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第50章
滾燙的淚滴突然砸落在他手臂上,秦時愣了一下,隨即心臟便像是叫人重重捏了一下,整個兒酸疼了起來。
哪怕數次身陷險境也沒有哭過的少女,眼下竟因短短几句話掉了眼淚……章晟啊章晟,你可真夠該死的。
青年心頭叫冰渣子堆滿,面上卻不顯,只伸手用指腹輕輕擦去阿濃腮邊的淚,低聲嘆道:「莫哭了,有我在,往後誰都不能再欺負你。」
阿濃茫然地坐在那裡,沒有說話。
血脈相連的父親拋下她,視為兄長的人算計她,還有那幕後黑手……腦中閃過彩新流著淚與她說對不起的樣子,少女睫毛微顫,有種哪怕下一刻有人告訴她幕後黑手是安王妃,自己也不會太過詫異的感覺。
這年頭連親人都靠不住,秦時……阿濃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秦時心中越發酸疼,他沒有再說什麼,只伸手將她按進懷裡,下巴輕輕蹭著她的頭髮,給她無聲的安撫與陪伴。
不知為何,他的動作叫阿濃鼻尖越發酸澀,她咬著唇,第一次主動地將自己縮成一團埋在身後青年的懷抱里,像個委屈的孩子一般,無聲地哭了起來。
眼淚如墨水一般在秦時胸前暈開,那灼熱的溫度,似乎穿透了厚厚的衣裳,一路燙到了他的心底里去。
青年心疼之下發了狠,開始在腦子裡琢磨著怎麼搞死那群欺負她的傢伙,可思緒才剛剛一動,外頭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表哥?唔……出來!快出來,咱們繼續喝酒去……嘖,不會睡著了吧?這群該死的奴才,怎麼任由主子一個人躺在這裡,嗝,真是太不像話了……嗯?不對,怎麼有姑娘的聲音……表哥,嘻嘻,你不會是……」
是章晟的表弟夏恭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喝醉了?阿濃一愣,眼淚不自知停了下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不遠處停住了,然後是掀被的聲音,再然後……
「表哥?」
「嗯……給,給我,好人,求求你……」
「哎,等等!嘶——好好好別,別急,哎喲怎麼這麼浪……」
曖昧的喘息交纏聲響起,顯然外頭兩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滾作一團了。
阿濃:「……」
秦時:「……」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兩人根本來不及阻止,自然,秦時也沒想出去阻止。他方才來的時候便看見床上那婦人鬼鬼祟祟守在外頭不遠處的花叢里,看起來似乎在望風,再加上她進屋后的所作所為,分明就是那幕後黑手的幫凶,遂如今有此結果,也算是她活該了。
只是……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眼下懷裡還抱著自己喜歡了多年的姑娘,外頭的動靜又這般火辣,他……
突然覺得自己坐著的地方有點咯人,叫外頭動靜鬧得心頭直跳,羞憤欲死的阿濃忍不住動了一下身子。
秦時極低地悶哼一聲,大手倏地掐緊了阿濃的腰:「……別動。」
阿濃被他嚇了一跳,又是尷尬又是無措地吸了吸鼻子,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快流鼻血了。秦時喉嚨狠狠動了兩下,只覺得心口一下子被什麼東西點燃了,燒得他整個人都沸騰了起來。偏懷裡這寶貝丫頭怕他聽不見,又越發湊近了幾分,身上的幽香直往他鼻子里鑽,叫他口乾舌燥,心跳如麻,一時又是舒服又是痛苦,如置冰火兩重天。
他似乎有些不對,身體緊繃成了一塊石頭不說,呼吸也莫名加重了幾分,阿濃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但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她下意識抬了抬身子,欲離他遠一點,誰料下一刻就覺得腰間一緊,重新跌坐在他了懷裡。
周圍空間太小,阿濃無力支撐,這一下坐得很重,秦時渾身一顫,險些忍不住發出聲音來。
「好姑娘,別動,我……我腿麻了。」暗暗深吸了兩口,勉強壓下心頭翻騰的火焰,青年這才壓低了聲音苦笑道。
腿麻?阿濃一愣,難怪他一直叫自己別動。少女暗暗舒出一口氣,隨即略帶抱歉地點了點頭,不再動彈了。
秦時這才暗暗舒出一口氣。
而這時,外頭床上那女子突然急促地嬌喊了一聲「侯爺好棒」,同時越發大聲地叫了起來。
等等,這聲音聽著似乎有點耳熟,還有……侯爺?!
阿濃紛亂的意識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她伸手擦了擦眼淚,凝神聽了片刻,然後驀地瞪大眼睛,整個人都僵住了。
秦時察覺到了她的震驚,不由低頭問道:「怎麼了?」
阿濃張了張嘴巴,許久才艱難地說道:「外,外頭那女子……」
「我見她行為鬼祟,不懷好意,想是那幕後黑手的幫凶,有如今這下場也算是活該,你別擔心。」
阿濃:「……」
此刻的她沒心思去琢磨幕後黑手和陶姨娘的關係,她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她居然聽到了她父親被人帶綠帽子的整個過程!
少女久久不說話,秦時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心頭微微一轉,低頭問道:「莫非你認識她?」
阿濃回神,許久才僵硬地點了一下頭:「是忠肅侯的……妾。」
忠肅侯?那不就是她爹?所以外頭那個女人就是……她的庶母?!秦時也是一驚,總算知道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了,可想到這女人的所作所為與她從前攛掇忠肅侯對阿濃做下的惡事,秦時又不覺得如何了。
「她是自找的,你不必多思。」
阿濃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滿目荒誕,久久無法回神,這發展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夏恭便罷了,他本就是個流連花叢,葷素不忌的浪蕩紈絝,可陶氏……她可是季文浩的妾,還是真愛的妾!也不知道季文浩知道了此事會是什麼反應……
正想著,外頭突然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慌亂的尖叫聲:「著火啦!著火啦!快救火啊!」
阿濃終於回過了神。她先是一驚,待秦時飛快地推開衣櫥門往外看了一眼,搖頭說「不是屋裡」之後,方才目光一寒,心中冷笑了兩聲。
什麼著火,只怕是幕後黑手引人來捉姦的手段吧?
「你現在有辦法出去嗎?」
秦時一頓,低頭看她:「怎麼?」
黑暗中,少女神色漸漸變冷:「故意把酒倒在我衣裙上,將我帶到安客居弄昏的人,是我屋裡伺候的一個名喚彩新的丫鬟——就是上回被你打昏的那個,你能不能出去幫我找到她?」
彩新是找出幕後黑手的關鍵人物,眼下事情還沒結束,她想必還在附近看著等待結果,若是一會兒事情結束了,再想找她或許就不容易了。
秦時目光深深地看著她:「那你呢?」
「我知道該怎麼做。」阿濃睫毛微顫,聲音輕飄飄的,如同羽毛一般在這幽閉的空間中飄散開來。
秦時沉默片刻,點了頭:「好。」
不等少女反應,他又摸摸她的臉笑了,「別怕,我會一直在的。」
阿濃一怔,不知為何竟有點想問你會永遠都在嗎,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十分羞恥,忙咬了一下唇,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樣道:「多謝。」
「這兩個字可不夠誠意,謝禮先攢著,往後嗯,再與你討。」秦時低笑著捏了捏她的手心,隨即趁著外頭騷亂之際飛快地推開衣櫥的門,身如鬼魅一般飄了出去。
他低沉好聽的嗓音似乎從耳朵一直鑽到了自己心裡,然後化作一隻貓爪子,輕輕地在她心頭撓了一把,叫她整個人都有些發麻。阿濃抬手揉揉發燙地耳朵,憤怒不安的心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而這時,安王夫婦已經帶著一大群看熱鬧的賓客聞聲而至。
***
季妡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不過就是被人弄昏睡了一覺,醒來這天就變了。
昏迷之前她換上了與季娢相差無幾的衣裳,歡喜又羞怯地坐在廂房裡等著安王世子的到來,幻想著成為他的妾室之後種種幸福的生活,誰想等了半天沒等到章晟,反而叫個莫名出現的丫鬟給弄昏了。好不容易醒了過來,面對的卻是三堂會審。
更可怕的,聽說她娘與安王妃的侄子酒後亂性,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抓住了!還有她爹,彷彿是受不住這一事實連吐血病倒了!
季妡覺得要麼就是她在做夢,要麼就是眼前這些人瘋了,可安王妃卻不容她裝死,叫丫鬟一個大嘴巴子扇得她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說!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穿著阿濃的衣裳躺在出事地點的隔壁房間里?你姨娘又為什麼會……呸,說出來都是髒了我的嘴!我只問你,你們到底在設計什麼?嗯?!」安王妃素來優雅美麗的面容此刻鐵青一片,顯然是氣極了,一旁安王更是一臉寒冰,不怒自威,季妡再有心眼也不過才十幾歲,當即便嚇得眼淚直流,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可她不說,不代表其他人不會說。
「王爺,王妃,別院里伺候的丫鬟仆子們都已經綁來,陶氏身邊那個徐嬤嬤似乎是知道些什麼,她說她願意招認。」
「帶上來!」安王妃冷笑著掃了頓時癱軟在地上的季妡一眼,隨即才深吸了口氣,握緊了一旁阿濃的雙手,放軟了聲音安撫道,「你放心,表姨母一定幫你把事情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
阿濃裹著狐裘捧著熱茶坐在那裡,乖乖點了一下頭,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隱約能看出驚魂未定之色。
想著方才她被人發現時,縮在衣櫃里瑟瑟發抖,受驚過度的樣子,安王妃心疼極了,同時心頭的怒火越發高漲了起來。
徐嬤嬤被帶上來之後很快就交代了陶氏想要算計安王世子,把季妡嫁到王府里來做妾的整個計劃。至於阿濃,徐嬤嬤的說法是,陶氏嫉恨她得安王妃寵愛,恐她的存在會阻礙女兒未來前途,所以才順道設計了夏恭與阿濃,只是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方才會變成如今這樣。
安王妃聽完之後勃然大怒,顧不得其他,當即便要差人打死興風作浪的陶姨娘。
季妡這時才一個激靈回過神,驚怒交加地對著那徐嬤嬤大叫道:「你說謊,你說謊!王妃,我姨娘沒有算計大姐姐啊!她,她只是因著想成全我仰慕世子的心意方才,方才想著替我搏一搏……可大姐姐……我們真的沒有要害她啊!」
她隱隱覺得自己和陶氏似乎是落入了圈套,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一邊哭一邊無措地重複喊著她們母女沒有算計阿濃。
安王妃本有些鬆動,可見一旁想跑路卻被秦時暗中阻撓,最終成功被抓的彩新也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受了陶姨娘的賄賂,才會一時鬼迷心竅犯了錯,便越發惱怒了起來:「那麼多人證在此,再加上從別院里搜出來的迷情香,物證也有了,你竟還敢辯駁,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
「表姨母且慢,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一問彩新姐姐。」
阿濃的突然出聲讓安王妃頓住了,她想說什麼,卻叫安王攔住了。
「去吧。」
阿濃謝過神色晦暗的安王,在玉竹的攙扶下走到了彩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雙眸子一貫的清澈如雪,可眼下卻帶著幾許尋常沒有的銳利與冷漠。彩新瑟縮了一下,竟有些不敢直視她,下意識便低下了頭。
「你說陶氏賄賂了你,可她是用什麼東西賄賂你的呢?」阿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尖銳的透徹,「你是表姨母身邊的大丫鬟,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我很好奇,如今處境狼狽,自顧不暇的陶氏手裡能有什麼好東西叫你動容,甚至為此不惜背叛一直寵愛於你的表姨母……彩新姐姐,你這話不是很可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