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個小公舉
「晚宴上的侍衛都是幹什麼吃的!」
「我爹不能就這麼死了!」
「幕後的人到底是誰!狗膽子這般大!」
「……」
大殿之上出現少有的激烈場面,眾人吵吵鬧鬧,臉上或憤恨或痛苦。
坐在龍椅上的季惟武臉色凝重,視線不知道投向何方,不言不語,似是不將下面的一切看在眼裡。
阿福站在一邊有些無奈,終是打算上前提醒一句,就在他跨出第一步的時候,季惟武終於開了口:「安靜。」
眾人吵得激烈,沒有聽到他的話,季惟武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了起來:「給朕安靜!」
頃刻之間,朝堂之上一片安靜。
季惟武表面上一直是溫和的,鮮少有發怒的時候,就算生氣到極致他也不會在明面上表露出來,頂多暗地裡處理掉。可現下,他竟是喊了出來,聲音里的怒氣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進而害怕起來。
「各位愛卿都別吵了。」季惟武俯視著下方眼裡的情緒看不分明,「昨夜當值的侍衛朕已經全部處死了……」
「處死!」一個男子站了出來朝著高台之上跪了下去,「微臣斗膽問一句,侍衛們全部被處死,那背後的主使可有查明?」
季惟武知道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聲音里有些無力:「沒有,他們無論如何都不開口,極有可能是死士。」
「用些手段的話總歸是會開口的吧。」
這口氣已是不敬,但季惟武卻沒出聲,他知道現在這般好多人都在等著捉住他的錯處,他半分也不能莽撞激起他們的怒氣。
「皇上。」
所有人齊齊看向說話之人,這人正是封清如的爹,權力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老臣有話要說。」
「愛卿請說。」
「昨夜,兵部尚書、禮部尚書、吏部尚書都在晚宴上丟了性命,此等大事,若是不能找出幕後主使,恐難讓大臣們安心,更是難讓百姓們安心。」
「對!」
「是啊!」
「丞相說得極是!」
「……」
附和聲一片,季惟武低頭看著丞相微微低頭臉上卻萬分平靜絲毫沒有為丟了性命的幾人傷心的任何情緒之後,在心裡罵了一句,但表面上卻無可奈何:「愛卿說的對,只是侍衛們已死,朕……」
「只要事情發生就總能查出些蛛絲馬跡,皇上若是政事繁忙,便交由大臣們來處理吧。」
「不用,朕會看著辦的。」
季惟武說完這話之後應付了幾句就退朝了,他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和這些老狐狸們周旋了。
下了朝他直接回了清心宮,晚宴上死了的那幾個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再者那些老狐狸都在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他得想辦法把事情給解決了,否則後果是他不敢想象的。
害怕泄露出去他故意放鬆守衛安排死士刺殺柳風語以及她的心腹的事實,他把昨夜當值的侍衛們連夜都給處理了,可其中,並不包括動手的那些人。
可恨!那些人竟是訓練有素,趁亂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他們不屬於封逸!到底是誰出的手還把燙手山芋扔在了他的手上!
季惟武越想越氣,怒吼了一聲把桌上的東西全部用衣袖掃了下去,連被杯中的水浸濕了的衣襟也不在意了。
「屬下參見皇上。」黑衣人無聲無息地跪倒在地。
「說!」
「柳將軍回府了。」
「朕知道她回府了還穿了官服,否則今日早朝大殿上的人是鬼嗎!朕還沒瞎!」
黑衣人伏得更低:「屬下有罪。柳將軍是後半夜回的府,動作有些匆忙。」
「看到什麼奇怪的人沒有?她的府中可有可疑的人?她身邊可有隨從?」
「都沒有,柳將軍是獨自一人回的府,身邊並無隨從,在此之前,屬下也派人查看過了,柳府中並無可疑的人。」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屬下告退。」
黑衣人一退下,季惟武像是卸下了包袱,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雙眼無神。該死的人沒死,不該死的人卻死了,真真是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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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皇上口諭的時候,原本靠在躺椅上的季惟溪不緊不慢地起了身利落地應答了。
她就知道某人會找上她,不過按她預算的時間,這口諭上門的稍有些晚啊。
「臣,柳風語,見過皇上。」
「愛卿平身。」季惟武看著數丈之外的女人微微地眯了眼,擠出些笑意來,「現下找將軍來是朕有些事想問。」
「皇上請問。」
「柳將軍昨夜遇襲之後怎麼沒了人影,朕派人去你府中查看也不見你的蹤影,讓朕好一通著急啊。」
「屬下有罪,讓皇上擔憂了。微臣昨夜受了傷疼痛難忍便先行離去處理了傷口,在醫館休息了好一陣才回府的。」
「哪個醫館?大夫可有御醫醫術好?柳將軍昨夜本不用這般的,朕會命宮中的御醫照看好你。」
「謝皇上關懷,昨夜微臣受到驚嚇一時糊塗了。至於澤光醫館,大夫名聲在外,微臣的傷已好多了。」
「那便好,柳將軍沒事就好,回府歇著吧。」
「謝過皇上。」季惟溪行禮之後便退下了。
沒等她進門,府里就傳出清脆的呼喊聲,又憂又急:「將軍,將軍!」
「清逸,怎又這般大呼小叫,不懂得禮數,被人看見可是要笑話的。」
「屬下知道了。」清逸壓低了聲音但腳下的動作卻還是很急,三兩步地疾走到她的身邊攙著她的胳膊進府,「將軍,您沒什麼事吧?」
「我這不好好的。」
「皇上沒問您昨天晚上的事?」
「問了。」
「啊?那您是怎麼說的!您昨夜回來的那麼晚,皇上……」
「我自有理由應對,你不用擔心了。」季惟溪對著她笑了笑,掙開了她的手,「我有些餓了,清逸你去幫我準備些食物送到書房來吧。」
「是。」
見清逸走開,季惟溪眨了眨眼抬腳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剛一坐下,她便揉了揉額頭:「你怎麼現在來了。」
「我每次來你都不歡迎啊?我的公主。」
「小心說話,隔牆有耳。」
「隔牆也是我的人,你怕什麼?」
從房樑上飄下來一個姑娘,怎麼描述她好呢?紅,鮮艷的紅。
她頭戴紅色梅花珠釵,點絳紅唇微揚,衣著繡花紅裙,足穿紅繡鞋,配上她渾身散發出的那股熱烈的氣息,真真像是一束妖艷的罌粟花,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她的魅力。
季惟溪撐著頭不看她,聲音懶懶的:「女魔頭是要嫁人了?禍害了誰家的好兒郎?還是為民除害找了一個男魔頭?」
「哎呦哎呦……」女子裝模作樣的捂住了心口,「心尖疼,我怎麼會認識你這麼個不憐香惜玉的女人。」
「行了別嚎了,等你嫁人我包份大禮送你。」
「真的?」
季惟溪換了換坐姿,微微挑眉:「不過也得你嫁的出去。」
「嫁不出去我就和你湊合了。」
「我心裡有人了,你快找別家吧,哈?」
「……生氣,懶得理你。」女子輕輕鬆鬆地一跳坐在桌子上擋住了季惟溪的陽光,「那些人我都處理好了。」
「少了幾個?」
「不多,五個。」
「好生安葬,銀兩一會兒給你。」
「嘖,你難得拿錢出來啊。行,我就拿著公主的錢花花,過過手。」
季惟溪瞥她一眼懶得說話,隨手拿過一本書來看。
冷不防地,她的衣服就被人從肩上扒拉了一下,露出了白色的布條。
「呦,哪個小情人給公主處理的傷啊。」
「你現在很閑?」季惟溪瞪了她一眼拉好了衣服。
「是挺閑的。」女子摸了摸鼻頭狡黠地笑了笑,「不過,不是我說,你對自己還真狠,受傷可以作假啊,你看看你這樣子,傷口說不定會留疤的。」
「這樣萬無一失,比起報仇受點傷算不得什麼。」
說到「報仇」兩個字的時候,季惟溪的眼裡出現短暫的迷茫,瞬間又消失了。不過,她的表情還是被旁邊的女子給注意到了。
「你……怎麼了?」
「我好像突然沒那麼想要……」季惟溪的話音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恢復了正常,「沒什麼。」
「不管怎麼樣,我都聽你調遣。」
女子莞爾一笑,吸了吸鼻子后跳窗而出:「走了。」
「謝謝。」
「見外吧你就。」隨風飄來的話語又消散在風中,季惟溪往外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
當初她四處逃亡,處境已然窘迫,但她也不知道怎麼的,見了倒在路邊一身鮮血的女子,終是不顧侍衛的反對將她救下。
如今看來,她沒救錯,上天終究是眷顧她的,給她送來了幫手。
傍晚時分,季惟溪無所事事有些煩躁,時間也還早睡不著覺,她只得披好外衫在府里走動著,想要消消心裡的憋悶。
走了走吹吹晚風,心情雖說好了些但憋悶終究還是積存的太多,一時半會兒難以完全消去。
正當她放棄亂轉打算回房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傳來不甚清晰的小曲:「怕相思,已思相,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恍然之間,她的心裡立刻劃過一抹奇異的感覺,下一刻,她不顧形象地逆風往書房的方向跑去,臉上滿是笑意,連呼吸似乎都是甜甜的膩味。
聽到聲響的時候,景沐瑤正在軟榻上躺屍,一下一下地盪著腿。
「誰?」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往外走去,忽而又聽到了聲響,不過這聲響並不是從門外傳來的。她停了下來,轉眼往窗戶那邊看了一眼:「誰在那裡?」
她試探著往窗邊走去,經過軟榻的時候不忘給手裡拿了支尖細的珠釵。
等她走到窗邊之後,猛地鬆了口氣。不是什麼人,立在窗框上的是一隻不知名的鳥,黑白相見,看著還挺好看。
「走了,快回你的窩睡覺去。」景沐瑤低聲地說道順便揮了揮手企圖嚇跑它,可它竟然不為所動,反而轉著滴溜溜的大眼睛滿含靈氣地看著她。
景沐瑤半驚半喜,她還沒見過這般不怕人的鳥呢。正在她企圖第二次揮手的時候,突然發現它的腿上綁著什麼東西。
不會吧,還真有鳥傳消息的事情……這是要有什麼驚天大秘密的節奏?
景沐瑤在心裡幻想著這消息會如何如何重大,然後她會被如何如何捲入驚天陰謀中,接著她如何如何機智聰穎,最終如何如何獨善其身活得萬人敬仰。
這一系列的幻想使得她賤兮兮地笑出聲來,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那隻鳥依舊在看著她,高傲地立在窗框之上,似乎在看白痴的樣子……
景沐瑤摸了摸心口,這鳥不會成精了吧?
晃走了腦中的胡思亂想,景沐瑤伸手過去解下了鳥腿上的東西。那是一支空心的小細棍,裡面果然嵌著紙條。
她呼了呼氣,暗搓搓的期待著驚天大秘密,等展開紙條的時候,她立刻湊過眼去在月光下把內容看了個清楚。
——吾好想你。
景沐瑤愣了愣后就笑開了,拿著紙條笑得花枝亂顫。
良久,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悠悠地啟齒:「我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