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
湖面的風突然大了起來,水浪涌動,一浪高於一浪。
明彩稍一側眉,便可以看見慕容錦修長的小腿,踏在腳下的浪花上,她總擔心那些浪會打濕他腳上那雙如意紋鹿皮短靴,看著看著,隨著又一陣大風吹來,她胸前包裹的軟毯就被吹了下來。
毯子里貼身的衣物還未乾透,明彩慌忙雙手捂住毯子,不料身子一晃,便要朝水裡栽去。
一雙溫涼的大手就在這時將她緊緊的按住了,心驚下,還來不及感謝,已聽身旁慕容錦道:「我當你對我投懷送抱了!」
「……」
「不是么?看你一直看著我的腳,不是一早就在打我的主意?」
明彩簡直無語問蒼天,坊間誰說賢王殿下少言寡語、不通塵世,她真想去給他洗洗眼睛和耳朵,面前這人難道是被什麼附體了不成,急道:「你想的美!你對我投懷送抱我也不會對你投懷送抱?」
「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
慕容錦勾起嘴角一笑,雙手一松,明彩此時並未扶著船身,身子不穩下又要栽倒,情急下,只得橫眼抓住慕容錦,向他靠去。
慕容錦眸光一亮,笑道:「怎麼?剛剛還嘴硬!」
明彩終是翻了個白眼,「堂堂賢王殿下,還興與小女子開這種玩笑么?只要您願意,大明朝對您投懷送抱的估計要排到京城外面了,你又何必一而再的取笑於我!」
說著說著,明彩眼中便有了水色,自小到大,自前生到今世,她從未被人如此輕薄過,何況,這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與慕容博的語氣幾乎如出一轍,她想到那些自作多情、那些鏡月水花,便想抽身回府,若不是這個身子的禁錮,她當真想遊歷於四野,不再談風月,她不是個中老手,她不懂別人是真心還是實意,她的那些過往就是一道隱形的傷疤,她只能安慰自己重新來過,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為了自己,為了小江氏,好好活著的更好。
皇家乞巧宴,其她人甘之如飴,她卻避如蛇蠍,如果不是因了與慕容錦見過幾次,他又與姐夫交好,她也不會祈求他將她帶離慕容博的視線,可此時,她才發現意氣用事下,許是自狼穴到了虎穴,這世間的男子,不,應是天家皇子,同根同源,怕是都和慕容博相差無幾才是!
如此一想,明彩再無欣賞水色的興緻,撐起身子便朝舟篷里走去。
慕容錦視線追隨著明彩,此時透過舟蓬,正看到秦勇好奇的神色,見他望去,忙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轉向一邊繼續划槳,似乎很賣力的樣子。
明彩卻已經將頭埋在雙膝上假寐,長長的髮絲拖到船板上,很好的掩飾住了她的表情。
慕容錦暗自一嘆,許是自己刻意的親近讓她惱了,畢竟她母親大喪剛過不久,又年幼不經世事,剛剛還意氣風發的與他唱著反調,頃刻,又不知怎麼便翻臉了,可他委實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索性繼續坐著沒動,少頃,從腰間抽出一枚玉簫,靜靜地吹了起來。
簫聲漸起,清麗婉轉下,忽高忽低,高處短促悠揚,如山間清泉脆響、珠玉跳躍,又如一夜春風忽來,惹得百花爭鳴,低處,便是那清風過梢頭,撫平枝葉翠蕊,讓人一掃心中陰霾……
接著,簫聲一而再的低到極處,仿若不可聞,讓人生怕它不見了,卻獨獨有幾個音節過耳,漸漸,簫聲又大了起來,此起彼伏下,卻如那雨後春筍,一截一截的繁複音節竄出老高,如陰霾散去后,天邊亮出的一道彩虹,讓人心中莫名充滿了力量,接著,簫聲又漸漸低緩……
終於,湖光山色中,若有若無的音節似一隻溫柔的大手,將洶湧的水浪也平息了下來。
風將簫聲吹出老遠,沿岸十里荷花邊,正與唐明珠切切私語的江映月驀然停了下來,凝神朝花窗外看去。
「怎麼了表姐?」
「噓……」江映月屏氣一指,指著外面低聲道:「好美的簫聲,珠姐兒你聽見沒?」
唐明珠自幼對音律不感興趣,自然聽不出什麼,倒是一旁慕容珮豎著耳朵一聽,慵懶道:「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三弟的簫聲似是又精進了。」
「肅王殿下是說是賢王殿下在吹簫嗎?」唐明珠眸光一動,無意問道。
「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麼閑情雅緻?」慕容珮看了眼唐明珠,又與慕容博相視一笑。
江映月卻是認真看了看看似玩世不恭的慕容珮,他那兩句「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竟是對慕容錦簫聲的最大肯定,看樣子,對音律應也是相當精通的,只看他樣子……罷了,除了穿的和長的像個皇子,言行舉止卻輕浮了許多。
一曲罷了,明彩心頭的沉鬱也隨之一掃而空,仿若久雨初晴,天終晴好。
耳邊簫聲餘音繞梁,讓人沉浸其中,待扁舟近了小島還恍然未覺,直到聽到宮人行禮問安的聲音,明彩才驚覺,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島邊。
慕容錦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此時清冷冷道:「上去吧!」
明彩點了點頭,正要起身,卻發現雙腿酸麻,想是坐在低處久了,正緩神的功夫,一道陰影撲面而來,少頃右手腕一緊,竟是被穩穩的攙扶住了。
明彩臉上微窘,「謝謝!」
「不用!」
「我是說簫聲……」
扶著手腕的力道微微一停,二人已踏上碼頭,慕容錦示意岸邊接引的小宮女將明彩接了過去,終是什麼也沒說。
明彩嘴角抿了抿,這才舉目四望,岸邊停了不少類似的扁舟,更有大小不一的船隻,紛紛在水中飄蕩著。
而近島岩石邊,繞岸竟也盛放著不少荷花,一朵朵,驕傲炫目的挺立枝頭,再上,亭台樓榭,曲徑迴廊,竟也是別有風景。
「恭迎賢王殿下上岸,皇後娘娘特地吩咐諸位王爺皇子先行前往曲陽閣!」又有小宮女趕來,欠身與慕容錦見禮。
慕容錦微微頷首,看了眼明彩,此時秦勇也已上了岸,邊走邊上前吩咐道:「將唐小姐帶去更衣,再找個太醫瞧瞧,適才落了水,仔細著照顧。」
「是!」
秦勇又與明彩道:「唐小姐,三爺與我先行一步,晚上再見!」說罷與慕容錦一前一後正待離去,明彩見一上岸,便恢復那副冰冷神態的慕容錦,才想起還有一事,便與身旁小宮女道:「我與賢王殿下還有話說,你去那邊等我!」
那宮女忙轉身走開,秦勇一聽,少頃也沒了影子。
明彩低頭挪著腳,從懷中摸出那枚遙月錢莊的股東玉佩,遞給慕容錦,道:「適才……是臣女魯莽了,賢王殿下見諒!」
想到她口不擇言說的話,竟是頭都不敢抬了。
眼前那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接過玉佩,看著才到胸前的少女,慕容錦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煩躁,卻見面前的少女已欠身福了福,轉身朝小宮女疾步而去。
握著手中玉佩,伸手輕輕摩挲著,玉佩表面還帶著明彩的體溫,想起她的長發拂過面頰的酥.癢,慕容錦的手不由緊了緊,心中那股沒來由的煩躁更濃郁了。
「爺,這枚玉佩不是已經沒用了嗎?」秦勇的聲音自后響起,慕容錦一抖袖子,將玉佩掩在了手心,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而去。
秦勇對著暗處的秦平吐了吐舌頭,秦平瞪了他一眼,他就對三爺的任何事從不好奇,從不多話,只服從做事,其他充耳不聞,這小子,武功在他之上,論誰了解三爺,他還是嫩了點……
晚宴定在酉時中,因立秋未過,天還大亮著。
曲陽湖的湖心島宴廳里,宴開四十多桌,几案邊,鶯鶯燕燕,奼紫嫣紅,盈香繚繞,宮樂飄飄,不甚熱鬧。
參宴的不單是百官之女,更有不少年輕有為的後輩兒郎,能被欽點出席,不論是否相得良緣,已是莫大的榮幸。
眾女按照父輩官職,於正位左邊一字排開,明彩與唐明珠,因著唐柏林品級低,排在末尾,所以當開席之時,坐在正位主持的皇後娘娘到底說了什麼,二人聽的並不真切,只跟著眾人行禮跪拜敬酒。
如此一系列禮儀之後,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有宮人點燃了火燭,宴廳亮如白晝,透過沒有封頂的宴廳向上看去,只見漆黑的夜幕彎月如鉤,繁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