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了一眼腕錶,江靜梨轉頭看著西餐廳的大門。奇怪,她們怎麼還沒到呢?
「你不要著急,也許路上塞車,她們總會出現。」褚鴻圻把她的頭轉了回來,逗弄的捏了捏她的粉頓,試圖讓她放鬆下來。
「我是擔心梅姨突然改變主意不來了。」因此,她還特地請兩位好姊妹去找梅姨一起過來赴約,她總覺得梅姨真的不想來吃這頓飯。
「既然你的梅姨是個了不起的人,她就一定會信守承諾。」
「是啊,我真是個笨蛋!」她自嘲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瓜,略微一頓,她歪著頭瞅昔他,「不過,她對你可能不會很客氣,你要有心理準備哦!」
「也許,她會對我很滿意哦!」
「我當然希望如此。」
挑了挑眉,他要抗議,「你對我好像很沒有信心哦!」
「我……好好好,她會對你滿意極了,一百分好嗎?」
「這還差不多。」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終於,他們等候的三位女人出現了,褚鴻圻和江靜梨立刻起身迎接,可是當他和梅姨面對面的那一刻,他們兩個卻同時怔住。
「梅姨,這位是褚鴻圻。」江靜梨似乎沒有意識狀況不對了。
回過神來,褚鴻圻冷冷的道:「我有事先走了。」
除了錯愕,江靜梨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應,就這麼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急匆匆的離開西餐廳。
「那個傢伙在搞什麼鬼?」廖唯鈴第一個反應過來。
「對啊,他是不是瘋了?」袁小芹也做出反應了。
「不要怪他,這是我的錯。」梅姨一臉呆怔的跌坐在沙發椅上面,她此刻的心情很複雜,沒想到親生兒了會這麼靠近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當然很震驚,可是他顯然認出她的身份,這又令她不解,這十九年來她多少有些改變,而且當時的他才十一歲,她這個母親的模樣應該早在他的記憶中漸漸模糊了。
「梅姨,你是不是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讓靜梨終於發出聲音。
「你們都先坐下來吧。」當她們三個都落坐,服務生也過來點餐,這個時候誰也沒有胃口,她們隨便點了一杯飲料,等到飲料送上桌,梅姨才緩緩的脫口而出,「他,是我的親生兒子。」
「什麼?!」她們現在所受到的驚嚇比起剛剛有過之而無不及。
過了一會兒,梅姨才緩緩道出過去的故事,「他是我跟人家的丈夫生下來的孩子,我很愛他,真的很愛,不管生活有多苦,我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持自己養育他,可是,他是那麼聰明的孩子,學習能力很強,而我根本沒辦法好好栽培他,終於不得不去思考一個問題,我是不是應該把他送回他父親那邊?」
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眼淚不經意的溢出眼眶滑下雙頰,梅姨用手背拭去淚水接著又道:「雖然這個決定很痛苦,但是我知道為了他好,必須這麼做,於是我把他寄放在育幼院等候褚家的人來接他,不過,實在是太捨不得了,我拖了半個月才打電話聯絡褚家的人。」
這個故事太令人意外,她們一個個舌頭都打結了。
「十九年了,他怎麼會一眼就認出我呢?」梅姨自言自語的道。
「也許,他偷偷調查過梅姨的下落。」袁小芹這次的反應倒是挺快的嘛!
「這個可能性不大,如果他曾經調查過梅姨的下落,就不可能不知道梅姨跟阿梨的關係。」廖唯鈴的心思果然比較細膩。
「那是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不過,我想他應該看過梅姨的照片……對了,梅姨,當初他身上是否留有你的照片?」
梅姨搖了搖頭,「我也曾經私心的想過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照片,希望他一輩子個要忘記我這個母親,可是他是一個又聰明又早熟的孩子,當時為了避免引起他的疑心,我不敢有任何暗示我們要分開的舉動。」
「這就奇怪了。」這下子廖唯鈴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了。
暫時擱下這個無解的問題,梅姨握住江靜梨的手,「阿梨,我很抱歉。」
她已經從剛剛發生的狀況中平靜下來了,「這不是梅姨的錯,沒有一個母親忍心把自己的孩子送走,我可以明白梅姨當初在做這個抉擇的時候是多麼心痛。」
「我怕他……可能會跟你鬧彆扭。」
「他會想明白,如果沒有梅姨當初心痛的割捨,就沒有今天的褚鴻圻。」
「但願如此。」梅姨不忍心戳破她的期待,也許對一個孩子來說,功名成就是無法取代待在母親身邊所擁有的幸福。
關掉手機,江靜梨覺得很不安,為什為他不接電話呢?她可以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複雜,當初拋棄他的母親竟然是資助她這位孤兒的恩人,他不可能再像以往一樣用平常心面對,這是當然,可是,他有必要拒絕按聽她的電話嗎?
「阿梨,你還好嗎?」梅姨擔心的看著她。
「我沒事。」她勉為其難的擠出笑容。
「他沒有跟你聯絡嗎?」
搖了搖頭,她真的好擔心他。
「你要不要去公司找他?」
「李秘書說他今天沒有進公司。」
「對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正在交往的男孩子是他,我就不會接受邀請。」
「梅姨,你不要這麼說,你們遲早會見面。」
「至少,等你們兩個結了婚之徒再見面,事情就不會變得這麼麻煩。」
「這也未必,沒有人知道什麼樣的情況對大家比較好。」
沉默了半晌,梅姨很清楚自己不會得到諒解、他們母子也生活了十一年,她了解他,「我想他過幾天就會出現了,如果他對你提出什麼要求,你就順了他吧。」
「我不明白梅姨的意思。」
「我們母子之間的恩恩怨怨與你無關,他不會把我的事情牽連到你的身上,可是,他也不可能原諒我對他的傷書,他不想見到我的心情可想而知。」
「梅姨,你不要這麼悲觀,我相信這麼多年他一定也很想念你,也許一時之間翅法原諒,但是終有一天他會明白你的無奈與苦心。」
「或許會有那麼一天,不過,恐怕要等很久很久,你只要記住,你一定要守在他身邊,有你守護他,我就放心了。」
頓了一下,她忍不住一問:「梅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這附近上班?」
「自從他留學回來之後,我一直很注意他的消息,前些日子因為你們張叔的健康出了狀況,我開始擔心生命的無常,也許我不能跟他相認,但是至少我可以就近看著他,所以才決定把花店搬來這裡。」
「你每天中午是不是偷偷跑去看他?」
「中午是用餐時間,我想他總要出來吃飯,也許有機會見到他,好幾次我看到他,我激動得都哭了,他是那麼英俊迷人,你說是不是?」梅姨臉上散發著身為母親的驕傲。
「是。」
「老實說,我沒有後悔把他送回褚家,褚家把他養育成一個很優秀的人,而且我知道褚夫人對他的疼愛並不亞於自己的親生兒子,我很滿足了,今生我就算再也聽不見他喊一聲媽媽,也不會有一句怨言。」說著,梅姨的眼眶又泛紅了。
「梅姨……」
「梅姨對你只有一個請求,你要用滿滿的愛守護他,可以嗎?」
「這是一定的,不過,我一定會幫助梅姨找回兒子。」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不需要這麼做,這隻會增加你們之間的齟齬。」
「不管結果如何,我們總要努力去做應該做的事情。」
「好吧,不過,不要太為難自己了。」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
「別急,我相信他一定會出現,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點點頭,她應該對他有信心,「是啊,他一定會出現。」
正要上床睡覺,江靜梨就接到褚鴻圻的電話,因為太開心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任何異樣,匆匆忙忙的飛奔下樓,看到他,她立刻衝過去抱住他,她真的好怕失去他哦!
「太好了,我總算看到你了,你到底跑去哪裡?我好擔心你哦!」
半晌,褚鴻圻才低沉的出聲道:「如果我要你在我們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擇誰?」
全身一僵,她緩緩的仰起頭看著他,「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再見到她,如果你繼續待在那裡,這是無法避免的。」
鬆開抱著他的雙手,她往後一退,「可是,她是我的恩人,如果我為了你跟她劃清界線,那我還算是個人嗎?」
「她不會怪你,當初她不也拋棄我嗎?」
「她是為了你好。」
「不管有什麼理由,拋棄就是拋棄。」
「你能不能先聽她怎麼說,再來評論她的對錯?」
「我不想再見到她。」
「你連一個機會也不能給她嗎?不管怎麼說,她是生下你的母親,也曾經努力的養育你十一年。」
「我寧可她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身體微微晃了一卜,她虛弱的說:「我沒有辦法忘了她給我的點點滴滴。」
其實,他早知道結果如此,但是他的心還是很痛,「我們分手吧。」
不能哭,可是淚水卻不聽使喚的溢出眼睛,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你,真的要分手嗎?」
「如果要繼續牽著手走下去,我們之間不能存在任何陰影。」
「我明白了,可是,我能不能求你給她一次為自己辯解的機會?你聽聽她怎麼說,這也是讓你自己從過去的怨恨解脫的好機會啊。」
他選擇沉默沒有回應。
見狀,她放棄最後一絲絲的期待,溫柔的送上她的關心,「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沉重的轉身走回公寓。
不知道自己在街道上站了多久,當他回到住處已經凌晨一點了,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拿出紅酒,一杯接著一杯,也許是想把自己灌醉吧。
他突然有個領悟,她會選擇放棄他,說不定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曾經他辜負了「娃娃」,所以有什麼資格擁有幸福呢?
也許他的要求很可惡,但是,他還是希望她站在他這一邊,她難道不能明白他的心情?那種被自己親生母親拋棄的滋味真的很痛很痛!
好奇怪,為什麼她覺得好熱好熱,還有,她的頭好重好重……江靜梨拍了拍臉頰,努力保持清醒,可是,她全身軟綿綿的,好想躺下來哦……
「阿梨,你怎麼了?」袁小芹終於發現她的異樣。
搖了搖頭,她努力擠出笑容,「沒什麼。」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
「呃……我的身體是有點不舒服。」她好像快撐不住了,還是老實一點好了。
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袁小芹驚叫道:「我的天啊!你發高燒了!」
「是嗎?」話落,她整個人往前一趴,眼前出現的是伸手不見無指的黑暗……當她再一次醒過來,已經躺在某個私人聯合診斷的急診室。
「阿梨,你醒了啊。」袁小芹總算鬆了一口氣。
半晌,她虛弱的擠出話來,「我怎麼了?」
「你生病了,你已經燒到四十度,自己都沒有感覺嗎?」袁小芹越說越激動,這個女人實在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
「難怪我覺得全身熱呼呼的,原來我發燒了啊。」
聽到她那種不當一回事的態度,袁小芹火大的道:「拜託,失戀了又不是天塌下來,你幹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這樣子就比較好過嗎?」
過了三秒鐘,她才緩緩的道:「對不起。」
「阿梨醒了啊。」梅姨這個時候拉開隔開病床的布幕走了進來,手上提了一包剛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報紙、零食和飲料,她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了袁小芹,接著便在床沿坐下,「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我好多了。」
「你這個孩子真是糟糕,人不舒服就應該說出來,為什麼悶不吭聲?」
一個苦笑,她下好意思的說:「我以為撐得住,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你把小芹嚇壞了,還她那個時候我剛好回到花店。」
「對了,花店呢?」
「你專心躺在這浬打點滴,什麼都不要想。」
「可是你們都在這裡,花店怎麼做生意?」
「我們今天休假一天。」
「我打完點滴就回去,梅姨用不著為我休假一天。」
「其實,我今天本來就很想休息一下,可是又想不到借口,現在可以名正言順放假一下,怎麼可以放過呢?」
「對不起,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傻瓜,每個人都會生病,這也不是你願意的事情啊。」
「她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就應該留在家裡休息。」袁小芹懊惱的插嘴。
「阿梨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她不放心把事情交給別人嘛!」
「笨蛋!」袁小芹真的是又生氣又心疼。
「以後,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她用沒有吊點滴的手拉了一下袁小芹。
故作姿態的哼了一聲,袁小芹沒好氣的說:「身體是你自己的,如果你漠不關心,我還能怎麼樣?」
「好了啦,你就別再跟阿梨嘔氣了,你沒看到地都快急哭廠嗎?」
做了一個鬼臉,袁小芹不自覺的脫口問:「梅姨,為什麼你老是袒護阿梨?」
「因為她是我的兒媳婦啊。」
「他們已經分手了。」袁小芹不安的看了一眼江靜梨。
「阿梨始終是我認定的兒媳婦。」
這句話好像怪怪的,可是,她一時半刻又找不出問題出在哪裡。
江靜梨顯然也很疑惑,地不解的皺著眉。
雖然知道她們腦子裡面儘是問號,梅姨並沒有解釋的意思,總有一天她們會明白,她轉而道:「阿梨,我去找他好嗎?」
頓了一下,她搖了搖頭,「我們兩個已經沒有關係了。」
「你真的希望這樣子就結束了嗎?」
「我也無能為力,他聽不進任何的解釋。」
「你不是說,我們總要努力去做應該做的事情嗎?」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生病的事。」雖然他們分手了,但是他知道了一定會擔心,可是,既然兩個人以後不再有往來,就不應該再帶給他困擾。
「幹麼不讓他知道?耶個傢伙應該知道自己把你害得多慘!」袁小芹忍不住義憤填辭。
「不管如何,我希望他幸福。」如果有人願意守在他身邊一起面對詛咒,不管是誰,她都會抱以祝福,她只要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就好了。
「好啦,我知道了」梅姨輕快的結束這個話題,好了解阿梨的心情,可是……
看到相愛的人因為她而分離,梅姨於心何忍?她知道自己直接打電話約兒子見面,他只會掛她的電話,因此她以花言花語工作坊的名義跟李秘書訂下拜訪褚總經理的時間。
「如果你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來拜訪我,這個你可以放心,我這個人一向公私分明。」當李秘書告訴他,花言花語工作坊的老闆想拜訪他,他原本想拒絕,可是靜梨耶天的請求猛然跳進他的腦海,不知不覺,他就答應了。
「我可以坐下來慢慢聊嗎?」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聊。」
「我不是來為自己辯解,我是為了阿梨找你。」
「我和她已經說清楚了,不需要你來插手。」
「看到她病成那個樣子,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心跳漏了一拍,他全身不由得緊繃,她生病了……
「你知道嗎?看若躺在床病上的她是那麼的瘦弱,我的心好痛哦!我知道她一定很希望你在她身邊,可是她堅持不要我告訴你,你明白她的心意嗎?因為她不想讓你為她擔心,她是這麼愛你,你怎麼狠心下要她?」
冷靜下來,她總是會熬過去的,也許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不過,他也會遠遠的陪伴著她,他所受到的折磨絕對不亞於她。
「她必須在我們之間做一個選擇,既然她選擇你,那就沒有什麼好說了。」
「你愛地嗎?」
「這件事跟我愛不愛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如果你愛她,你就不會讓她這麼痛苦。」
「當她選擇放棄我的時候,難道我所受到的痛苦會亞於她嗎?」他幾乎失控的大叫。
神情黯了下來,她沒想到他對她的怨恨深到寧可捨棄自己的愛,「我犯下的錯並不是她的責任,你不覺得自己對她的要求太過份了嗎?」
「因為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牽扯,如果她有任何怨言,那就怪你吧,你不出現不就沒事了嗎?」
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梅姨悲傷的說:「沒錯,這都是我的錯。」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沒有資格來這裡批評我。」
沉吟了片刻,梅姨突然迸道:「你還記得『娃娃』嗎?」
聞言一驚,他的眼神轉為銳利,「你怎麼知道『娃娃』?」
沒有回答,梅姨自顧自的又問:「你這記得答應過『娃娃』,你的媽媽會一起帶著她離開肯幼院嗎?」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
「你想知道『娃娃』現在在哪裡嗎?」
「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沒錯,阿梨就是『娃娃』,你把幸運項鏈送給她的『娃娃』。」
驚愕的睜大眼睛,他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這怎麼可能?」
「你可以去查證,還有,當初你送給『娃娃』的幸運項鏈,我相信阿梨一直收藏得很好。」
這是真的嗎?靜梨就是他尋尋覓覓的「娃娃」?雖然他懷疑她說這些話的動機,但是,這不像是編出來的謊言。
「你答應過要帶『娃娃』一起離開,你失約了,這一次,你不可以再放開她的手,她是一個值得你用一生珍愛的女孩子,千萬不可以因為我的關係而錯過她,你會後悔一輩子。」
現在,他的思緒很亂,「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我走,希望你可以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當辦公室恢復寧靜,褚鴻圻頭痛的往後一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