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等你回來（三十一）
張氏…
張氏！
現在張氏這兩個字已經快成了她的噩夢了。
在對張氏動手之前，賈氏根本不會想到，本就是普通的婆婆教訓兒媳婦，怎麼會變成這樣的結果？
想到那血乎乎一團的東西，想到她那沒見過面的可憐的孫兒，賈氏又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難過是難過，後悔也有點，但賈氏後悔的並不是對張氏動手，而是動手的時候沒注意分寸，傷了她的孫兒！
要真讓她來說，張氏那個女人就該打，該狠狠的打。
一個女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這種人根本就不配活著！
可張氏不止沒有羞愧的去死，反而讓她的父兄過來將她打了一頓，要不是家中人太多，賈氏非要再上去教訓張氏一頓不可，反正她的孫兒也已經沒在張氏的肚子里了。
趙貴看著賈氏一直在那嗚嗚的哭，卻沒有動彈，想到自家老父說的話，知道這也不是個事兒，便走上前去拍了拍賈氏的肩膀，道：「爹娘本來就為這事兒心裡煩憂，咱不能再惹他生氣了，先委屈委屈你回一趟娘家，就當回趟娘家多住幾天，過幾天等爹娘消消氣，我再去接你。」
賈氏沒想到自己哭得都這麼凄慘啊，她男人竟然還打著將她送到娘家的心思。
先不管她男人說的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過幾天就去接她。
但只要她這樣被送回娘家，她那個跟他不對付的弟媳，一定會找她的麻煩，她也不能一受了委屈就回家，她婆家現在是她公爹開口要讓她回娘家，她丈夫也做不了主，根本沒法子準時接她回去，要真的這樣過日子，賈氏能把自己憋屈死！
「你也別說什麼接我不接我了」賈氏哭著道：「我是不會回娘家的，你要真打算硬送我回娘家，那我以後也不回來了。」
「別說氣話」趙貴道：「不回娘家你能去哪，不回來你以後能到哪裡去。」
賈氏道：「能到哪裡去？我還能到哪裡去！自從嫁到你們家這麼多年，我不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除了回娘家、下地幹活，我還有什麼地方能去，現在你們家為了這一點事就要攆我走，我丟不起這個人，我還不如找個地方乾乾淨淨的去算了」
「胡說」趙貴喝道：「誰什麼時候攆過你？！只是讓你去娘家住幾天，這不應該嗎？別人家媳婦兒還都想著回娘家，現在爹娘讓你回娘家住幾天你還生氣了，還說什麼乾乾淨淨的去，賈氏你這是一個當娘的該說的話嗎。」
賈氏不說話了，她知道作為一個當娘的，做人家婆娘的女人，拿這句話跟家裡的男人對上，本來就是她不對，但她也是沒辦法，她總不能真讓她男人把她送回娘家去。
賈氏被趙貴質問，不想回娘家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只能低著頭在那嗚嗚的哭，態度明確的告訴趙貴，不管怎樣她不回娘家。
趙貴背著手在屋裡來回的走了幾圈，指了指一直低頭哭泣的賈氏，半天卻沒說出一個字，最後還是無奈的放下手。
閉著眼思考了片刻后，趙貴道：「要不，你先去破屋那呆幾天吧，該過年啦，各家各戶都忙得很，爹娘也不可能讓你一直呆在外面，家中灶上也沒個主事的人，你去呆個一兩天，也許爹娘就發話讓你回來了呢。」
賈氏的哭聲一頓，想了下，才知道趙貴說的破屋，應該是他們莊上那個沒人住的破屋。
那裡還是趙家村，離家裡也近，暫時去住個一兩天還是行的，就是……
「那裡不是沒法住人了嗎」
「我跟大山想辦法再給你修繕修繕，先湊合著住吧」趙貴道。
「修繕修繕也沒法住人呀，屋頂都破著個大洞了」賈氏嘟囔著說了這麼一句，被趙貴聽了個正著，轉過頭指著她道：「那能怪誰！啊，還不是你生的好兒子！」
破屋，被村裡人稱為破屋，並不是代表它真的是個破的沒法住人的屋子。
而是長時間沒住人稍微有些破舊，村裡人覺得方便，才給他起了一個這麼有偏見的名字，但其實那屋子平時住個人，倒是勉強可以的，就是看著有些破舊罷了。
前段時間，虎子媳婦不就在那住了好幾天嗎？
本來也沒事，結果趙大山兩兄弟不是找不自在，去將人家的屋頂給捅了嗎？
現在不止他們兄弟倆沒得好，就連要去找個安置地方的賈氏也被連累了。
想到這兒，趙貴就想起趙大山那一身的事兒了。
如果那天他沒去破屋搗亂，沒捅了人家的屋頂，他們家現在也不會，把虎子家的銀子給還回去。
說起來大山要是那天在家陪著他媳婦，賈氏也不能到屋裡去將張氏打一頓，他們的孫子應該還在，也不會鬧到現在這種沒法收場的地步。
大過年的時候，別人家都是團團圓圓的，就他們家，說好聽一點，是過的不怎麼好，難聽一點——就差分崩離析了！
賈氏看到趙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點頭答應之前的提議。
「孩子他爹，我是這就去呢，還是下晌去」
趙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這就去吧，再晚了，天暗下來也不好收拾。」
「哎！哎！」賈氏忙道：「我這就收拾收拾東西，給爹娘磕個頭就走。」
說完忙下炕去拿包袱皮了。
看到賈氏麻利又小心翼翼的動作，趙貴的臉色緩了緩，輕聲道：「也不用太急慌，我先跟大山去給那房頂拾到拾到……」
李竹站在大門口，看著趙二嫂離去的背影，心裡想著的卻是無恥的趙老頭一家人！
從來到這個小世界，李竹就一直覺得，趙老頭那一家人的卑鄙無恥應該是她平生僅見的，以後應該再也見不到比他們在卑鄙無恥的人與事了！
可現在知道的事，又給李竹刷新了她心中對卑鄙無恥之人的新記錄。
還好，刷新紀錄的人還是趙老頭一家人，但是卻不是原來那個事兒了。
趙二嫂之前給她送來的消息是：那家人少了一個勞動力多了一個吃白飯的，就想將這勞動力補上，這個勞動力最好還不能來他們家吃飯。
念頭沒轉幾下，就將主意打到了李竹身上！
俗話說，沒有長輩就沒有小輩，所以小輩孝順長輩是應該的。
虎子他爹是趙老頭的親兒子還是長子，所以，虎子他爹孝順趙老頭是應該的。
虎子呢，又是趙老頭的親孫子，同時也是虎子他爹的親兒子，孝順他爹以及孝順他爹的爹都是應該的。
而作為虎子的媳婦，他們趙家承認的媳婦同樣應該孝順長輩。
即便虎子不在家，虎子媳婦也應該四時八節一次不落的來看望長輩，並拿出東西來孝順長輩。
不過，現在虎子不在家，他們覺得虎子媳婦一個人也不容易，所以，就不需要她每天來給長輩請安問好，只需要四時八節都來送禮，農忙的時候過來幫忙，一年拿出二兩銀子就可……
就可，就可！
李竹想爆粗口。
不過當著趙二嫂的面兒沒好意思。
等趙二嫂離開了，她的心情也平靜下來，之前的憤怒消散了些，最主要的問題浮上心頭，她該怎麼辦？
原本她以為與趙老頭一家人撕破臉了，那家人應該就不打算與她有什麼來往了。
結果，沒來往倒是真的，要東西卻一點兒都不耽誤。
不管在什麼時候孝順老人都是天經地義的。
但，明著就獅子大開口的敞著要，這種老人還真不好找。
要是她直接就告訴所有人她不會出錢奉養趙老頭夫婦，那受到的指責絕對比贊成要多。
在這個通訊不發達的地方，除非老人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兒……不對，就算老人真做了十惡不赦的事，親屬只要去舉報，得了個大義滅親的結果，案子了結后也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的。
她當初選擇了就在趙家村趙虎的家裡等著趙虎回來，那這個奉養老人的事兒，她還真就必須要解決才行。
但擺在明面上的選擇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養著同意他們。
別說李竹不想養他們了，就算她願意養也沒那個本事。
這可不是個，高喊著男女平等口號的時代，女人，別說出去找工作賺錢養活自己了，就是在外面拋頭露面久了，都會被人家說閑話，她連怎麼養活自己都沒考慮清楚，再加上趙老頭夫婦倆……
先吃了她比較省事兒。
可這件事都已經傳出來了，趙老頭那家人肯定會找過來的，不可能他們只說不做。
她不像張氏，張氏受了委屈鬧出來了，最後她父兄還能過來替她出頭。
在這個小世界是頂著瘋丫的身份，而瘋丫除了一個爺爺，再也找不著其他親人，就算被人欺負死，別人頂多也就同情同情她，卻不會想著替她出頭！
之前她能要回虎子家被侵佔的房屋，還是她以死相逼加上趙老頭做人不合格惹弄了族長，稀里糊塗下才得出這麼一個結果。
現在族長有什麼氣應該也出完了，她在想讓族長幫她出頭，也沒有那麼合適的機會了。
先別說族長願不願意，就算他願意，想要好處的意思應該也少不了。
加上之前她讓族長幫忙，基本上就沒給過她他多少好處。
同時族長也在氣頭上，想出氣的心思，應該比給她出頭的心思要重。
這次，如果還要讓他幫忙，那好處肯定會連本帶利一起拿出來才能得到人家一個點頭說「試著」的機會。
畢竟，還是她剛才想的那句話，在古代，小輩奉養長輩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李竹既然在這個時代，就要照著這個時代的規矩存活。
想到之前才從趙老頭手裡拿出來的那點銀子都沒焐熱乎……
她又覺得自己心肝兒疼了……
但常話說的好，長痛不如短痛，她一次性將這事解決，總比以後讓趙老頭逮著她慢慢的割肉放血要強。
賈氏拿著自己匆忙收拾出來的衣物站在破屋的院子里。
趙貴與趙大山已經架著梯子上了房頂，在給房頂那露著的大洞填補茅草。
那茅草是他們割來放在家中存著，打算等天氣好點時，修繕自家房屋用的。
現在出了這麼個事兒，賈氏又被趙老頭開口攆了出來，娘家回不去，只能到這個村裡誰有困難，誰來借住的地方了。
賈氏看著一捆捆的茅草被扔上了屋頂，搭在了這個破屋上，心口也是一抽抽的疼。
雖說村裡也是有那個沒說出來的規矩，這個破屋誰家的都不是，但大家有困難的時候，還是能住的，所以若是誰毀壞了這裡，就要將這裡修繕好。
但一來，趙老頭一家人從沒在這個破屋借住過，就算這裡壞了也輪不到他們修。
二來，就算這次這個破屋是趙大山兄弟倆給損壞的，趙老頭一家人也沒打算過來修，他們以後又不會到這裡住，憑啥要他們修，破屋破屋，本來就是破的，現在只不過更破了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但千算萬算，賈氏都沒想到，她兒子頭天剛將這屋子搗鼓漏了，第二天她就要搬到這裡來住。
這屋子修好后以後就算他們不住了，他們也不能護著，要不然村裡其他人就不願意了。
可要是不護著讓其他人用了，賈氏只要看到或是知道，便還會想到這屋子的房頂都是用他們家的茅草……
越想心裡越難受，賈氏趁著趙大山到門口拿茅草的空隙，打了他兩下子，「你說你是招了什麼賤，好好的，你跑到這兒搗什麼屋頂啊，就算真要搗，那你也去「那家」，你搗這破屋有什麼用……」
趙大山被趙貴喊來幹活，心頭本來就氣不順，幹活就幹活吧，還被他娘打了兩下子，頓時便不耐煩的甩了下手臂，道：「還說我呢，那你說你自己，好好的你打那張氏幹什麼，我那孩子都被你打沒了，這下你高興了，你要是不打她，能到這個地步，爺能不讓你呆家裡。」
「……」聽到趙大山的話，賈氏直接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