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告白,雨中傷情
子思嚇得差點趔趄:「我們稷下學宮孔先師什麼時候贊同過白馬之說?」
「身為稷下學宮學生,卻不知道自家典故。唉,也罷,今日我就教你們一遭。當年楚王外出打獵,丟失一把寶弓,他的隨從要去找,楚王說:楚人失之,楚人得之,何必去找?有沒有這件事?」
「有。」
「那你們的孔老夫子聽到后,是怎麼說的?」
子思對東方恭敬揖禮:「孔祖師不愧為一代宗師,他得知此事之後,認為要放寬眼界,人與人都是平等的,不必分什麼楚人或是其它國家的人,因此,他告訴楚王,只需說人失之人得之就可以了,何必要說楚人?」
公孫子衿欣然笑道:這不就是證據嗎?」
「這怎麼說?」
「如果楚人和人是一樣的,孔老夫子又何必去糾正楚王呢?顯然,他是認為楚人與人是不同的兩個意思,所以才會糾正楚王的話,對不對?既然孔老夫子認為楚人非人,那麼與我公孫名家的白馬非馬不正是不謀而合嗎?兄台,還不認輸嗎?」
「這……」
連輸三場,東雲大恥!
稷下學宮宮主嘆道:「公孫詭辯名不虛傳,子思已經儘力了。」
蕭若雲聽了半天實在覺得沒意思,搞得這麼鄭重像國家大事,實則就是地區文化差異與衝突。
現在只剩下她一人了,似乎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眾人賊亮的眼睛齊刷刷轉向蕭若雲。
公孫子衿見她神閑氣定的品茗喝茶,把自己當做局外人視而不見,良久,他疑問:「蕭姑娘,可是認輸了?」
蕭若雲望望氣象搖搖頭,公孫子衿又道:「那請姑娘下場應答吧。」
蕭若雲還是搖搖頭。
公孫代表團不耐煩道:「蕭姑娘應不應答,不要妄想拖延時間!」
她奇迹的從衣袖裡抽出一把傘,打開,遮太陽?不,不……
嘩啦――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睿王叔的近侍同樣撐出一把傘為他遮著,其他人無不被淋了個落湯雞,一身狼狽。
蕭若雲俏皮眨眨眼:「公孫先生,天公不作美呀,我們是繼續答辯呢?還是等雨停后啊,不過看著雨勢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了。」
公孫子衿將摺扇遮著頭頂,可衣衫已經流水如柱了,顛覆了翩翩形象。
「不,我們繼續!」就在眾人躲到屋檐下避雨,公孫子衿堅決道。
睿王叔作為最高裁判員開口同意:「那便繼續吧。」
侍從們搬出帆布雨具,四面利索搭出帳篷,而眾人被雨淋濕透了,衣衫不整不雅。貴族參加宴會時,通常會自帶幾套衣裳,以免弄髒了丟臉,欽天監失職,算漏了天氣極悶熱往往會出現雷陣雨,隨各自到自家停留在學宮外的馬車或借學舍換衣衫,公孫子衿等百號人集體去換衣裳,必然耗費些時辰。
蕭若雲也不想乾等著,就趁著四周紛鬧,悄悄起身離開了賽場,獨自往稷下學宮韶苑深處走去,此時人靜聲稀,唯有成片的錦繡花層層簇簇綻放,在雨中別有一番超然物外的姿態。
她慢慢走至湖畔,每走一步就感到心臟震顫,狂跳不止,幾乎要破腔而出,又感受到一股氣流滯在胸口,令人發悶。
錦繡輕淺,晶瑩的玉珠搖落了滿身,她扶著樹榦站了會兒,胸口的不適才略覺得好些,一片衣角閃過花簇里。
蕭若雲似乎想起來那些零星的記憶,七年前,曾有一個月朗風清的側影站在這裡,到底是誰?
她快步追上去,不料地上青苔密布,下雨天極其打滑,剛走不遠,就差點崴腳跌倒,一堅毅的手大力將她托住,蕭若雲轉過頭,正瞧見一身白袖長衫,也許怕她摔傷,急促的扔掉了手中的雨傘,隨風刮在地上倒滾幾圈,幾片飄至眼前的錦繡花瓣,順著雨滴模糊看清對方清俊的臉闊。
尹時煊看了看蕭若雲的神色,皺眉問道:「臉色這麼蒼白,不舒服嗎?」
蕭若雲失了會兒神,突然察覺尹時煊抱著她的腰,舉止曖昧,立即站直身退離幾步:「我沒事,多謝澈王殿下。」
尹時煊見此幾分失落:「你怎麼在這裡?」
「我隨處走走,打擾殿下雅興了,這就告辭!」
尹時煊拉住她的臂膀,墨黑的眼中焯焯,似乎壓抑涌動著什麼,蕭若雲不自在的掙脫,可是腕上的手焊然不動,薄繭的掌紋烙在肌膚,傳達滾燙的溫度。
「若雲!」
自兩人在花朝會互不對眼,彼此刻意迴避,他會喊出若雲,讓她很是意外,而他後面的話更令她吃驚!
「雖然我們沒有愉快的相遇,但是我希望能有美好的結果,也許你會嘲笑我的反覆無常,有些事隔在我們之間讓你耿耿於懷,但其實我心裡有你……」
蕭若雲明白他要說什麼,但不覺得晚了嗎?初見,雪櫻花下,她對他是心動的,可是卻是他的冷漠與輕視,現在去對她說心裡有她,當她什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蕭若雲以前得罪之處,多謝殿下諒解,男女授受不親,請放手!」
「我心中有你,我喜歡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心想娶你為妃,澈王妃。」尹時煊握住蕭若雲的肩膀加重手中的力道,似乎這次放手,這次不說清楚表達他的心意就再也不可能了。
蕭若雲清麗素顏比白雪更要冷淡,緩緩道:「殿下,這世上的東西錯過便是錯過,何況我從來沒想過,最初不可能,將來也絕不可能。」
「因為睿王叔對不對,你愛上他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文人衛道士怎麼想,天下人怎麼想,哪怕你請命拒絕,你曾是我未婚妻是不爭事實,他也給不了你承諾,更不會娶你,明知不可能,卻偏偏還來招惹你!」
「夠了!我很清楚我和他的距離,我不為他也不為任何人我只為我自己!如果殿下怕我損了你顏面,我可以請旨終生不嫁,我不願意誰都無法逼迫我,這下滿意了嗎?放手!」
「放手!」一聲隱怒的喝斥響起,蕭若雲趁尹時煊一怔時拜託他的挾制,轉身卻對上他冷峻的面容,臉上早已不見昨晚的溫雅,此刻如籠嚴霜。
尹時煊驚愕過後恢復常態,問了聲安:「小侄拜見睿王叔!」
「你在幹什麼?」睿王叔冷聲問道。
「沒幹什麼,不過和若雲說幾句話罷了。」
「我和殿下沒什麼可說,以後請殿下自重!」蕭若雲惱他突然發瘋,更惱被睿王叔撞見了。
睿王叔強壓住心中的怒意:「皇子與女官間是什麼規矩,你想必都明白,不必要本王提醒。」
尹時煊早看不慣蕭若雲和睿王叔兩人親昵的姿態,向前邁了兩步,低聲諷刺道:「睿王叔如此惱怒,難道是因為我許了你想說又不能說的承諾?」
「你說什麼?」睿王叔眼色一冽,氣勢如刀,劍拔弩張。
「人人都看出睿王叔待她十分上心。」眸底挑釁,故意針鋒相對:「然而蕭若雲當真如睿王叔所想的那樣?」擦肩而過的對視幾乎迸出灼人的火花,尹時煊若無其事道:「看到您動怒當真不容易,只不想竟是為了一個自己另有打算的女人!」
睿王叔暗自握拳,冷視他離開,那一瞬間,眼中寒意陡生似劍,銳光直透蕭若雲心底,她凄凄靜然垂眸,看著睿王叔什麼都沒說轉身走開,身影消失於深深迴廊中……
蕭若雲想喊他,卻終是沒有喊出口,淅淅瀝瀝的雨水在倆人之間垂下無邊無際的幕簾,抬手抹掉眼角,淚珠落入掌心,混合雨水化做晶瑩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