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盛夏的天色總是亮得特別快,這才不過五更天,淡金色的晨光就從雲層里透出來,灑滿連嶺鎮的每一片屋瓦,也照亮寥寥幾戶早起貪黑的人家,其中一戶的煙囪不斷冒著灰白色的輕煙,說明了那一家的廚房正忙得熱火朝天。
「剁!剁!剁!」切肉,片姜蒜。
「滋!滋!滋!」煎肉,爆香料。
「滋啦!」炒糖,加水。
「硄」的一聲,穿著粗布衣裳的青年一隻手拿著一隻蓋子,把燉著肉的鍋子給蓋上了,卻抵擋不住陣陣香氣爭先恐後要從裡面飄出來。
「嘖嘖!我這焢肉啊,還真是不管做幾次都這麼香,我根本是天才小廚師──嗚哇!」
自誇到一半,青年毫無形象地張大嘴打了個大呵欠,呵欠后又繼續自言自語,「要是這鬼地方有冰箱就好了,本天才也不用天天七早八早起床弄這些東西,還能做冰棒、冰淇淋,這該死的夏天也不會那麼難熬了……」
青年邊說邊從廚房角落的陶瓮里挖出幾勺酸菜,層層疊疊地把手裡的大碗填成一座小山,然後又走回爐灶前把酸菜泡了水,緊接著抓起菜刀,將一把的辣椒切得細碎均勻。
其間他的嘴巴依舊動個不停,彷佛沒人阻止的話,他真能這樣一個人說上三天三夜。
「砰!」
赫然一聲巨響從後院傳來,青年總算住了嘴,一把扔下菜刀,雙手隨便在一塊碎布上抹了抹就往後院走去。
腳步雖快,但他臉上卻沒有多著急,不過一路走去也免不了罵罵咧咧。
「二狗!大牛!是不是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啊?說好了想吃東西可以,敲門就行,但是你們今天這樣哪叫敲門,這是叫拆門吧!把我家拆了看我以後還做不做東西給你們吃,早晚餓死你們……」
青年顯然認為後院的動靜是熟人所為,所以不假思索就把剛剛被撞出巨響的後門一把拉開,正因如此毫無防備,就被眼前的景象給狠狠噎了一下。
他家牆角怎麼會多出這一團看上去白花花、軟綿綿的東西?
「喔,原來不是東西,是人啊!」蹲下來的青年總算看清楚了這團東西有頭有手也有腳,只是露出來的肌膚毛髮全是詭異的雪白,跟這裡的人完全不一樣。
這人長成這樣,要是給其他人看見,估計要以為大白天活見鬼了……
「啊,這人應該還活著吧?」青年煩惱地看著眼前披頭散髮的人。
雖然這個人沒露臉,不過照這身形跟衣著看來應該是個女子。一個弱女子怎麼會在這時間倒卧在別人家門口?看她腳邊還有個小包袱,難道是連夜逃亡?為什麼逃亡?該不會是被仇家追殺,跑路跑了三天三夜吧?不然哪會軟綿綿地坐在地上動也不動咧?
所以說,她現在是死是活啊?
在腦海里長舌了一番的青年終於禁不住好奇,把手伸得筆直,往眼前雪白的袖子上悄悄一戳。
「咦?有溫度?是個活人!」
得到答案的青年正打算把手收回來,不料手腕卻被一隻過分蒼白的小手給牢牢抓住,把他嚇了好大一跳。
他睜大眼,對上一雙暗紅色的眸子。
對,暗紅色,一般人不會有的眸色。
要是給其他人看見,真的會以為大白天活見鬼了──青年又一次如此想道。
「你醒啦,啊,不對,還是說你從頭到尾都沒昏過去?那你怎麼不說話啊?還有,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這裡是我家,我剛剛在廚房煮東西就聽見砰的好大一聲,所以跑出來看,結果就看到你躺在這裡。所以說,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不知道是被青年的問題給問住了,還是被青年的長舌給驚呆了,或許兩者都有,總之紅眼睛的主人現在是一臉古怪地瞪著他。
「你怎麼不說話呢?難道你是啞巴?」青年一臉憐惜。
「你才是啞巴!」女子似乎忍無可忍朝著青年吼道,一雙紅眼珠也瞠得老大,模樣著實嚇人。
沒想到她面前的青年不但看上去一點也不怕,居然還一臉驚喜地問她:「原來你會說話啊!那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家裡有誰呀?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呢?你是不是餓昏了才倒在這裡?餓了的話我廚房裡有吃的,我這就給你拿來啊!」青年說完就要站起身,卻被手腕上突如其來的施壓給掐得動彈不得。
沒想到這白衣紅眼的人兒看著個頭不大,力氣倒不小。
「想走去哪?」紅眼一眯,說得像是識破他別有企圖一樣。
「去給你拿吃的啊!」青年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又讓女子愣了一下,一回神就收緊放在青年手腕上的手掌,不過很快就放開了。
手腕一獲得自由,青年就又要往屋裡走,這一回女子不再阻撓,反而拎起包袱,跟著他的屁股後頭走進去。
青年側目看了一下倒也沒表示什麼,後來看她自顧自落坐在自家飯桌上,他還端茶倒水好生招待。
「餓了嗎?我給你弄點吃的。」
「我不餓。你坐下。」女子這會兒倒有種反客為主的氣勢。
青年看她這樣也不生氣,反而聽話坐下來,那表情明顯就是把她當成一個鬧彆扭的小孩子。
女子被他看得惱了,就更不客氣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大黃。」青年很乾脆地報上名來,但女子並不滿意。
「我問的是全名!難道你姓大名黃嗎?」
「當然不是,只是在這裡大家都這樣叫我的,你也可以──」
「那還不快說!」女子不耐煩地打斷他。
無法暢所欲言的大黃委屈地扁扁嘴,先是想到這人都落難了怎麼脾氣還這麼不好,後來再想到她丟出來的問題,表情就有點複雜難辨。
他的全名啊……
「嗯……我姓黃,名默言。沉默是金的默,言多必失的言。黃默言,對,我就叫黃默言。」大黃撓撓頭,似乎對於提起這個名字感到有些生疏。
能不生疏嗎?最後一次聽人叫起這名字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以前他叫黃默言的時候,是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家裡有爸有媽還有一個弟弟,家人之間的感情非常好,好到他跟弟弟都長大工作了還時常相約出遊。誰知道就在一次旅遊的時候,他為了救一隻擅闖馬路的小狗,反倒讓自己成了車下亡魂,年僅二十八歲,名副其實的英年早逝。大概是因為做好事才死掉的,老天爺居然把他這抹亡魂送來這個陌生的時空重生了!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一身襤褸的躺在一間破茅屋裡,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古代人,而且顯然還是屬於混得不好的那一種。回想起那茅屋還真的是破到他無言以對,一整個應證「家徒四壁」這句成語,屋子裡的設備不單隻是老舊,還很簡陋,勉強隔出來的廚房裡更是連一點食物也找不到。孤家寡人住在這種環境,也難怪這身體的原主會病到一命嗚呼哀哉了,這是他看到一隻還冒著熱氣的煎藥壺之後才推敲出來的。
之後他在那破茅屋裡搜了半天,也沒搜出原主的身分證件,只能從高掛的神主牌位上,看出這原主祖上姓黃。他當時還感嘆原來他跟原主本是一家親,這人也算是他的祖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這番奇遇,不過既然已經成了事實,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傷春悲秋,反倒是思量著該怎麼在這個沒有手機網路也沒有便利商店,而且一出大門就是無垠荒田的鬼地方活下去。
事實證明,老天爺不是為了讓他再死一回才送他過來的。他後來居然在一個覆滿灰塵的陶罐里找到一些碎銀跟銀票,當下他的心情就像中樂透頭獎一樣的驚喜。按照古代的消費水準來說,這些錢絕對足夠拿來置辦一樁小生意。這位老祖宗八成是只知道種田才會過得這麼窮酸。陶罐里的錢說不定就是老祖宗的老婆本,可惜無福消受,全留給他這個天外飛來的後輩子孫了。
他當然會好好利用這筆錢,但絕對不會拿來修補那間破茅屋。那種十里才有一戶人家的荒郊野嶺他是不想待了,他可不想像老祖宗那樣孤零零死在家裡沒人知道。
所以他整理好少得可憐的行囊就離家出走了,走了大半天,他就更加確定他老祖宗真的是個山頂洞人,他走到兩隻腳都快斷了也沒遇上半個人!所幸在天黑之前還是讓他找到一處還算熱鬧的街市,他立刻上客棧大吃一頓。正因如此,他才打聽出來他現在是在一個叫東楚國的地方,這國家在皇帝競錚的治理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既然國家大事不用煩惱,那小老百姓如他就真的只需要煩惱每天怎麼填飽肚皮了。他都這樣想了,那這裡的人肯定也都這樣想,所以結論就是──賣吃的肯定有市場!不過該賣什麼好呢?他的錢可不夠開一間飯館,最多就是賣賣街頭小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