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我還是我

美景看著他，沒說什麼，其它的話也不打算再說。

現在這樣，已經是周承禮應得的懲罰。她和他之間的這場恩怨，也應該就此了結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場恩怨，也許她也不會和葉文結婚，這樣想起來......真覺得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保重。」她淡淡地說，然後打算離開。

「美景。」周承禮喊住她，臉上表情儘是悔意，「是我對不起你......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美景全不在乎地對他一笑：「你的對不起......其實對我早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聽到這句話，周承禮失落全寫在臉上。她的不在乎和現今的洒脫，令他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

「如果......我們順利結婚的話......」

美景笑著打斷他：「還好我們沒有結婚，那肯定是一場災難。」

「......」

「我做的一切，不是因為你沒有和我結婚。而是......你讓我那七年都變成了一個錯誤和笑話。你明白么？」

周承禮瞬間淚流滿面：「美景，我不該傷害你。在這世上，除了我父母，你是對我最好的人啊。我還記得......那年我賭博欠了債，那些人圍著我要砍我的手時，是你擋在我的面前，護著我。我怎麼就全都忘了呢？」

美景感慨地笑笑：「是我對你太好了。所以你才有恃無恐。」

「美景，我配不上你。是我配不上你。」

......

美景緩緩起身，往外走的時候，看著漸漸印入眼帘的明媚陽光，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周承禮時，也是這樣陽光明媚的時候......

他在一堆男生中特別扎眼，青澀的臉上帶著溫暖而靦腆的笑容，就像是從陽光裡面走出來的男孩子。

女生都在議論紛紛，美景聽見她們說，他是金融系的系草......周承禮。

......

茵茵晚上趕稿子趕到很晚，迷迷糊糊起來時已經是中午。

她是被一陣飯香勾引起來的，睡眼惺忪地晃出來，卻聽見廚房真實傳來聲音。

她走過去看，見林美景系著圍裙在灶前做飯，和以前一樣。

「噗，做夢么？」茵茵抓著零亂的頭髮喃喃說，「哎，看來我是越來越想林媽了。」

林美景扭過頭去看她：「自言自語什麼？還不洗臉，然後過來吃飯？」

茵茵一怔：「這個夢也太真實了吧，還說話。」

林美景笑笑，拿了塊剛炸出來的肉，過去塞她嘴裡：「看看是不是做夢。」

茵茵嚼了起來，簡直是難以相信，一把就抱住了林美景：「林媽，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嗯，我回來看你。」美景手上有油，只能舉在半空中，「喂，我身上全是油煙，你等會兒再抱我好不好？」

「不要!就算你身上是屎，我也要抱著你，再也不鬆開了。」

茵茵在那裡啜泣，林美景眼眶一熱，只能笑說：「你真把我當你『媽』啊。」

......

「茵茵，和你說過八百遍了，冰箱里的東西要定期清理，吃了過期的要拉肚子的。」

「茵茵，我給你做了些能擺的東西，但是還是要儘快吃啊！熱一下就行了！」

「茵茵，你看看你這洗衣機里的東西。深色和淺色的要分開！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

「你定期要去檢查你的牙齒的啊，以前都給你標在日曆上的。不愛刷牙，就要多檢查。」

......

在林美景不停地嘮叨之中，茵茵卻是一臉傻笑，百分百確定這是真實的。

「別笑了。飯都掉出來了。」美景覺得好笑地走過來說。

「林媽。」茵茵托著腮幫，「我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吧？」

「你沒做夢。」美景給她確定答案，「對了，怎麼鑰匙也沒換，我直接拿鑰匙開門進來的，這樣太危險了。」

茵茵認真地看著她：「就沒打算換啊，因為你要回來的。」

美景愣愣，然後笑：「知道了。快吃吧。看你那兩個黑眼圈，怎麼又不早點睡呢？」

「心情不好，所以字也碼不出來，只能晚上碼了。」

「胡思亂想什麼。」美景白她一眼，「把你的作息時間調整回來！不然，你就別碼字了，正常出去上班去。」

「知道了。」茵茵猛點頭，聽話得不得了，「你和寶寶怎麼樣？寶寶還乖么？」

「她倒真是乖。」美景笑，「剛才我做飯，她都沒有鬧脾氣。我還以為聞到油煙味，就會不舒服呢。」

「小寶寶。」茵茵低頭貼進美景肚子，「我是乾媽。謝謝你，讓乾媽能吃上這頓飯。不過呢，乾媽以後不會讓你媽媽做飯的了，你放心好了。」

美景忍俊不禁，也不說什麼。

兩人聊著，美景餘光不自主地朝雪莉的房間門口看過去。

「她出差去了。」茵茵小心翼翼地說，「這段時間，她已經恢復正常了。不過說她正常了，也有點不正常。因為她晚上也不出去玩兒了，下了班就回家來，而且還嘗試過做東西吃。只不過那味道，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認識雪莉那天起，她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按她的理論，她堅決不做那種進廚房的女人。

美景沒有任何回應，說：「我不在的時候，你還是學著做飯吧。總吃些速凍的，對身體不好。」

茵茵嘟噥起小嘴：「我學不來嘛。」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都舒服多少年了？」美景教訓。

茵茵呵呵地笑：「那有你在，我們倆真是什麼都不用操心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又提起了雪莉，趕緊拿起飯碗來，換了個話題，「你的廚藝怎麼又進步了？」

美景淡淡一笑，然後語重心長地說：「你就只剩你一個好朋友了，你千萬不能忘了我。」

「林媽，你說什麼呢？我才是擔心，你會把我給忘了，好不好？」

美景摟過她肩膀。兩人頭靠在一起，什麼也不說，只是笑。

「茵茵，剛才我去看周承禮了。」

「看他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去看看。」

「怎麼樣？他現在夠慘了沒有？」

「他是什麼樣，和我任何關係都沒有了。經過這麼多事，我發現，我還是最喜歡原來的自己。」

「為什麼？你不是發誓，再也不做原來那個林美景么？」

美景胳膊環起膝蓋，很感慨地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無論我再怎麼改變，我依然是原來那個林美景，又傻又心軟。不過，我突然想通了。這本來就是我啊。

「無論怎麼改，我還是會對一個人掏心挖肺，還是會愛上一個人。愛就愛了，給也給了，沒什麼好可惜的。他想要的，就給他吧，誰讓我愛他呢。」

茵茵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林媽。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能不能詳細說說，我有點聽不懂啊。」

美景笑著搖頭。

......

入夜後的醫院,很安靜。

後天就是約定的，葉俊華要去自首的日子。

美景說要來看鄭心妍，讓勝男在外面等著。

她緩緩推開病房門時，聽見葉俊華輕聲閱讀的聲音。她輕步進去，葉俊華扭頭見是她，示意鄭心妍睡著了，讓她別出聲。

美景點頭，然後去外面等著。

片刻之後，葉俊華出來，兩人往走廊方向去。

「後天，我就要去了。」葉俊華主動說，「律師明天應該會來找你，讓你簽一些文件。」說著，示意就在窗邊的位置坐。

美景坐下，臉上寫滿了心事。

「我已經跟心妍講，要出去辦點公事，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接受調查的這段時間裡，還沒有正式結果出來之前，沒有人敢往媒體那兒爆，所以應該能瞞她一段時間。到時候，如果你還願意幫我安慰她的話，我會很感激。」

美景看向他：「奶奶那裡，要交待一下么？」

「我會交待的，不能讓媽她老人家突然受到驚嚇。」

「有一件事，我想問你。」美景聲音很輕。

「你問吧。」

「那些股份，我是可以自己處理的吧？」

葉俊華愣了愣，察覺出她臉色的不對：「當然，你想怎麼處理都可以。只是我上次說過，希望你看在我都滿足了你的份上，避免讓他們兄弟倆相殘。」

「如果按我的意思來處理，就沒什麼可斗的了。」美景表情很是確定。

「美景......你想怎麼處理呢？」

美景看向他：「可以讓那位律師，按我的意思處理么？」

見她根本不打算說出來，葉俊華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你決定了？」他問。

「決定了。」

「我會跟律師說。」

美景本想說謝謝，卻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說：「後天，我跟你一起去警局。」說完，站起身來離開。

......

自首前一天晚上。

葉俊華從醫院裡回到了家裡，然後吩咐老秦準備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

餐桌上，葉俊華看上去也很高興。還開了瓶酒。

只有美景知道，明天他就要去自首了，所以才會想與家人好好吃這一頓飯。

飯後，葉俊華去了葉老夫人房裡，很久才離開。

美景原本打算去看一眼奶奶，卻聽見老人家房裡隱約傳來哭聲。美景知道，奶奶應該是知道了。所以才會哭成這樣。她心裡並不是滋味，這個時候更沒顏面見她老人家。讓奶奶經歷這種事，不是她所願。但為人女兒，她不能不這樣做。

回到自己房間，林美景悶悶不樂。

葉文伸手抱她，輕聲問：「什麼事？」

林美景強撐出一個笑意：「沒什麼。」

「明天是不是會發生什麼事？」葉文主動坦露自己的猜測，「今晚，爸和往常不太一樣。」

「明天......」美景一直沒有告訴他，是不想連帶著他也一起不開心，但現在她應該要說了，「他要去自首。」

葉文蹙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好半天才再次確認：「他願意去自首？」

美景點頭。

葉文抿了抿嘴唇，掌心魔娑著她的胳膊，安慰說：「不用責怪自己。」

「奶奶很傷心。」美景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如果因為這個，奶奶經不住打擊，身體垮掉的話，怎麼辦？」

葉文讓她看向自己：「你既然決定了要為你爸討個公道，就沒有辦法顧全到每一個人。你能做的，只有無愧於心，就可以了。」

他的話，讓美景的心落了下來，忍不住問：「阿文，你會怪我么？你真的對此，一點意見都沒有么么？」

「我身上流著的，是他的血。」葉文回答得很誠實，「接下來我想做的，就是讓華雲去辦這件事，盡量減輕他的刑罰。你可能會不舒服，但這是我應該還他的。」

美景從未聽葉文說過這樣的話，雖然他說得很淡然，但她知道，他還是在乎的。

「讓華雲明天一起去吧。」美景主動說。

「你不介意？」

「我要的，是一個公道。這件事已經過了這長的時間，這時候再讓他去坐十年、二十年的牢，也挽不回我爸那寶貴的十年了。所以......讓華律師幫他吧。我不介意。」

葉文摸著她的腦袋，用一種異常溫柔的目光看著她：「你永遠和別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不就是個普通女人么？」

葉文揚起嘴角來笑：「我的女人，怎麼可能普通？」

美景噗笑，一直這樣凝望著他，不願意把視線挪開。

......

第二天早上，林美景下樓的時候，葉俊華已經準備好可以走了。

葉老太太從樓上衝下來，面容憔悴地抓住葉俊華的手，問：「這就要走了么？」

葉俊華點點頭：「媽，不用擔心。一定要保重好身體，等我回來。」

葉老太太深吸了口氣，然後調整了下自己的儀容，強打起精神來：「俊華，媽就是想告訴你。不用擔心媽，媽會在照顧好家裡的。這是你該去做的，就放心去做吧。沒什麼的，過了這個坎，你還是媽的兒子。是孩子們的爸爸。媽也會幫你照顧好心妍，等你回來的時候，保證她好好的。」

「謝謝媽。」葉俊華不再年輕的臉上，全是隱忍與不舍。

「媽等著你回來，記住了嗎？」

「媽，我記住了。」

「去吧。」

葉俊華放開老人家的手，扭頭往外面沖。

美景紅著眼睛說了句「奶奶，對不起。」然後也跟了出去。

到了警局門口，華雲早就在那裡等著了。

「葉董事長。」華雲過來打招呼，「我會是您的律師。」

葉俊華沒想到會有這種安排。所以有一些意外。

「阿文安排的。」美景在旁邊解釋。

葉俊華點點頭，然後輕聲說：「那......進去吧。」說著，就要往裡面走。

「等一下。」美景突然發聲喊住他。

葉俊華停住腳步。

「爸爸。」美景顫著聲音喊他，「請照顧好自己。」

葉俊華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全是震驚，「你還願意喊我......爸爸？」

這一刻，美景心裏面釋然了：「謝謝你曾經對我那麼好，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我相信，不只是因為愧疚，而是真心的。」

「你和我的親生女兒沒有兩樣。」葉俊華壓著聲音。眼裡飽含淚水。

美景給他一個微笑，突然想起那晚慈善宴，他讓她叫『葉伯伯』時，目光里的那種慈愛。

葉俊華笑笑，然後跟華雲往警察局裡面走去。

美景一直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如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該有多好。

「回去吧。」勝男過來，扶住她肩膀。

美景將眼中淚光收了收，然後就接到律師電話，問她想什麼時候宣布那些文件。

......

晚上。

葉英喬急沖沖地回到葉家，見到老秦就問：「我爸呢，在書房么？我方才打電話去醫院，爸不在那裡。那肯定是回來了？」

老秦並沒有回答，只是說：「老爺交待了，大少爺有公事上的事兒，就和文少爺商量。」

「不是。」葉英喬一臉的急躁表情，「為什麼今天律師突然送來爸辭去董事長位置的文件？這種事，我從沒聽爸提起過啊。還要召開董事長，重新選舉？這麼重要的事兒，爸怎麼都說一聲？爸在書房，是吧？」說著，他就往樓上去。

「大少爺。」老秦攔住他，「你就不用上去了。」

「秦叔，你怎麼回事？爸說了不見我么？」

「大少爺。」這時候，葉家律師帶著個助手從外面走了進來。

「喔，陳律師啊。」葉英喬笑笑，「來找我爸？」

律師回以一笑：「既然大少爺回來了，那人也就齊了。老秦，其它人都齊了么？」

「都在客廳里呢。」老秦回答。

「那，大少爺請吧。」律師邀葉英喬同行。

葉英喬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什麼事？」

「大少爺馬上就會知道的。」

葉英喬擰著眉頭走進客廳，果然，葉家人除了在住院的鄭心妍，還有遠行的葉英其之外，都在客廳裡面坐著。

葉英喬坐下來之後，更覺得不對：「奶奶，爸呢？還沒有下來么？」

「你爸爸不在。」葉老夫人回答，「你先別說話。既然陳律師來了，那肯定就是有話說。」

陳律師向葉老太太點頭致意，然後在正中間的位置坐下，讓助手把文件遞過來，然後先說：「各位，今天上午，葉俊華先生因為多年前的一起殺人案件，被正式拘留了，接下來的時間會配合調查。」

「你說什麼？」葉英喬震驚。

「英喬。」葉老太太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對律師說，「麻煩你繼續吧。」

「在這之前，葉俊華先生對整個葉家名下的財產都進行了安排。我手上的，就是由葉俊華先生親手簽署的文件。我現在就代表葉俊華先生來宣布。因為三公子葉英其先生和葉夫人鄭心妍女士因故缺席，所以我會讓助手進行錄像，留備以後再對他們單獨宣布。」

這樣開了頭，律師將文件依次宣讀了一遍。包括葉俊華名下股份轉讓給林美景，包括其它的那些安排。

這個宣讀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所以......各位在這棟葉家大宅的生活將不受影響。」律師將文件收起來，「三位公子和葉老夫人名下的私有財產也繼續歸當事人所有。關於由葉家其它財產而成立的基金，在監管方面的細則，將由基金方給出具體的文件，到時候再進行商議。」

律師話音落，葉英喬的笑聲起。

「你們......」葉英喬直指葉文和林美景，「這是唱的哪一出啊？真沒想到，你們比我想像中心狠手辣多了，竟然敢用這種方法來謀奪葉家的家產？！」

葉文和林美景安靜地看著他，早料到他肯定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接下來，葉英喬站起身，指向陳律師，「你是我爸一手提攜起來的，竟然敢跟他們串通一氣！你對得起我們葉家么！」

「大少爺。」律師面不改色，「這些文件都是經過葉俊華先生親手簽署，有人證，有公證。如果你懷疑文件的合法性，可以申請做真偽調查。我是律師。一切都是按葉俊華先生的署意做事。」

「你以為，我不會做調查么！」葉英喬氣極敗壞地衝到林美景面前，葉文立馬擋住。

「大哥，自重。」葉文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真是好樣的！」葉英喬張口就罵，「你竟然敢和這個女人聯手，害自己的親爸爸？怎麼？我和薇薇訂婚，終於讓你坐不住了嗎？終於露出你的真面目了？！」

「英喬！」葉老夫人喝住他，「你怎麼可以這樣和阿文說話，成何體統？！」

「奶奶！」葉英喬不明白了，「你剛才沒聽見律師念的是什麼嗎？我們葉家的財產全都沒了！就連爸手上的股份。也歸了那個女人！您覺得這可能嗎？爸會把葉家的基業給那個女人？！爸會牽涉進什麼殺人案裡面？！這全都是陰謀！是陰謀！是赤裸裸的謀害啊，奶奶！」

葉老夫人先是對律師說了句「辛苦了，陳律師。我們都聽懂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再麻煩你。」

「老夫人言重了。有什麼需要，陳某仍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謝謝。」

「那我就先告辭了。」律師起身，「如果大少爺疑問未解的話，隨時歡迎來找我。」說完，就帶著助手離開。

「奶奶......」葉英喬擰緊眉頭。「您這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