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FDZ 勿買
最終,結果是季默存拿了陸深深的電話號碼,施施然走了,陸深深和卓步文一路沉默地乘電梯上了樓。
「深姐,」卓步文進了門之後,頭一次回家第一句不是開口喊餓,而是頗為探究地問她,「剛才那老狐狸是誰啊,怎麼把你吃的死死的?」
陸深深看了眼剛收到的簡訊,136開頭的陌生的號碼,卻發了熟悉至極的三個字,季默存。
她懶得動作,把手機丟到沙發上,頗為疲憊地癱了下來。
「……他叫季默存,」陸深深頗為疲乏地解釋道,「算是你深姐我,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感情的男主角。」
「等一等!」卓步文立馬把行李箱踹翻在地,從裡面掏出了睡衣,三下五除二當著陸深深的面換上,成功贏得了陸深深嫌棄的白眼。
「我先去洗個澡,」卓步文叮囑她,「你醞釀一下,我待會兒舒舒服服地坐下聽你講故事——啊不是,聽你傾訴,嘿嘿,傾訴……」
陸深深:「……」
這話真新鮮,說得好像她多樂意「傾訴」似的。
不過她這麼一打岔,陸深深倒是想起來自己還有個檢索沒做,再一看時間,都快八點了,當下哀嚎一聲,什麼心思都沒了,立馬衝過去開電腦,迅速收起活絡的心思。
她現在的目標,就是爭取留在這家號稱全市最頂尖的律所里。
陸深深今年大四,正是大學生滿世界找實習的時候,她倒是十分幸運地得到這家旭陽律師事務所的青睞,這是她好運氣的第一步,她想牢牢把握住。
她在那批實習生里著實是優秀的,勤奮好問,為人和善,這是她全部的名片,陸深深就是有這個本事讓人都喜歡她,這得承認。
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個別人家的孩子,他們成績優秀,又深得老師喜歡,如果再得同學的喜歡,那這種人就一定是班長。
陸深深就是那種從小當到大的班長。
這個光環一直伴隨著她,從幼兒園一直到大學,她永遠是那個完美的女神級人物。
或許是因為她一直這樣優秀,所有人都習慣了她往人們希冀的方向努力,所有人也相信她會變得優秀,所以當她最後沒有順應父母的心思進入檢察院,而是暗搓搓考了個律師資格證出來,並且表示自己想去當律師的時候,她的父母的反應才會這麼大。
她難得的叛逆,讓她叫苦不迭。
其實她也是好奇的,為什麼她的媽媽會那麼斬釘截鐵地說——
「隨便你去從事哪一行職業,律師,不行!」
明明她家都是律師,明明她從小就是以此為目標的,明明一開始他們都是鼓勵她的。
陸深深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打了個哈欠,繼續在Word文檔里羅列著一大長串的法條。
不許就不許好了,她陸深深又不是任他們擺布的小屁孩兒了。
等著瞧吧!
最晚十年,陸深深三個字,會成為響徹上海灘的頂尖律師!
3
陸深深學習和工作起來時,是六親不認的。因此當卓步文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看著陸美女頗為彪悍地翹著二郎腿,還抖著腿盯著屏幕,不由得沉默了。
怎麼辦,好想知道剛剛那個姓季的到底是什麼來頭……
卓步文想了想,於是默默地窩在沙發上等她完事兒。
此事甚為玄妙,卓步文她老人家打算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能放過這個八卦——啊不是,不能放過這個為陸美女分憂的機會!
陸深深正找案例找的瘋狂,哪裡顧得了旁邊這個姑奶奶,於是也沒搭理她。
眼看著時間快要到十點了,陸深深盯著屏幕,看見發送的進度條終於到了末尾,她才鬆了口氣。再往旁邊一看,卓步文窩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也是,大作家從老家坐飛機回來,到了上海就又是地鐵又是公交的,肯定累得夠嗆,都這樣了,虧她還一門心思惦記著陸深深的八卦。
儘管知道她的心思,陸深深可沒打算老實招了,畢竟……那也不是什麼特別美好的過去。人家的青春都情況著呢,她的青春倒是乾巴巴地很是無趣。
不過,乾巴巴地做卷子,總比成天墮胎強。
陸深深內心默默吐槽了一把,這才走到屋裡把被子拿出來,蓋在了卓步文的身上,自己才打著哈欠進了浴室,實習期快結束了,學校也快開學了,是時候好好休息,調整一下作息了。
不過,這一夜倒沒讓她心意順遂。
陸深深做了個夢……
在夢裡……
她回到了奧運賽場……
看到五星紅旗冉冉升起……
聽到國歌莊嚴地奏響……
——什麼鬼!
其實不是奧運會,而是奧運會那一年,陸深深初次踏入了高中校園,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社會主義社會的建設者,一名光榮的共.產主義的接班人。
——哎,那邊的,嚴肅點,說你呢,笑什麼笑,看不起我們共.產主義接班人嗎!
同樣的,陸深深也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班長。
儘管她都光榮得習慣了。
當時她拿著班級扣分條,站在講台上,頗為溫和地說:「季默存,別睡了,開班會呢。」
後排的季小爺懶懶地抬了抬他的尊顱,看到講台上那個漂亮高挑的班長,默默打了個哈欠,繼續趴在了桌子上。
以他季小爺浪跡辦公室多年的經驗來看,自古班長屁事多,不過也都怕事,直接忽略掉就省心了。
季默存當時也沒想到,後來陸深深的屁事會這麼多,並且樁樁件件都和他掛鉤,比如說他就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溫溫和和的「好學生」,當時走下了講台——
全班都一片肅靜,看著那個穿著校服的漂亮班長,班長確實是漂亮,這不是他們看她的重點,重點是因為班長單手拎著個凳子,就朝後排過去了。
噢,那個凳子是常年放在講台那兒的,因為歷史老師格外喜歡坐在凳子上懶洋洋地上課,這也是班級同學最喜歡的課,畢竟那個教歷史的光頭什麼事兒都不管。
有些老師,你上一次他的課,你就知道接下來的三年當以如何的態度面對他。而他們作為和老師周旋著長大的學生,對此尤其有經驗。
咳咳,扯遠了……
總之,此刻班級眾人都一臉憂心,卻又免不了有一絲叛逆的期待,畢竟班長總是和和氣氣的,這個時候要是拿凳子跟那個季默存幹起來了,並且還把季默存干趴下了,那多帥啊!
……你們這群學生,咳,很可以嘛,小小年紀就懂得反差萌。
然而並沒有所謂的反差萌出現,但是陸深深用了個更加噁心人的方式,她直接搬凳子坐在了季默存的旁邊,朗聲念道。
「高一(5)班,97分,年級第二,全校第八。扣分原因:升國旗時,后列倒數第二個男生,唱國歌的時候不好好唱,吹口哨。」
最後三個字,陸深深一邊說,一邊在季默存的桌子上拍一下。
「你行啊,季默存,」陸深深冷冷地說,「這個月上課就三周,三個國歌,你全是吹口哨過來的,正好扣得3分都在你頭上啊。」
——回憶此事,陸深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還有敢這麼正面懟季默存的時候。
不過最初的季默存還不懂得藏拙,比起後來的狐狸樣,更像一隻桀驁不馴的野狼,危險到什麼地步呢?危險到他當時就站起來了,一腳踏在她坐著的凳子上,揚起下巴以鼻孔示人。
季默存當時操著一口正宗的京片子口音,在他們這些前後鼻音不分的上海口音中間,顯得格外好聽,何況他那時帶著剛睡醒獨有的沙啞聲音,儘管是在威脅她。
「小爺就算是吹口哨,吹得也是國歌的調調,你丫不服憋著。」
陸深深當時還很是能沉得住氣,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帶頭鼓起掌來。
「有請季小爺給我們表演一個吹國歌。」
鼓掌也是門藝術,當你的掌聲夠宏亮,節奏夠明快,別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完全就稀里糊塗地跟著一起鼓掌了,當時的高一(5)班,誠然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陸深深暗搓搓地把這一現象稱為講座定律。
陸深深斜睨著他,在一片莫名其妙的掌聲中開了嘲諷:「季爺厲害,人家吹國歌用小號長號,您靠兩片嘴皮。」
季默存當時是怎麼應對的呢?他和陸深深打起來了?
怎麼可能,他季默存可是一向自詡不打女人的。
儘管,這句話對於當時那個單薄的年齡來說,更像是一個小屁孩兒固執的宣告。
然後季小爺還真的用兩片嘴皮吹了一曲國歌,倒也吹得宏亮,難為他還做到了節奏鏗鏘。
一曲畢,全班予以熱烈掌聲,鼓掌還不夠,叫好聲還有一大片,於是季默存瞬間收穫了一大票粉絲,成功靠個人魅力征服了5班。
季默存當時看了眼明顯臉色不好的陸深深,痞氣十足地把胳膊往她肩膀上一搭,咧嘴一笑:「哎,大家靜一靜啊,首先我得感謝咱們小班給我一機會,讓我在大家面前表演才藝,謝謝你啊,班長,你可是伯樂啊~」
這小子真是……太、欠、了!
陸深深惱的牙痒痒,揮手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拍下去,一扭頭,平視著他,絲毫不示弱地回擊:「別客氣,季默存,伯樂不敢當,畢竟懷才就像懷孕,時間久了……」
陸深深輕飄飄地拍了拍他的肚子,意味深長地說,「總會露出來的。」
這話倒是引來一片笑聲,因為季小爺有個嗜睡的毛病,恰巧班主任此時懷了孕,這嗜睡的癥狀和季小爺一模一樣,於是才有了這出。
季小爺對於陸深深暗諷他是個孕婦一事倒不放在心上,只輕嘖一聲:「陸深深,你倒是別改口啊,小爺就是聽你那聲季小爺叫的軟軟的,那叫一個順耳,我很喜歡,小爺才吹口哨給你聽的。」
「噢~~~!!」
陰陽怪調的起鬨者眾,上躥下跳跟猴子似的笑鬧者眾,看好戲者一個,惱的渾身哆嗦的也有一個。
陸深深覺得,她和季默存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這個夢還沒做完,停留在當年班級同學一片純潔又污力十足的起鬨聲中結束了,陸深深醒了。
窗帘遮不住外面的光,天亮了。
陸深深坐起身子來,竟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你笑什麼?」
「媽呀!」陸深深被嚇了一跳,捂著心口往旁邊一看,才發現卓步文坐在她的床邊,瞪著大眼睛看著她,陸深深這才鬆了口氣。
「深姐,你做了什麼夢?剛剛一直是笑著的,還笑出聲了。」卓步文歪著腦袋說,「笑的可傻了……」
「沒事,夢到了以前的事兒,」陸深深一筆帶過這個夢,然後摸了摸下巴,狐疑地問,「我真笑了?」
「當然!」卓步文還怕她不信,立馬掏出手機來,「我還拍了!」
陸深深臉色一變,威脅著靠近她:「卓步文,你竟然敢拍我睡覺!」
「呃……」卓步文一邊解釋一邊要往外撤,「我、我看你笑了我才拍的……」
可惜小動作被發現,卓步文立馬被眼疾手快的陸深深拉回到了床上,伸手就開始抓她痒痒:「叫你瞎拍,叫你瞎拍,還敢不敢了?啊?」
卓步文掙扎無法,只趴在床上,頭髮在翻滾之中亂成了雞窩,一邊還笑岔了氣。
「哈哈哈哈哈……深姐……哈哈哈哈……深姐我錯了……」卓步文一面笑著一面認錯,眼淚都出來了,又哭又笑,看上去跟個傻子似的,「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敢了……我刪掉哈哈哈哈……立馬刪……哈哈哈哈哈……」
陸深深這才放她一馬,她剛一起身,才發現卓步文就如殘花敗柳一般癱在床上,顫抖著小手,氣若遊絲地指控她:「你……你欺負文人……我要……我要譴責你……」
「哦。」陸深深頗為嚴肅地點點頭,「那晚上的芹菜扣肉就——」
「別啊,深姐~」卓步文感受到了自己的話語權微小,俗話說得好,民以食為天,天都在對方手裡了,她還有個什麼話語權,思及至此,卓步文立馬狗腿地說,「我錯了,深姐你做什麼都是對的。」
說著,把衣服一撩,露出了一片白白的肚皮,嚴肅地說:「來,深姐,繼續蹂躪我!」
陸深深翻個白眼:「文啊,有小肚子了,該減肥了。」
「……」卓步文先是僵硬了一下,緊接著就瘋狂地尖叫了起來,「不!我不信!我不信!你說的是假的!我沒有小肚子!」
顯然,陸深深今天的心情很好。自顧自地收拾齊整,就出門上班去了,任由屋子裡的小公舉自顧自地發瘋。
又是地鐵,明明是一樣的擠,她的心裡卻沒有了昨晚那樣的疲憊感,大概是因為好好休息了一夜的原因。
其實不然,昨天早晨她出門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疲憊的。
陸深深略一低頭,就看到了左側方女孩兒頭上的發卡,她還心情不錯地在數上面有幾顆水鑽。
其實她是不矮的,可是昨天來看,她怎麼還得仰著頭看季默存了呢……
明明高中的時候,她還可以和他平視的。
她這才驀地反應過來,自己的個子在小學一路猛長之後,到高中就停了,而那時,季默存就有超過她的趨勢了。
4
糾結身高問題,顯然不是成年人該做的事兒,但是只要涉及到季默存,陸深深覺得自己又變回了從前的小姑娘。
——朝氣蓬勃,心懷光明。
有關此事的起因,現在想想還是挺幼稚的,不過當年卻是感到備嘗辛酸與委屈。
那回有一個三好生評選,陸深深評上了市三好,而同班的葛嘉雯,身為副班長,在當時和她關係最好的同班同學,卻只評了個區三好。
陸深深不覺得這事有異常,畢竟她是「別人家的孩子」,從小拿的獎項必然評到最好,故而把此事放到一邊也就不管了,如果她拿的是區三好,那才奇怪了。
但是她習以為常的東西,不代表別人也習以為常,尤其在那個剛組成的新班級里,誰都不了解誰,作為「別人家的孩子」長大的,可能不只是她一個,比如這個葛嘉雯也屬其中。
當年的陸深深相信身邊的人的純良和正直,斷然不肯用「嫉妒」兩字和同學掛鉤,一方面損了別人的人格,另一方面損了自己的氣度,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她身邊的人是善妒的,她自己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但是,顯然這句話不適用於學校,在學校是不分三六九等的,接受教育的原因就在於,同學從一開始是不一樣的,教育儘力使他們變得相同。
葛嘉雯在嫉妒她,這句話也是季默存輕飄飄地說出來的。
陸深深發覺此事的原因是,同寢室的三人忽然對她態度大變,不再跟在她後面「班長、班長」地叫喚,反而一見她進門,就沉默下來,尷尬地盯著她。
這一連兩個禮拜,同寢室的三人和她說話都不超過十句。
人總會犯錯,何況寢室是休息的地方,放鬆之下總會難免出錯,而這樣的無心之失,放在有心人的眼裡就成了另外一種說法。
葛嘉雯把自己的圈子慢慢擴大,擴大到全班女生大部分都和她和和氣氣,而對陸深深則愛理不理,見面跟她笑笑,都算是好的,大多數情況還是直接忽略了陸深深。
陸深深一個人倒也不會不習慣,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事情,只是葛嘉雯見她更加自在,心裡更加不平衡了。
本來就這麼排擠著陸深深也挺好的,但她非想看陸深深氣急敗壞,於是,她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把事情搞大。
一個小小的高中女生,能搞出什麼事情?
陸深深現在想想,當初她也確實是軟柿子,簡直任人揉捏。
第二天,QQ空間里就傳遍了高一某班的班長,靠著自己家裡的關係搞來了市三好,該心機班長還天天在宿舍炫富,在校外還勾搭了一個社會男朋友。
諸如此類。
陸深深當時可謂是高嶺之花,哪遇到過這種陣仗,尤其在開各種會的時候,還有人對她莫名指點,這就更讓她摸不著頭腦了。
幸好並非所有人都是偏聽偏信的,當時隔壁6班的班長皺著眉,把手機丟在她面前說——
「陸深深,你死的嗎,空間里的東西你都看不見?」
陸深深抬頭看她一眼,茫然地說:「什麼東西?」
「我看你就是個書獃子,」6班班長嘆了口氣,坐在她旁邊說道,「有人說你心機炫富還傍社會,有圖有真相呢。」
然後……
呃,
提起此事,陸深深還是很想遁地,她當時的第一反應確實十分小家子氣。
面對這種事,陸深深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當下懵在原地,然後二話不說翹了學生會的會議,哭哭啼啼地跑去找班主任講理了。
等她哭的一抽一抽地把事情講的差不多的時候,旁邊忽然有人遞過來一張餐巾紙。
她也沒想太多,直接就拿來擦眼淚擤鼻涕了。
班主任吳姐看了旁邊的人一眼,然後皺著眉頭,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深深,別哭了,這麼大的姑娘了,怎麼還因為這種事兒哭呢,聽話,這事我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