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謝祈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西南之患早已有之,昔年桓沖便因一舉平定西南而接管父親舊部,沒想到這些年那些暗中的勢力又死灰復燃。姜舒雖本是武將出身,但按理說南蠻兇悍,又是籌劃已久,絕不是好對付的,平叛這種事不應由皇子以身犯險,又只給五千人,簡直是讓他去送死。
而陸家,明面是支持姜舒的,此舉究竟針對是姜舒還是陸紀,倒也不好說了,只能說對於陸紀而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恐怕再加上姜炎即將入主東宮一事,這幾天已是焦頭爛額。
而姜泓與姜舒一向交好,謝祈忽然間明白,也許那日姜泓約他在章華殿中見面,正是要說起此事,卻不知道為何最後又改變了注意,說起來,他這個弟弟的心思他也越來越猜不透了。
陸紀看著他沉思的樣子,開口道:「想什麼這麼出神?」
謝祈低聲道:「若越王世子所言為真,為何天子要派自己的兒子去,難道朝中便無將可用嗎?」
陸紀道:「這也是我所擔心,若北嶽王不去,便是抗旨,若是去了,卻不知會落入怎樣的境地。」
謝祈道:「大公子是擔心這其中有什麼陰謀。」
陸紀笑道:「哪有什麼陰謀,這幾乎便是陽謀了。」
謝祈無言,他記憶中的姜舒並無甚城府,卻有著一腔熱血,也許他做不了一個好皇帝,卻是一個好的將領,只怕這次便會毫無遲疑的領旨而去。
謝祈抬頭看了看陸紀,陸紀起身道:「將這些事告訴你,是要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一旦姜炎入主東宮,收拾完了手中的事情,便會騰出空來,若是那時他依然記恨上次的事情,而針對與你,恐怕連我也無法再護你,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在這宮中自保。」
陸紀深深望著他,謝祈默默應了,心中卻是一片煩亂。
忐忑中的時間過得飛快,半月後果然天子正式詔令東海王姜炎監國,入主崇明殿,又命北嶽王姜炎領兵五千,西南平亂。朝堂之上一片嘩然,然而卻並沒有留給群臣任何時間進諫,因為天子巡幸天下的車駕已經隆隆地開到了帝都郊外。
謝祈原以為天子出巡是件大事,至少要籌備一年半載,然而天子這次卻走得匆匆而低調,前來送行的百官被遠遠攔在了龐大車駕與儀仗之外,謝祈跪在最遠處,悄悄抬起頭來,越過一個個伏低的腦袋,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望見他那久未謀面的父皇。
他以為那人已垂垂老矣,然而眼前所見卻十分出乎他的意料,天子不禁保養得當,面色紅潤,並且神采奕奕,完全不似外界傳言那般滿面病容。
有禁衛來呵斥他為何抬頭,謝祈垂目恭敬跪立,聆聽那隆隆的車駕漸漸遠去,只留下兩道寬大而深的車轍與一排排儀仗護衛整齊的腳印。
相比之下,姜舒走的那天卻樸素了許多。並沒有多少人來為他送行,北山下蕭瑟的寒風之中,他換了戎裝騎在馬上,帶著身後的五千人肅然而立。
陸紀將手中酒盞遞與他,姜舒一飲而盡,豪爽笑道:「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會。」
陸紀道:「待殿下得勝歸來,再為殿下接風洗塵。」
姜舒扔了手中酒盞,沖陸紀深深一禮,策馬而去,他身後五千鐵甲武士也隨他而去,蕩滌出滾滾煙塵,如同一條黑色的長河一往無前的奔流。
陸紀身後的謝祈望著他堅毅的背影,這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見到姜舒,他高大的身型已完全是成年男子的樣子,只是眉間依稀有幼時的樣子。謝祈心中縈繞著不安,陸紀轉身望了他一眼道:「你一定要跟著我來,來了又只遠遠地站著,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謝祈道:「我仰慕北嶽王已久,終於有個機會得見,又怎能錯過。」
陸紀笑道:「你仰慕的人可真不少,我怎麼覺得,這帝都城中一半的人都與你是舊識。」
謝祈一激靈,頓時低下頭不敢說話。
如果說姜舒走得突然,那麼姜炎便是來的始料未及。
那日謝祈剛邁入議事廳便覺得有些不同尋常,他的同僚們恭敬的立在一旁,主座上一人端坐。
中書令辜然並不常來此處,而自從阮琳隨侍天子,陸紀又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經常性失蹤,他們一幫幹活的小吏便沒有了上司,過得十分散漫,如此鄭重的全員到場還是第一次,果然謝祈順著人牆望過去便是一凜。
他總以為姜炎初入東宮,要處理了手上那些紛繁的事務才有空來此,卻沒想到他來的這樣急。
姜炎見到謝祈也並沒有意外,似乎早知道他在此處,只是陰著臉笑道:「謝大人,好早。」
謝祈今日確實來的晚了一分,原因是這冬天外面實在太冷,被子中又實在是太暖和,雍玉因知道他怕冷,又特地放了暖爐在他帳中,實在是舒適又安逸。他知道陸紀今日大約又不會來,便偷了個懶,晚起了那麼一會,卻沒想到一下子便撞上了姜炎。
好在他機智,一下子便跪在他面前道:「下官誤了時辰,請殿下責罰。」
姜炎站起身,緩緩走到他身邊,見他跪著十分恭順的樣子,俯下身在他耳邊道:「我就知道你是陸紀的人。」
隨後又道:「我現在不會動你,可你也小心點,難保哪一天落在了我的手上,到時侯……呵呵。」
他笑著拍了拍謝祈的肩,方才聲音壓的低,這般看上去倒像是個愛惜下屬的好上司。
姜炎直起身回到上座,望著謝祈道:「下不為例。」
謝祈倒沒想到他如此輕易放過了自己,想必是要在人前做個好樣子,如此一來他也只能配合,默默站起退到人群之後。
姜炎望了望下面黑壓壓一片人道:「這各州郡縣平日里送來的文書現下都送到何處去?」
謝祈倒真不信他不知道這些年一直都是那位公主在幕後理政,這一回倒是明知故問了。
見無人回答,姜炎又問了一遍,聲音便有些嚴厲,下面有人撐不住猶豫上前答道:「稟殿下,各處送來的文書分揀后都會送到昭陽殿中去。」
姜炎聞言表情和悅,隨手拿起身邊書案上的冊子,翻了翻,卻猛然摔了手中的冊子,疾言厲色道:「牝雞司晨,像什麼話。」
他面前的人嚇了一跳,瞬間跪倒了一片,姜炎站起身道:「以後都送到崇明殿。」
他說完便徑自走了出去,許久之後方才跪著的人才緩緩起身。
姜炎鬧的這一場議事廳中的人都心有餘悸,議論紛紛,劉項拉著謝祈站在一邊,悄悄道:「這件事要不要告知陸大人。」
謝祈想了想,點了點頭,劉項便一臉期望地望著謝祈,謝祈知他的意思,笑道:「為何是我去。」
劉項一臉明知故問的表情道:「你是陸大人的心腹,這件事自然是你去說穩妥。」
謝祈無奈道:「只是我現在連他的人都找不到。」
劉項望著他,意味深長道:「自然是在昭陽殿。」
謝祈:「……」
他暗道原來陸紀與公主之事已是個公開的秘密,可嘆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