇兒姐的原因就因為二哥和蘇兒姐相愛?為什麼?
夜深了,凌蘇兒握著雙蝶玉佩,碧娘受完刑被獄卒拖進來的時候,一個獄卒趁亂塞把玉佩塞給她。
輕嗅著髮帶上世民的味道,凌蘇兒的眼神堅定,她絕對不會認罪。
一聲呻吟打斷了她,「碧娘!」凌蘇兒急忙去扶碧娘,碧娘身上的鞭痕還有鮮血淋淋的手指讓她心裡一顫,他們好殘忍。
「蘇兒一定不能招供,不然就是李世民都救不了你!」
「可是碧娘你……!」凌蘇兒擔憂的看著碧娘,李元吉不會善罷甘休吧。
「我沒事,這些傷我還受的住。」碧娘勉強對凌蘇兒笑笑。
凌蘇兒痛苦的把碧娘摟在懷裡,「晚上冷,你靠著我睡吧!」
靜靜的靠在凌蘇兒瘦弱的肩頭,聞著她身上的清香,碧娘安心的閉上眼睛,這個女人總是讓人想去疼去愛,宇文化及也是真的愛上她了吧。「蘇兒,還記得你說過馳騁疆場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會突然死去,所以宇文化及才不接受我的心意。」
「嗯,我記得。」
「其實他不是不願意接受我,而是沒有遇到值得他付出一生的女子。他身邊女子很多,可是沒有一個能得到他的心的,直到他遇到你。」碧娘幽幽的說著,口氣里沒有了恨,只有一絲苦澀。
「碧娘,感情的事勉強不來的。」想到宇文化及為自己擋劍那一幕,凌蘇兒心一顫,宇文化及愛自己?
「是啊,知道你愛的是李世民,所以他才甘心認輸吧。他把玉佩給你,也只是希望你能記住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男人愛過你。」
黑暗中注視著凌蘇兒清秀的面容,碧娘微微的嘆息,這世上還有多少男人要為她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