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
朱啟正在寢殿內,耍賴,不想起床。李德海與安順相互看一眼,李德海上前,輕聲叫:皇上?」
沒人應聲,李德海又靠近一點,喚了一聲:「皇上,該起了,再不起,就遲了。」見床上的人還不動彈,無奈加了句:「太後娘娘待會......」話音未落,床上的人騰地跳了起來,嚷著:「起了,起了......」
安順一笑,還是李德海厲害,知道皇上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太后。
朱啟睜著惺忪的睡眼,任由幾個宮人擺布,打了一個哈欠,對他們說:「今兒有什麼事呀?」
安順上前一步,給他正了正領子,輕聲說:「幾位大人已經在御書房等著,已經一個時辰了。好像是荊州那邊出了飢荒,聽說鬧得很是凶呢。」
朱啟皺著眉頭:「這事,太傳他們幾個自會商量解決,我早一點去與遲一點去,有什麼區別?反正我每次都在邊上聽著就是了,也不用講話,講了也無人聽。朕就是個擺設,你們偏要這麼早把朕給叫起來,也不讓睡個好覺。真是......」
李德海左右看了一下,上前一步,悄聲說:「皇上,且別急,您還小呢。咱先忍忍,等過個兩年,您大了,咱們再......」
安順偏頭看了一眼湊近朱啟耳朵邊嘀咕的李德海,垂下了眼皮。
忽發覺背後有人,驚詫回頭,舌頭打結,想要開口,卻被傅芳菲一個凌厲的眼神,嚇得閉緊了嘴。
看著轉身又悄然出去的傅芳菲,望著還在哄著朱啟的李德海,暗暗捏了一把汗。同時也更加警醒自己,管好自己的嘴巴,在這宮裡......師傅今兒是怎麼了?這不常教導自己,要慎言么?怎麼竟然大意了呢?真是老了不成?
傅芳菲回到宮裡,陰著一張臉蛋,這個李德海,還真沒看出來,竟然敢當著啟兒的面,說出這種話來。真是其心可誅。
今兒要不是自己偶然興緻所致,去看看朱啟有沒有賴床,偷偷走了去,又湊巧碰到這一出,自己還蒙在鼓裡呢?
這樣一個人,放在朱啟的身邊,自己怎麼能放心?不管他有心還是無意,敢起這個頭,就不行。
更何況,她捏起手邊一串珠子,當日,他偷偷地給了顧欣妍一道密旨,雖是成帝授意,但他竟然瞞著,她就心裡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他這是要腳踏兩隻船呢?也不想想,沒有她的啟兒,他能幹什麼?這會早不知在哪座冷宮呆著。
有誰會用老人?而且是先帝跟前的老人?只不過,是看啟兒太小,需要一人在邊上提點著,早就......如今,看來也用不著了,安順也該上手了。
淑妃正眯著眼睛躺在一張席子上,這裡陽光充足,裡面實在是太冷了,穿了兩件衣服還是冷得發抖。現在正是陽光正充足的時候,只有這會子可以曬一會,等會太陽下去了,又得生受著了。
來這冷宮已經有幾個月了,她感覺自己都要死了。從出生至今,她哪曾受過這樣的苦?這裡沒有宮人,什麼都要自己動手。
而且,她轉眼看看兩個正虎視眈眈靠過來的兩個老婦,不禁焦躁,全身戒備起來:這是要過來搶佔地盤了。果不其然,那兩人在離她還有兩步遠的地方,忽然沖了過來,她一個趔趄,起得猛了,差點摔倒。跑到另一個角落裡去,卻發覺,那裡又有人靠過來。
無奈,她只得攏緊了身上的衣服,瑟縮在門邊角落,借著屋棱上的丁點陽光,取暖......
有時,她真的想,不如當日跟了朱熙一起去好了,一杯酒,也就那麼一下子,眼睛一閉,倒省心,省得在這遭活罪。
可傅芳菲偏偏不讓她死,是呵,她怎麼能讓她輕易去死?看著傅芳菲微笑的臉,她竟然感覺到了一陣陣的寒意:這個女子,比她想像當中要狠,她真是太小看她了,不,她一直未小覷她。只是......
她嘆一口氣,她看透她的心思,當日朱熙與姑姑死時,叫人日夜防著她,不讓她尋死,如今,卻又不管她,任她如何,可她卻捨不得死了。這冷宮裡,有那麼多的如她一樣的人,可都好好兒地活著,活到滿臉溝壑,也捨不得死。當初進來時,可都是花一樣的年紀......
她仰頭望著碧藍碧藍的天,眼神迷茫,想到她進宮那年,也是這樣一個天氣,她與德妃兩人各牽著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小手,相視一笑,兩個孩子歡叫著跑到前面去,那時她們還年輕,孩子們都還小.
如今,當年兩個孩子都已經不在了。三皇子也成了殘廢,如今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那個小孩,才十歲的小孩。入主慈寧宮的是那個傅芳菲,雖然現在還在陽華宮,但那是遲早的事......
她轉動著獃滯的眼珠,當年她們三個都未佔到便宜,全都輸給了那個後來的女子......
安順跪在地上,額頭冷汗涔涔,腦袋轟隆隆作響,看著躺在青石地面上的李德海,也頹然倒地。他大口地喘著氣。
剛李德海雙目炯炯地盯著他,說:「小順子,這就是你師傅我的下場,一輩子了,像我這種人,早該去了。先帝等著我呢。」說著,嘆了一口氣,仰頭拿起杯子,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很快,就雙眼突出,死死瞪著他,腿一伸,斷了氣......
安順看著李德海,良久,才伸出手,顫巍巍地合上了李德海的眼睛,一怔,看向手掌,手心濕潤,再細瞧,李德海眼角一滴淚正悄然滑落......
他踉蹌起身,爬起來,招手叫進來外面兩個小內侍,端了水來,自己親自在銅盆里絞了棉布,細心地給李德海凈面,慢慢地,很是仔細。
自己半路進宮,先跟著一個姓王的內侍,后才跟了李德海。李德海待他雖不是最好,但他這麼多年,在他的庇護下,才能有了如今的位置。
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也只有李德海對他多加提點,從不藏私。他口裡雖叫著師傅,實是把他當父親一樣看的。自己還想著以後老了,就與師傅兩人相互照顧好了,都沒有什麼親人了。
當初,高太傅救了他的時候,全家都已經死絕了,要不是大哥把他整個人給撲在身下,他也沒命了。
他進了宮,戰戰兢兢地在這後宮中周旋,多少次差點......他輕柔地擦著李德海的手,都是眼前這位老人,是他把自己護在身後,也為他得罪了不少人。
他的眼睛乾澀,只顧低頭機械幹活,兩個小內侍在旁也不敢吭聲,不敢催促。
良久,他才給他收拾乾淨,又給他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打扮停當,仔細看了最後一眼,才一揮手,讓他們給抬了出去......
李德海死了,安順升任皇帝面前的御前大總管,代替了李德海的位置!
顧欣妍正在宮裡與安樂在翻花繩,聽得小全子說起這件事,手一停,繼續與安樂玩,手下卻是亂了。
被安樂埋怨了一陣,說不和她玩了,自己跑去和安琴去玩了。
顧欣妍靠在窗前,心內動容:「李德海死了,傅芳菲還真的下手了。」
她的預感還真的發生了。傅芳菲這人,哪容得下?不過,她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出乎意料了。看來,已經是沒有利用價值了。
忽然,又想到自己,傅芳菲在這宮裡現在可是一手遮天,她要幹什麼,已經無人能攔住她。
那麼下一步,她要做什麼呢?
傳芳菲正坐在大殿,與地下的朱啟對視。
小小的朱啟撰著拳頭,臉孔漲得通紅,正氣呼呼地瞪著母后:為什麼?母后,那是朕身邊的人!你說殺就殺了?他們是這樣,母后也是這樣。就李公公對朕......你們把朕當回事么?這樣的皇帝有什麼意思?不做了!還不如三皇兄的逍遙王爺來得爽......」
話音未落,面上巳「啪」地一聲,挨了一記耳光,傳芳菲單手叉腰,立在朱啟面前,眼晴噴火,聲色俱厲:「你再說一遍,哪個教你這樣講的?你,你真是氣死我了。你可知你這個位子來得多不容易......這個李德海,真是死不足惜,如今看來,都處置得太晚了……」
朱啟愣愣地捂著自己的臉,驚愕地看著傅芳菲,母后打他了。母后竟然打他了。
他的記憶里,母后好像就沒打過他,他磕破一點油皮,母后都要緊張地掉半天淚,恨不能替他受了去。
如今,竟然打了一個大巴掌,他雙眼通紅,哪受得了,身子一轉,咚咚地跑走了。
傳芳菲怔怔地站在原地,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內一緊,張了張嘴,「唉」了一聲,朱啟早跑遠了。
「娘娘!」沫兒挨上前來,安慰地:「皇上只是一時想不開,沒事的,待會奴婢吩咐廚房去做幾樣皇上愛吃的點心,娘娘去哄哄,就好了!皇上還小,娘娘切莫憂心,好好教就是......」
傅芳菲怔怔地,一臉迷茫:「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