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自盡 上

「父皇要蘇兒自盡？」李世民不顧身上的傷，憤怒的揪住柳士澤。

「是的，王爺，皇上剛離開刑部大牢，說是給凌小姐一夜的時間考慮。」

「陳不凡，今夜劫獄。」李世民放開柳士澤沉聲吩咐。

一直站立在柳士澤身邊的陳不凡一臉凝重，領命迅速離開。

「王爺，小姐也許不會答應自盡的。」看著迅速冷靜下來的李世民，柳士澤陰鬱的說。

「不，她會答應的，只要是為了我，她肯定會答應的。」李世民的眼神變得冷冽，「我太了解蘇兒了。柳士澤，把冥門中現在的探子都派出去探聽消息、獄中情況都要儘快打探清楚。」

「屬下領命！」

看著柳士澤出去，李世民一掌拍碎了桌子，可恨他身上的傷。

「王爺。」冬竹、秋蘭、春梅還有夏菊走進來緩緩跪下，「請王爺准許我們去救小姐！」

李世民冷冷的看著四婢，現在每一步都不允許出錯，「刑部大牢里全部換上了御林軍把守，你們四個雖然隱匿已久，可是認識你們的人還是很多，這次劫獄全部都要陌生面孔。」

「王爺，…！」春梅還想說什麼。

「不要說了！」李世民粗暴的打斷春梅的話，「你們都退下吧。」

自從李淵離開，凌蘇兒就一直蜷縮在角落裡。

「蘇兒！」看著保持了一個姿勢坐了好幾個時辰的凌蘇兒，碧娘擔心的叫出聲。

「我沒事！」凌蘇兒舒展了一下已經僵直的肩膀，平靜的說。

「蘇兒，難道你……！」碧娘心裡一驚，她那麼平靜的神色，難道真的準備自盡？

「碧娘知道嗎？李建成和李元吉真的很聰明，他們用我對付世民，因為我是世民的死穴，可是世民又何嘗不是我的死穴。」

「可是如果你死了，李世民會痛苦一輩子的。」不安在心裡蔓延，碧娘厲聲說。

凌蘇兒的臉色黯淡了，如果她死了，李世民一定會痛不欲生吧，可是再痛，接下來的路還是要走下去，他是註定要當皇帝的人，他一定能撐下去的。凌蘇兒抬頭，頭上的小窗外天色已經大黑了，這一夜很快就會過去。

「凌小姐。」蒼老的聲音喚回凌蘇兒的注意。

「房大人！」，凌蘇兒愕然的站起身，沒想到房玄齡居然會來找她，

「凌小姐這幾日受苦了。」看著凌蘇兒憔悴的面容，房玄齡心有不忍。

凌蘇兒苦笑一聲，「不知道房大人有什麼事？」

「凌小姐，世民體恤愛民、睿智果斷，如果他將來當皇帝一定會為天下百姓造福，我大唐也會國富民強，……！」

「房大人也是希望我自盡以謝天下吧。」凌蘇兒鎮定的問。

房玄齡一愣，聲音也低啞了，「老夫知道這麼做很殘忍，可是凌小姐為了世民，也為了我大唐，還請凌小姐成全？」

看著對自己深深作揖的房玄齡，凌蘇兒凄然失笑，都說為了大唐，為了世民。可是誰真正的想過世民願不願意，她又願不願意呢？

房玄齡的話、凌蘇兒的失笑，碧娘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股火流在逃竄，她掙扎著站起身指著房玄齡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這些人真是太可惡了，口口聲聲國家大義，到底有幾個是真的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如果真的是為了百姓，就應該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

「碧娘不要說了。」凌蘇兒打斷碧娘。

「蘇兒，你要替他們背黑鍋嗎？你真的要自盡，你捨得下李世民嗎？你忍心和他天人永隔嗎？」

不理會碧娘的質問，凌蘇兒向房玄齡走進一步，「房大人，我自盡可以，可是我有要求。」

「凌小姐請說。」碧娘的怒罵讓房玄齡變了臉色，可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這種時候一定要分清孰輕孰重。

「請皇上賜給我雷公腦神丹。」

「雷公腦神丹是…？」房玄齡愕然地看著凌蘇兒。

看到房玄齡震驚的表情，凌蘇兒知道他也清楚那個毒藥，「是的，就是前朝司馬楊素的雷公腦神丹，如果要我死，我就要服那個毒。」

「蘇兒，你怎麼會知道雷公腦神丹？」碧娘衝上來抓住凌蘇兒，宇文化及曾給她看過雷公腦神丹，還說那個毒使世上最劇毒的毒藥。

「碧娘，有些事情以後再解釋。」凌蘇兒平靜的拍拍碧娘的手。

「這個毒自從楊素死後就消失了，不知……！」房玄齡遲疑著。

「房大人，我自身就是配毒的人，既然讓我死當然就要找個我都解不了的毒。您就照實告訴皇上，皇上一定會幫我找到這個毒的，不然也可以問問太子，或許他有也說不定。」

「老夫記下了。」房玄齡沉重的點點頭。

「房大人，還有一件事，等我服毒后，請饒碧娘不死，這件事我們本來就是冤枉的，我不希望有這麼多人無辜喪命，所以懇求您向皇上求情饒碧娘不死。」凌蘇兒對著房玄齡單膝跪下。

「蘇兒，如果你死了，我活著也不會安生啊。房大人，求求你告訴皇上我願意以死謝罪，放過蘇兒吧。自始自終只有我是宇文化及的人啊。」碧娘嗚咽著跪倒在地。

凌蘇兒擦掉碧娘的眼淚，「碧娘，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是你為了救我放棄逃走的機會，我從心裡感激你。你一直都說是你連累了我，其實是我連累你才對，他們自始自終要害的都只有我，你也只是一枚能致我於死地的棋子而已。」

「凌小姐，你說的他們到底是……！」

看到房玄齡眼中的疑惑，凌蘇兒淡然的笑了，「是誰都無所謂了。請房大人答應我的請求一定保碧娘不死。」

「我答應你！」

「蘇兒，你怎麼能這麼傻啊！我不值得你這麼做！」碧娘忍不住的失聲痛哭起來。

看著嚎啕大哭的碧娘，看著神情淡然的凌蘇兒，房玄齡的心裡升起一股歉疚，他哆嗦著對著凌蘇兒跪了下來，「凌小姐，我房玄齡替大唐千萬百姓謝你了。」

「房大人，您不能這樣。」凌蘇兒急忙去房玄齡，「世民尊敬您就像尊敬父親一般，我承受不起您這樣的大禮。」房玄齡撇過頭擦了擦已經有些許濕意的眼光，「不知道凌小姐，還有什麼要老夫代辦的沒有？」

「這塊玉佩，還麻煩您幫我帶給世民，讓他…！」凌蘇兒從懷裡掏出雙蝶玉佩，看著雙蝶玉佩，她哽咽了，咬牙咽回眼淚把玉佩遞給了房玄齡，「讓他留著做個紀念吧。」

「凌小姐，老夫對不住你啊！」眼淚最終滾出眼眶，房玄齡老淚縱橫的接過玉佩。

「不要再哭了。」房玄齡離開好久，碧娘還在低低的抽噎著，凌蘇兒不顧碧娘身上的傷，靠在她的懷裡。

「你怎麼能這麼傻？」碧娘摟住凌蘇兒，痛苦的問。

「碧娘知道嗎？人家說踩到狗屎是交狗屎運，我自從來到大唐一直都很倒霉，我覺得我是跌倒在狗屎上了。」凌蘇兒努力的想說一個笑話，可是聲音到最後有了一絲酸澀。她好想見李世民最後一面！

「為什麼不告訴房玄齡，一切事情都是李建成和李元吉搞得鬼，房玄齡貴為太尉，只要他相信你的話，那麼一定會稟明皇上查明真相的。」

凌蘇兒苦笑一聲，「碧娘，即使查出來是李建成做的，皇上也不會聲張出去的，大唐太子竟然毒殺自己的百姓，這樣的話說出去只會引起百姓暴動，有可能會導致朝代更替的。世民辛苦打下的江山，建立的國家，我不想讓他的心血白費。」

「到最後還是為了李世民！」碧娘嘆了口氣，愛一個人愛到這個地步，世上還有比這更深的愛嗎？

凌蘇兒抬頭看著外面的星空，瘋和尚曾說過她來到這個時代就是有一段姻緣，為了還債，大概是她上輩子欠了李世民很多吧。

又聽到門鎖的聲音，凌蘇兒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今天的客人還真是多。

冷眼看著遠處長孫無忌快步走進來，凌蘇兒的臉色冷到了極點，「長孫大人來有什麼事？」

「在下聽說凌小姐願意自盡！」長孫無忌雖然臉上是沉痛，聲音里卻是抑制不住的輕快。雖然因為凌蘇兒是他的乾妹妹，這次事件他也少有牽連，可是只要能除掉凌蘇兒，他現在就是被貶官都無所謂，烏紗帽沒了，可是再奪回來，可是李世民的心沒了的話，那就真的是沒希望了。

凌蘇兒冷哼一聲。

「在下知道凌小姐是為了王爺才甘願自盡，可是在下想提醒小姐一句，一會畫押的時候請一定要說明你所做的所有的事跟王爺無關，都是你和碧娘勾結做下的。」長孫無忌一字一句的叮囑著。

「長孫無忌，以前你巴不得我消失，現在終於如你所願了。」

凌蘇兒可不客氣的話讓長孫無忌臉色一變，很快他的表情變得哀嘆，「誰也沒想到凌小姐會作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情。」

「我喪盡天良？哈哈哈！」凌蘇兒凄厲的笑起來，「長孫無忌你這個人虛情假意的讓人想吐，巴不得我死就直接說，不要假惺惺的貓哭耗子假慈悲。你走吧，我不想臨死之前還看見讓我噁心的渣滓！」凌蘇兒閉眼不再去看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嘴角露出一絲惡毒的微笑，大步離開牢房。

碧娘冷冷的看著長孫無忌離開，突然她想到之前東宮鬧刺客，有人給李建成通風報信。「蘇兒，之前東宮闖進過刺客，那刺客給李建成留了一張紙條，說你就在秦王府。那個人會不會就是長孫無忌？」

凌蘇兒無所謂的嘆了口氣，「他妹妹雖是秦王妃，可是李世民愛的只是我，他因為這個恨我，想除掉我也正常。」

又是一陣開門的聲音，凌蘇兒只是閉著眼，只聽到碧娘突然站了起來，「李元吉，我殺了你！」

凌蘇兒睜眼看見碧娘被兩個侍衛架住，她急忙上前拉扯碧娘，「你們做什麼，我都已經準備自盡了，你們難道連碧娘也不放過？」

李元吉攔住她的手，凌蘇兒恨恨的打掉他的手，「李元吉，你難道真的要趕盡殺絕？你們本來就是要殺我，只要我死就夠了，放了碧娘，不然我變成鬼都不會放過你。」。

李元吉像是沒有看見凌蘇兒臉上的恨意一般，他拉住凌蘇兒的胳膊，把她緊緊的抱進懷裡，緊緊的，凌蘇兒覺得她肺里的氣都要被擠幹了。

「對不起。」不是輕浮的語調、不是兇狠的語調、不是陰冷的語調，李元吉的這句對不起是那麼的輕柔，卻又充滿愧疚，傾注著不舍。

凌蘇兒愣住了，一時間僵直在李元吉的懷裡。

碧娘也愣住了，瞪上李元吉滿臉的柔情和不舍，難道李元吉一直都愛著凌蘇兒？

「放開我！」凌蘇兒掙脫李元吉的懷抱，啪的一巴掌甩在李元吉的臉上。

李元吉摸著被凌蘇兒打的生疼的右臉，臉上又掛上了輕浮，「你的性子還是這麼爆，李世民跟你一起肯定受了不少苦。」

「你大晚上跑來就是為了奚落我嗎？」凌蘇兒冷冷的問。

「給你送行！」李元吉拍拍手，幾個丫鬟提著食盒端著托盤走了進來，「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凌蘇兒冷眼看著丫鬟從食盒裡端出來的東西，蓮藕酥、桂花糕、八寶粥、松花餅、黃金雞、貴妃酥甚至連玉米粥都有。又抬眼看了看丫鬟們端的托盤上一套嶄新的衣裙，還有首飾。「怎麼了，看見我終於要被你害死了，心裡愧疚所以想在我死之前恕罪？」凌蘇兒嘲諷的問。

「只是希望你死的時候能體體面面的。」李元吉微微一笑，很快又拍拍手，很多丫鬟、下人魚貫而入，抬著熱氣騰騰的木桶，端著洗漱的東西。

「你不是指望我在這裡洗澡吧！」凌蘇兒看到熱氣騰騰的木桶，凌蘇兒警覺的看著李元吉。

「我會命令所有的人都出去，只留下伺候你的人。」李元吉對架著碧娘的人點點頭，「把她帶到隔壁牢房去。」

「碧娘留下來。」凌蘇兒攔在碧娘面前，她害怕李元吉害碧娘。

注意到凌蘇兒眼中的懷疑，李元吉伸手點住碧娘的穴道，「你願意自盡，我也不會殺她了。」

碰觸到熱水，凌蘇兒心裡一陣酸澀，這竟然是自己最後一次洗澡了，一顆淚珠滾出眼眶，她把自己沉進木桶里。

「蘇兒！」不遠處的碧娘輕緩出聲，可是很快她又嘲諷的搖搖頭，決定不告訴她，李元吉不可能是真的愛她的，不然不會讓她死的。

凌蘇兒沐浴完，讓丫鬟們伺候自己穿上嶄新的齊胸長裙，披上紗衣，任由她們拿來暖爐幫自己把頭髮烤乾，「不要盤起來了，就散著吧。」當一個丫鬟要幫自己盤頭髮的時候，凌蘇兒搖搖頭撇開自己的頭，在現代的時候她就不喜歡盤頭髮，可是來到大唐后卻不得不把頭髮盤起來，可是現在至少要讓她死的時候回歸一點她在現代的作風吧。

「可是齊王說一定要讓小姐最美的死去。」丫鬟拿著梳子輕聲的說。

「他變態嗎？」凌蘇兒厭惡的皺皺眉頭。

「蘇兒，頭髮盤起來吧。」碧娘神色古怪的盯著凌蘇兒身上潔白的只有胸前綉著一直蝴蝶的齊胸長裙，從凌蘇兒穿上那件衣服開始，她就有感覺這身衫裙在哪見過。

看著凌蘇兒高盤的髮髻，甚至髮髻上插著一朵絲綢做的月季花時，碧娘冷笑了起來，這一身裝束分明就是李元吉給她看的那幅畫上的。

「碧娘！」凌蘇兒走到碧娘面前，疑惑的看著碧娘。

「蘇兒，男人真是可悲！」碧娘咬牙切齒的說，看到匆匆走進來的李元吉，她的眼光變得陰冷，既然愛她還要殺了她，李元吉你真是殘忍。

「蘇兒！」看著一襲長裙站在牢里的凌蘇兒，李元吉彷彿又回到了趙府家宴那晚，他情不自禁的呼喚出聲。

當接觸到凌蘇兒冷冷的目光，他一怔，苦笑了一聲，那晚的冷是高傲的，今晚的冷卻滿懷恨意。

「我已經洗漱完畢，李元吉你可以回去了。」

收回自己不捨得目光，李元吉的聲音變得冷淡，「那凌小姐走好！」說完決然離開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