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見
大昭二十七年,揚州城外,青嶺山。
四月初的凌晨仍帶著些許寒意,山嶺間還徘徊著些許霧氣。此時剛剛五更天,正是人們濃眠未醒的時候。逶迤連綿的山丘間不到兩丈寬的道上傳來「嘚,嘚」的馬蹄聲。
一輛馬車並幾個騎馬的護衛正在道上疾馳,當先一男子看上去三十齣頭的年紀,面帶風霜,眉中含著凜冽之氣,眼神深邃,握著韁繩的左手虎口有一層厚厚的老繭,臉上鬍子拉碴,應是旅途中疏於打理的緣故。他左後方馬上的是個尚十五六歲的少年,亦是風塵僕僕,不過連夜的趕路臉上也未顯疲色,顯然也是精力充沛,異於常人。他們身後跟了其他6個護衛,將當中由四匹馬拉著的馬車護著。
這一路人馬一路埋頭賓士,未聞人語,只有馬蹄聲和車軲轆聲在山間迴響。突然,領頭的男子比了個停下的手勢,又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所有人紛紛減慢速度,逐漸勒住韁繩,停住不動。男子眼中精光閃過,借著未滅的月光仔細打量周圍的山丘。只見樹影婆娑,重重疊疊,周遭靜謐無聲,並未發現異常,男子刀鋒般的眉毛猝起,心中大為警惕,示意其他人拿好武器,原地待命。如此大約一炷香過後,前方忽然傳來破空之聲,男子抽劍向左邊一撩,一隻箭矢被截斷在地,緊接著一陣簌簌樹葉摩擦之聲,十幾個勁裝蒙面的黑衣人鬼魅般從周圍的樹林中竄出。男子示意眾人擺好迎戰的陣勢,將那馬車牢牢護在中心,雖遭突襲,然行動之間未見慌亂。
這兩撥人一遭遇便已纏鬥起來,男子領著眾人以少敵多,依然能穩定住局勢,顯然都非等閑之輩。轉眼雙方已過了上百招,依然未有勝負,蒙面男子中領頭一人見對方雖人數少,卻個個精悍,而此時天已蒙蒙亮,知道要速戰速決,他揮舞手中亮劍,比了個奇異的招式,只見四周林中有數道冷箭射出,目標直指馬車中人!
男子大喊一聲:「四爺小心!保護四爺!」
眾護衛均在閃退間圍在了馬車旁,一邊繼續與黑衣人纏鬥,一邊揮落射來的流劍。
「啊!」一聲慘呼,一個護衛終是不敵明槍和暗箭的夾擊,被一劍穿胸,頓時血如泉涌。只是他兀自不肯倒下,竟是反手一把將對手的劍抽出,拼盡全力般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將敵人又硬生生的逼退幾步。
接二連三的,幾個護衛都受了輕輕重重的傷。那男子和少年還在戰鬥不息,只是喘息漸重,氣力已不如之前,照著眼前的情況發展下去只怕終究都要喪命於此。
就在此刻,馬車裡有人執劍躍出,竟也是個年僅十五六歲的少年公子,只見他身著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腰系墨綠色寬頻,綴著一個精緻荷包和一塊和田玉小印,挺拔如松,劍眉星目,眼神冷厲得盯著這群不速之客,手中長劍挽起,就要上前與敵人拚鬥。
「四爺不可!」男子大驚,急忙阻止少年出手。只是少年已被眼前的戰況勾的心頭火氣,戰意難擋,何況自己的護衛們轉眼又倒下兩個,他再不遲疑,提劍便與眼前的黑衣人斗在了一起。少年年紀雖輕,但兔起鶻落間的身姿靈活,劍法迅疾而刁鑽,竟是轉眼間斬落兩人,只是對方也意識到他的難纏,分出三人圍攻他,一時也無法脫身。
那男子見少年暫時無礙,不由稍稍安心,心道想要擊退敵人怕是不可能了,只好自己和護衛們纏住這幫人,讓四爺有機會脫身。念及此,他幾個轉身間挪到少年身旁,準備提醒他伺機逃走。只是這時情況急轉直下,那六個護衛竟全軍覆沒,只剩他和之前的少年護衛還在拚命抵抗,而黑衣人雖也傷亡慘重,但畢竟還有六人,正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周圍又時有冷箭偷襲,局勢著實危險。
男子朝著那少年護衛點了下頭,眼中透著堅毅和決絕。電光火石間,他一把提起那公子將他扔在馬上,又與少年護衛一起將意欲上前擊殺的黑衣人攔下,拚死纏鬥起來。
那少年公子目眥欲裂,握著劍的手青筋迸起,虎口崩裂,鮮血長流,望著身後拚命護主的兩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催動身下的馬兒。
「四爺快走!」少年護衛焦急的催促。他和男子的情況委實不太好,如今氣力已有油盡燈枯之勢,而且男子胳膊上還中了一劍,已難以支撐了。
此時黑衣人也開始急躁起來,天已快大亮,再不完成任務就不好交代了。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也開始拼起命來。眼看那男子身後偷襲的黑衣人一劍就要刺中他要害,卻募地倒地不起,眉心竟是插著一隻箭羽,劍尾尚在微微顫動。
男子心中一震,勉力望向周圍,才注意到剛才還接二連三的冷箭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他大為振奮,提氣將面前的黑衣人斬於劍下,卻發現旁邊又一個黑衣人中箭倒地了,他心中大喜,示意少年護衛無論如何也要挺住。而那少年公子早已注意到異樣,他即刻從馬上躍下,與男子一起又斬落兩個黑衣人。剩下那個領頭的黑衣人見勢不妙,竟趁機幾個縱躍間隱匿入了路邊的樹林里,蹤跡難覓。
少年公子三人死裡逃生,大為慶幸,男子撐著的一口氣落下后,竟站立不穩,兩少年急忙將他扶在馬車旁靠著,又從車廂里拿了金瘡葯來給他療傷。待安頓好后,那少年公子朝著對面樹林拱手作禮,朗聲道:「多謝朋友仗義相助,救命之恩難以回報,不知可否現身一見?」
那公子話音一落,就聽見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在這裡!在這裡!」他循聲望去,只見對面斜坡的樹林里,距路邊不過兩丈遠的大樹上,有條白布在左右搖擺。
他心中詫異,這聲音分明還帶著稚氣,難道不是個武林高人,而是個稚齡孩童?而且為什麼要在樹上揮白旗?若是要他們發現,直接下樹來見不就好了?
他尚未來得及再問,那聲音又響起了:「我腳受了傷,下不去,還請諸位好漢幫個忙!」
他心中暗暗稱奇,卻不動聲色道:「請閣下稍安勿躁,我與護衛即刻就來。」
他吩咐少年護衛將車廂里地一副拄拐帶上,便大步朝著那個大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