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老爺子

周日，去醫院打了最後一次狂犬疫苗，吃過午飯之後，夏筱苒就直接被暮寒牽去了郊區的療養院。

邊沿著筆直的主幹道向里走，暮寒邊說道：「自從父親去世后，爺爺的身體就一直不好，家裡又沒什麼人，所以爺爺基本都住在療養院里。說來也是我這個做長孫的不孝。自從回國后，」他輕輕嘆了口氣，「還未來這裡看過他。」

嘴上說著，人卻熟練地帶著她向後方的活動區走去。

夏筱苒微微轉頭，看著身邊的男人，沒有開口，只是握緊了他的手。

若真的不孝，又怎麼會這樣熟悉這裡的路？又怎麼會清楚，這個時間段，要去哪裡找老爺子？是一直在默默關注著這裡的吧。這個男人，對認可的人，總是柔軟得不可思議。

暮家爺爺，之前夏筱苒也見過，在她還是晞染的時候，騰風頂層的休息區里，那個滿頭銀髮的帥爺爺，看著暮家叔叔，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活動區里正跟著其他幾個老人閑聊的老爺子，看到暮寒的時候顯然吃了一驚，隨後有些渾濁的眸子里勾起了欣慰的笑意，甚至閃過了一縷淚光。

暮寒走上前，清冷的面色微微柔和了一點，開口道：「爺爺，我帶筱苒來看你了。」

「來了就好。」暮坤一臉欣慰地點點頭，拍著暮寒的手道：「來了就好。」隨後又轉頭望向了夏筱苒，細細打量了一下，笑著問道：「丫頭叫什麼名字？」

「暮爺爺好。」夏筱苒一臉笑意，乖巧地開口：「我叫夏筱苒。」

「恩，真是個乖巧的丫頭。」暮坤笑了笑，沖幾個老友打了聲招呼，帶著兩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大的院落，用籬笆圍著一道矮矮的牆，幾個院落比鄰而居，回去的路上，還有相熟的人沖老爺子打著招呼。

屋子的客廳里，暮老爺子坐在紅木茶几邊，正笑眯眯地對著夏筱苒問話，「筱苒啊，你家人是做什麼的？」

「我爸媽都是市一中的老師。」夏筱苒坦然開口，頰邊綻放著小巧的酒窩。

老爺子似乎愣了一下，隨後拍著她的手笑道：「老師好啊，都是知識分子。什麼時候有空，把你爸媽約出來，跟老頭子我見個面，把你跟小寒的婚事定一定。」

見面？夏筱苒一愣，乾笑了一聲，求救地看向了一邊看熱鬧的暮寒。

經不住自家姑娘的目光，暮寒開口道：「爺爺，苒苒還在上學呢，這事兒總要等她畢業再說。」

「上學？」暮坤挑了挑眉，總算錯開了跟親家見面這個話題，笑眯眯地問道：「丫頭多大了？在哪兒上學吶？」

「今年21歲了，在Z大上大四。」

「好好好，Z大不錯。什麼專業的啊？」

「漢語言文學。」

「那小丫頭想沒想過畢業做什麼呀？」

「這個……」夏筱苒微微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還沒決定。」

「那不急。」暮坤臉上掛著滿滿的笑意，「慢慢來。」

……

整整一個下午，屋子裡不斷傳來笑聲，眼看著天色不早了，暮坤看向旁邊的暮寒，問道：「小寒和丫頭留下來吃晚飯？」

看著老人眸中的希翼，暮寒看了夏筱苒一眼，隨後點了點頭，道：「我來下廚。」

「小寒會做飯？」老爺子一臉驚奇，「那我打電話叫人送食材來，需要什麼？」

不過幾分鐘，護工就按著暮寒報出的名字送了食材來。老爺子臉上盛開了滿滿的笑意，都是他愛吃的菜，想來，小寒還是在意他這個爺爺的，那件事……

暮寒接過食材走進廚房，夏筱苒看著老爺子有些變深的眸色，坐過去抱住了他的胳膊，笑到：「暮爺爺放心，暮寒的手藝保准您滿意。」

拍了拍准孫媳婦的手，暮坤看了看身在廚房卻依舊一身清華的長孫，微微嘆了口氣，眸中閃過了一絲心疼。

「這些年，真是難為小寒這孩子了。」他輕輕開口說道：「遠舟走的早，小寒又自小早熟的厲害，是我沒好好照顧他，才讓遠江把他逼到了國外去。」

「暮爺爺。」夏筱苒輕輕開口，「這是暮寒自己的選擇，他只是不願您夾在兒子和孫子中間為難。」

「是啊，小寒是個好孩子。」他的眸色有些恍惚，「只是遠江……罷了，不提了。」

想起鋃鐺入獄的小兒子，暮坤嘆了口氣，轉頭看向了夏筱苒，才又勾起了一絲笑意，「丫頭啊，說起來還真是要謝謝你。」

謝？夏筱苒一愣。

「三年前小寒因為他母親的事兒回國，到底是有心結的。」他的神色有些微微的恍惚，「若不是要帶你見家人，恐怕他還不會踏足老頭子的院子。」

母親？夏筱苒微微愣神，之前只聽暮寒說他的母親在父親去世后瘋了，後來，就再沒有提過。

現在聽來，好像又出了什麼事情？這爺孫倆，好像有什麼誤會？正待細問，暮寒卻正好端出了第一道菜，叫他們去吃飯。

將心裡的疑問壓下，夏筱苒跟著暮坤坐到餐桌前，暮寒的手藝沒得說，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晚飯過後，暮坤也沒再留兩人，只是在兩人臨走時沖著夏筱苒喊到：「丫頭，閑了記得來看看老頭子。」

夏筱苒則笑著回道：「只要暮爺爺不嫌筱苒煩就好。」

回去的路上，夏筱苒偷偷瞄了暮寒半天，糾結著怎麼開口，直接問，暮寒當然不會騙她，但暮媽媽如果真的……那豈不是提起了他的傷心事？

不知不覺間，輝騰已經到了學校門口，下了車，趁著夜色的掩護，暮寒牽著自家女友的手大大方方地走在校園裡。

「苒苒，你想問什麼？」察覺到小傢伙一直在自己身上瞄來瞄去的視線，暮寒忍不住開了口，真是跟當貓兒時候一模一樣。

「剛剛暮爺爺跟我聊天的時候……」聽到暮寒的話，夏筱苒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提到了三年前你因為母親的事兒回國。」

「我母親？」暮寒一愣，看著夏筱苒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麼，失笑道：「你不會以為我母親……」

難道不是嗎？夏筱苒呆了呆。

「真是個傻丫頭。」暮寒揉了揉她的發頂，道：「母親現在在法國的默克爾醫院，那裡有全球頂級的精神科專家，她的病情已經在好轉中了。」

「那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夏筱苒皺了皺眉，「暮爺爺好像有什麼誤會。」

「誤會？」暮寒想了想，說起了之前的事情。

「三年前，我在義大利攻讀金融學博士的時候，收到國內消息，說我母親因為醫院監管不力，偷偷跑出來失蹤了。我接到消息立刻回了國，在國內待了半年才找到了母親，後來聽說科瑞爾醫生對於這種病研究出了新的治療方法，所以將她送到了法國去。而我因為陰差陽錯進了娛樂圈，又很喜歡這份工作，所以沒再回義大利。」

「那暮爺爺說心結……」夏筱苒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難道暮爺爺以為你是因為怪他沒照顧好你母親，所以才回國三年都不肯去看他？」

聽到夏筱苒的話，暮寒愣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想了一下，開口說道：「怕是真有可能。」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下次去看爺爺時跟他解釋一下吧，這件事怎麼能怪他呢。」

「暮爺爺會很開心的。」夏筱苒勾起笑意，輕輕說道。

這件事說開了，再結合暮寒當年出國的原因，暮爺爺該明白他的苦衷了吧。

「苒苒。」想到今天小丫頭和爺爺的聊天，暮寒突然說道：「明年六月份你就該畢業了，想過以後做什麼嗎？還有下個學期要實習了吧？要不要到我這裡來？」

「實習的事情到時候看看學校怎麼安排吧，每一屆學生都不太一樣。」夏筱苒想了想回答道，「至於以後……」

「苒苒。」察覺到自家姑娘的猶豫，暮寒停下了腳步，伸手握住了夏筱苒的肩，認真地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

「有我在，你不必考慮經濟，也不用擔心時間，只需要聽從你的心，告訴我，想做什麼。」

「如果你還不知道，那我就陪你慢慢找。」他微微笑著，「我只希望你快樂。」

並不是多甜蜜的情話，夏筱苒卻生生濕了眼眶。

並不明亮的路燈下，那個曾經清冷矜貴，風華無雙的男人，一雙瀲灧的黑眸極認真地看著她，彷彿說的，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突然便想起《時有女子》里的一句話：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當時有多嚮往，如今，就有多幸福。

她何其有幸，真的遇到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