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回 擲戟
「為何?」白姬疑惑的問道。
那少女看著白姬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來,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她看著白姬在馬車裡安坐了很久,神色平淡緩和,還以為她早已猜到會有如何的遭遇,卻不料白姬根本就沒有去想那麼多,甚至連對方為何要救她上馬車都沒去揣度。
「你……你也太笨了吧,」那少女忍不住帶著訝然的神色說出口來,但她很是機靈,話音剛落便捂住嘴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那婦人和丫鬟都在閉目養神,另外三個少女睡得挺熟,倒沒人被她突兀的一聲給驚醒。
「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的馬車嗎?」少女盡量壓低音量,問道。
「不是……那個香姨的馬車么?」
「……」
眼見那名少女語塞,白姬解釋道:「……當時兵荒馬亂的,倒也沒有去管那麼多,只想著能儘早逃離淹池。」說著,對那少女輕輕一笑。
她的笑容如初春的花朵綻放一般,美艷卻不妖媚,清雅淡然,不論男女,見了以後都會驚嘆這似乎超脫於凡俗的美。
少女怔怔的看著白姬,腦海里只想著:她真的很美……當然,這僅僅只在那麼一瞬間,片刻以後,那少女幡然醒悟,她擰緊一雙彎彎的細眉,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我看你生得那麼美,又那麼鎮定自若,還以為你聰明過人呢……沒想到比別的人還要笨,你都上了這輛馬車了,你還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的馬車嗎?那個香姨是什麼人你也不去想想?」
「……她是來淹池探親的吧?」白姬側著頭問道,「不過她是什麼人與我無關,我只要搭著這輛馬車到長安就是了。」
「唉……」少女捶了捶胸口,嘆道:「看來你根本不知道……那個香姨,她應該是長安城百花樓的老闆,這下,你可有明白?」
「百花樓?可是酒樓的名字?原來香姨是個老闆,怪不得會有馬車。」
「你……你沒聽過百花樓?」那少女的雙眸中再次泛起驚訝無比的波瀾。
「嗯,說實話,我沒去過長安,而且,也很少在外面的酒樓吃過飯。」白姬回答道,印象中,她還是「董筱幽」的時候,僅僅在十三歲那一年跟著二姐與四哥等人去香滿樓吃過一頓飯,還被當時的公孫度給掃了興。
「……我以為你是從雒陽一帶逃到淹池避難的,怎麼說也應該有些見識呢。」那少女無奈的嘆道,「就算你沒去過長安,這雒陽的牡丹樓與長安的百花樓,一般的富戶之家應該都有所耳聞才對,除非你是很偏遠很偏遠的邊陲富戶。」
「我是玄菟郡的。」白姬如實的說道,她還犯不著跟一個小丫頭隱瞞什麼。
「遼東玄菟郡?那麼遠的地方?唉……那也難怪了。」那少女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真是難為你了,刻意到了中原,卻被捲入了戰亂。聽著,雒陽的牡丹樓和長安的百花樓,被稱為兩京醉鄉,倒不是說它們那裡的酒好,而是……而是……」說到這裡,剛才還侃侃而談的少女有些結巴了,臉色也微微發紅。
「兩京醉鄉?還不是酒好?……莫非,是那種專門給男人花天酒地的風月場所?」白姬也不避諱,她想了想,總算是猜到了一二。
少女紅著臉點了點頭,隨即說道:「我以前也沒聽說過,但是我父親……以前倒是也去過,為此我母親還很是介懷……我偷偷聽我父親說了,說……裡面的姑娘很會伺候男人……那個時候,我想都不敢想……」
「哦……」白姬應了聲,身子卻有些發冷:「董筱幽」的意識因為淪為營妓而徹底支離破碎,雖然現在的白姬根本對此感到無所謂,但身體卻不由自主。
那少女看到白姬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以為她總算是怕了,原本還想再說幾句,但卻心中突然漾起一絲憐意,她伸出小手,把白姬一雙冰冷的手握住:「不要怕了,起碼我們還活著,能活下去,沒有被那些亂軍糟踐就已經算是福大命大了……雖然百花樓是那種地方,但是,只要能活下去,咱們總有希望的。」
白姬此時渾身怕得發抖,只是她的意識卻保持清醒,而且並不感到恐懼,僅僅是**對此的懼意。她看著這個知書達理的少女,心中倒是讚歎:這孩子算是挺有良知的,明明她們兩人不過是靠著一個胡餅認識的,她自己心中也充滿了恐懼和悲傷,但此時卻因為看到自己害怕,而鼓足勇氣安慰自己。
「我叫徐榮,你叫什麼名字呢?」白姬開口問道。
「我叫來鶯兒。」少女脆生生的應道。
「來鶯兒……你姓來呀?」白姬細細一思索:「莫非是前司空來艷大人的家眷?」那個來艷曾經官拜司空,后因天災而被免職,隨後又為相,在朝中也算是老一號人物。雖然死於光和年間,但來氏一族也可以算是權貴,如果來鶯兒是來氏一族的後裔,應該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才對。
來鶯兒慘然一笑:「我的確是來艷大人的旁支……不過,他並不認識我們家族,雒陽兵亂的時候,我父親為了一族人的性命安危,苦求來艷大人的兒子相助,他們卻以自身難保的理由拒絕了……也是,那個時候大家都朝不保夕,現在,我父親母親都已經被亂軍……」
看到來鶯兒眼圈漸漸發紅,白姬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來鶯兒雖然看上去只有十餘歲的模樣,但卻因為歷經患難,心智比起一般的孩童來說,要成熟了許多,她雖然感傷於親人的過世,可並沒有哭哭啼啼而是抽出一隻手,用力的抹了抹眼睛,沒有流出一滴眼淚來。
「來妹妹,你很勇敢。」白姬看著這樣稚嫩卻又成熟的來鶯兒,輕聲讚歎道。
「叫我鶯兒妹妹就好,我叫你榮姐姐吧。」
「好。」
「榮姐姐,那你現在想怎麼樣?這百花樓的馬車……對於咱們而言,既然上來了,就別想輕易逃脫。況且,你長得那麼漂亮,她們更不會放過你這樣的。」
「我也不清楚……」白姬迷茫:「我想,到了長安要是能讓我離開就好了……但是,你都說了這是什麼花樓的馬車,那個香姨好像確實也挺在意我的,只怕要逃也不太容易呢。」她本不在意自己會到什麼地方,但是,如今她已經有了身孕,又曾經答應過董卓要伺候在他身邊,她絕對不會去違背與一介凡人的約定,但是,現在她的身體也和凡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即使不怕刀槍,但只要別人把她按在地上,然後拿繩子一綁,那就根本無法逃脫了——說到底,她終究只是個柔弱無力的小女子。
看到白姬雖然依舊淡然鎮定,但眼神里卻透著一股無奈,來鶯兒也哀嘆道:「唉,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但願上蒼眷顧,咱們總會有個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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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董卓此時披掛著一身的戎裝,瞪著一雙紅眼高坐在長安城下的西涼軍中軍帳正中的位置,他的車駕剛到長安,便傳來了呂布在淹池被孫堅大敗的消息,這令他坐卧難安,一想到白姬還被呂布等人護衛著從雒陽往長安而來,他的心臟就一陣抽搐……
「相國大人,呂將軍到了!」
呂布總算是帶著殘餘的敗兵從淹池後撤了回來,雖然再度被孫堅擊敗,但總體來說兵員損失不大,這些董卓在之前的探馬口中就已經得知了。現在,他最想知道的,是他家眷的消息,是白姬的消息。
大帳的門帘被掀開,身材高大的呂布走了進來,他的臉上、身上滿是血污,原本光亮鮮麗的鎧甲此時滿是血跡和劍痕,平日里一向俊挺不凡的那個勇武青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很是頹廢的敗軍之將。
「義父,布罪該萬死,雖然在淹池與孫堅苦戰一場,但卻沒能取下那廝的首級……反而,被孫堅奪下了淹池,如今已經進逼函谷了。」
呂布說著,雙膝跪地,不敢直視董卓。
「唉……」
董卓內心雖然很是焦急,連番的兵敗也令他惱火不已,但看到呂布如此模樣,也知道他的確算是拼了命去力搏的……心中對呂布的埋怨也暫時消散了不少。
「也罷了,奉先,那孫文台的確是不可小覷的人物,被他佔了上風,要想戰勝他也不容易,這不是你的過錯。」
董卓寬慰道,隨即又問:「各將領的家眷,都護送到長安了吧?」
呂布點了點頭:「都到了……公主的車駕也已經到了未央宮,待她拜會了聖上之後,再返回相國大人的府中。」
「好,好……」董卓拍了拍大腿:「函谷至長安一帶,孤已經布下了重兵把守,只要他孫文台敢來,孤便定然能夠滅了他!奉先,你也莫要自責了,這一次你能在敗軍之際保護孤和眾將的家眷,也算是大功一件,起來吧。」
呂布抬起頭來戰戰兢兢的看著董卓,並沒有站起身來,而是顫抖著,艱難的說道:「……末將護駕不力,白、白姬夫人……丟了。」
「白姬?」
董卓如同石化了一般,整個人呆愣著,過了好一陣,才喃喃道:「白姬、白姬丟了?丟了?」他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整個人感覺呼吸艱難,變得氣喘了起來,腦海里一片麻木,整個人都在想著:莫非,他要再一次失去白兒?
「丟了?……丟了,丟了是什麼意思?啊??奉先!」
董卓反覆的叨念著,自從白兒死了以後,他再也沒有如此失態過……但今日,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四平八穩了。
「末將護駕不力,白姬夫人半途中突然截了一個士兵的馬匹,然後便離開……末將雖然有令人率兵馬前去搜尋,可是……」
「混賬!!」
董卓突然暴喝一聲,他這一聲吼,令帳內的所有人都心驚膽寒:從來沒有見過相國大人如此發怒過。董卓操起了身後兵器架上的一把短戟,猛地便朝著呂布扔了過去:「還我白兒!」
呂布雖然雙膝跪地,但是他一直都仔細的觀察著董卓的神色,眼見董卓突然將兵器投擲了過來,他心中大驚,好在他身手矯健,連忙往側面一倒,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開了那一把短戟。隨後便是一聲悶響:那把戟深深地刺入了地面之中!
呂布心中大怖:這要是真的砸在他的身上……只怕早就沒了性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