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水背屍

庄伯強的小弟大概有三十多人。這些人大都是和庄伯強一樣，都是烏江邊上的縴夫出生，許多還是出自同一個村子。

庄伯強將人分成了兩部分，一大部分主要是在縣城裡幹活，還有一小部分用來走穴。這賊偷走穴還有些講究，分踩、定、掩、行。有人踩點掌握信息，然後有人核查補缺定下手法和應該之策，還有人負責掩護策應。最後，還有坐地銷贓的。而真正實施偷竊的人只有一個人。這裡面講究的就是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成功。也就是說，要是被抓住了，也就一個人被抓了。能逃則逃，逃不了自認倒霉，還不至於被人一鍋給端了。

今早上庄伯強分出了六個人來，都一股腦地去了西南邊的江堤。江堤那邊能有什麼活計？

唐毅跟著庄伯強去了才知道，那江堤那邊居然站著不少人。這堤岸上有不少車停著，江面還有四五條豎著兩米多高起重設備的鐵殼船。

庄伯強的行當需要的就是人多，哪裡人多，他的人就往哪裡鑽。不圖每天能賺多少，大夥都能混個飽暖就行了。就像庄伯強所說，現在的生活不容易。

到了現場后，李玩瞅到個機會悄悄地拉著唐毅低聲說道：「毅哥，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們是偷兒。」

李玩還真是瞧不上小偷，這種職業除了有門吃飯的手藝外，其他還真的一無是處。這偷兒出去不但沒有拉風拽酷的身份地位，還特容易招人恨招人罵，簡直就是一過街老鼠。這年頭因為小偷偷東西失手被打死的還真不在少數。李玩想想，還真不如做個古惑仔，好歹別人見著了還怕些。

唐毅拍了拍李玩的肩膀說了聲：「看，千萬別說話。」

「哥們問一下，這哪這麼多人的？」唐毅看著一旁一個面相嬌嫩的二五仔隨便問道。

「嘿，敢情你也是跑過來看熱鬧的吧？告訴你哥們，剛才有一個小偷被抓了。他們正押著小偷上船呢。」那二五仔樂呵呵地說道。

「上船？難道是沉江？」唐毅聽了吃了一驚。靠，這郊區的人還太生猛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將沉江這麼秘密的殺人勾當居然也能幹得這麼理所當然。他娘的還真沒有王法了。

「估計跟沉江差不多，他們這是逼這小子下江背屍。你說是不是和沉江差不多？」

「下江背屍？」唐毅和李玩聽了都張大嘴巴詫異地問道。

「是呀。你們不知道？」那二五仔估摸著唐毅和李玩是新出來玩的雛兒，便裝著老大般地將這什麼叫下江背屍的門道講了個門清。

原來此處的江堤處，江道形勢奇特，這江水更是神奇百變。許多上游溺死在江中的人的屍體會順流而下，最後大都擱在這江堤一帶。當然，除了沉在江水之中的屍體外，還有一些翻船沉江的貨物也到了這兒。

那些屍體的親屬們為了尋找各自家人的屍體，往往會尋找人來幫著打撈自己家人的屍體。這時候就需要人下江去尋找屍體，然後將屍體用這停靠在江面的打撈船上的繩子，將屍體給撈上來。這一過程便是江水背屍。

當然這種江水背屍可不是免費的。人家冒著生命危險幫你下江去撈人，你當然得付報酬，而且這報酬一點也不菲。少則一千，多則上萬，就看你怎麼跟人家談。因為這江水背屍的費用太貴，也有許多付不起錢的便放棄了尋找親人屍體，自顧著回家弄個衣冠棺。

再說這個下江背屍的也有個鬱悶的地方，比如你辛辛苦苦地下江底溜達一圈，看到江中有一具屍體。這屍體經過江水早就泡的不成樣子了，誰還能直接在水底辨認清楚，這還得撈上來給人家親人辨認。這辨認出還好，要是辨認出不是人家要打撈的人，那可就白忙活了。

運氣好的話，有哪家出不起背屍錢的自個認領了回去，好歹還可以付你個百兒八十的。運氣不好，沒人認領，而是被當地派出所給領回去了。你還得去派出所里錄一下筆錄，那甭提多晦氣。

不過你可別光顧著看錢多就認為這下江背屍是個好行當。這要真是個好行當，大家這都眼巴巴地在這裡看熱鬧幹嘛？還不都一用而上地去下江去背屍算了。

江水背屍，不但危險萬分，一不小心自己也會成為這江水中的一具屍體。除了這閉氣潛水需要很高的水性外，還要防止在水中腿腳抽筋，防止在水中被江中怪魚給吞了。最主要的是，還要防止自己在潛水的時候中魔怔。

據說人在水中時間呆長了，腦子中會出現幻覺，而這種幻覺很容易要了人的命。有句話說，善泳者溺！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的，不是說你會游泳，就能在水中常活。萬一當你在水底遇到了魔怔，看到了幻覺，肯定就會被溺死，所以你再會游泳水性再好也沒用。

對於這種魔怔的解釋一般有兩種。科學點就是，因為你水中閉氣閉長了，沒及時浮上來換氣。以至於腦部暫時缺氧，導致自己的腦子出現幻覺。那不科學點就是，你撞邪了。要是不水中有冤魂水鬼，要不是就是你下水的時候沒有算過命，看過風水，拜過大神。反正這事情十分邪乎。

要是問問唐毅，他肯定一點也不懼怕。水中自有水元氣，水元氣中也分陰陽。陽氣對人有益，而陰氣卻是十分有害。往輕點說，它可以導致人產生不實的幻覺。往重點說，它可以侵蝕人的身體，導致人體生病。根據這種理論解釋，這魔怔的產生就是水元氣中的陰氣侵入潛水者體內而產生的。

「這麼說來，這麼些人除了像我們這樣看熱鬧的，就是些屍體的親人家屬。不過說了半天，正主在哪？」李玩不禁問道。

「瞧瞧，那些船上的才是正主。那些人都是長年做打撈生意的。你沒看那江面的一艘艘打撈船？光是那船就值個十幾萬。」二五子嘴角一咧正兒八經地說道。

「你說他們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唐毅若無其事地問道。

「這江面上常常有人翻船死人，如果你本事大，少說一個月能掙萬把塊吧。」

那二五仔說完，唐毅徹底愣住了。老子辛辛苦苦地打鐵三年才存下一千塊。而這個下個江就能掙到萬把塊。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要說唐毅，就是李玩也聽愣住了。他之前拼死拼活地做古惑仔一個月不過也就是大幾百塊錢，那會兒他已經十分嘚瑟了。而與現在這個背屍的行當比起來，還真是小巫見大巫。現在看來，原來賺大錢的行當多著呢。

此時，正駛出江堤的一艘船上傳來鬼哭狼嚎的叫喊聲。因為江水浪潮聲頗大，也不聽不清楚喊的是什麼。唐毅極目看去，正是那名被押上船上的小偷。

正在船上的人要將小偷推下江水的時候，江堤上有人打出了旗語。不一會兒，那艘打撈船靠近了堤岸邊一個船塢。

唐毅見庄伯強向那船上走去，也不廢話，急忙也跟了上去。

「你是他的老大？也不把招子放亮些，都偷到我們頭上來了。你看著辦吧，要不給一萬塊私了。要不這小子下江去背屍。」

正面對庄伯強的那傢伙大概二十來歲，生得體格健壯，皮膚黝黑。他看到庄伯強來了，便知道是這偷兒的頭頭。也不給庄伯強的好臉色，說話語氣很沖。

庄伯強也知道，這幫混江河的，都有些背景。無論是人力還是財力自己都不是人家的對手。這事情也只得認栽。不過這一萬塊可不是什麼小數目，他庄伯強的盜門行當雖然收益還算不錯，但是禁不起需要養活的人多，可這一下子就要一萬，還真拿不出這麼多來。

見庄伯強面露難色，唐毅走了上前，將庄伯強攔在了後面。

唐毅笑了笑道：「兄弟，人在江湖，做人做事留一線。」唐毅說的沒錯，江湖人都是花花轎子眾人抬，大家相互吹吹捧捧。這樣一來各自的面子名聲就都有了，也不用打打殺殺，大家還不都是為了口飯吃嘛。

可是對面的那傢伙似乎很不買賬，那傢伙伸出一隻手指頭來，對著唐毅的額頭按了按，喝罵道：「你他娘的又算是那根蔥，還跟我講什麼江湖規矩。小子，在這江面上，我們升龍打撈行就是規矩。老子讓誰沉江，誰就沉江。」

庄伯強聽了頓時面容一滯，泥捏的人兒還有三分土氣。庄伯強擼起膀子，就準備拿開那傢伙按在唐毅額頭上的手指頭。

唐毅一手攔住了庄伯強，對著面前的傢伙呵呵一笑。

「不就是下江背屍嘛。這檔子事我替那位兄弟攬下了，你現在放人，我現在下江背屍如何？」唐毅說道。

「好傢夥，口氣倒不小。你下江，等你有命上來再說」

這傢伙玩說完，便大吼一聲：「濤爺，有人要下江背屍了。」

隨即，船艙里跑出幾個人來。為首的正是被稱為濤爺的那人，那人長得尖嘴猴腮，面容陰廋，嘴巴上留著兩綹稀疏的鬍子，一看就是個狡詐陰毒不好相與之輩。

「彪子！怎麼？還有人願意下江？」那傢伙說的聲音就像捏著嗓子說話的太監一般。

「是的，老大。就是今早抓住的那個偷兒。現在他們那邊有人自願代替那偷兒下江背屍。」彪子答道。

「鄙人黃濤。就是你願意下江背屍?」黃濤雙眼注視著唐毅，彷彿是想看穿唐毅在耍什麼花招。

「唐毅，別下去。這江水背屍可不是什麼鬧著玩的小事。這一萬塊，我們認了。兩天後，我們來贖人。這下江背屍就算了。」庄伯強急忙地說道。

庄伯強可是十分了解這江水背屍的危險性。雖說這打撈行是暴利，但是這暴利背後全部都是人命的堆砌。而在打撈這個行當里，又以潛水員最為危險。據說光就是這兒的烏江邊上潛水員就死了一茬有一茬。由此可見，潛水員的下河潛水都是在拿命在搏。

一般來說，潛水員的報酬也十分豐厚，這報酬少人也沒人願意去拚命。潛水員下江一次，少則上百，多則幾千。

而潛水員中也有區別，專業的潛水員一般都有一套水下裝備，在下水入江的時候，好要查看天氣水情，還有的甚至要敬拜神靈。這些人往往都被一些打撈行養著。

但是多數時候，這江里水文情況複雜，潛水設備顯得累贅礙事，甚至還出現過潛水設備被江中大石弄壞的情況。而當天氣極為惡劣，打撈任務十分困難，潛水員就更不願意下水了。這時候打撈行往往就會出高價請一些水性極好的人下水作業。而這些人往往比專業潛水員還能順利完成任務，但是這些人的死亡率也非常高。

再說這江水背屍，沒人願意做這一行還有一個原因。除了危險不說，還有就是犯忌諱，這萬一惹上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就不好了。要想賺錢機會多得是，但首先得有命才行。

「現在再說贖人晚了，我們升龍行可不是菜市場，任隨便你吆喝兩句便討價還價？」黃濤冷聲說道。

唐毅揮了揮手，攔住還待分說的庒伯強。隨即對那濤爺說道：「具體的活計是什麼？」

「彪子，將委託表拿過來。」

片刻間，彪子將一個硬紙板上夾著的幾張紙遞了過來。唐毅看了看，點點頭。

「既然你應下來，這事情就好辦。彪子，離岸！」

黃濤說完，這艘打撈船便駛離了船塢，向江心駛去。

大概十幾分鐘的樣子，打撈船停了下來。

「這裡就是一個背屍點，要是這裡找不到，我們就去下個背屍點。」黃濤說道。

唐毅一聲不吭，他將身上的外衣脫掉，取下身上的隨身物品放到庄伯強的手中。

只聽到撲通一聲，唐毅縱身跳入滾滾的江水之中。

「哎。等下！他娘的，這年頭人怎麼都這麼生猛？這小子下去怎麼連根繩子都不拿，射燈也沒帶。這下去后怎麼找屍體？一會兒怎麼把屍體綁上來？這不是白下去一趟嗎？」

唐毅這轉身就跳下江水，好不拖泥帶水。倒是將黃濤弄的有些驚愕，他忽然想起來，似乎繩子沒拿。

那黃濤的話剛說完，一旁的李玩聽了頓時氣憤地罵道：「死娘娘腔，你他娘的有話為什麼不能早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