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個小公舉
「吁——」
馬車猛地停了下來,季惟溪護著景沐瑤的頭往後踉蹌了一下方才坐穩身體,聲音里有些微怒:「翹楚,怎麼了?」
駕車的方翹楚稍稍側頭靠向車門,雖說是回答季惟溪的話眼睛卻一直盯著車前方:「不知道是哪個不怕死的突然站到路中央,剛才我要是不及時拉住韁繩,身上又要添一樁人命案了。」
「江湖魔女還怕這個?」
「那倒不怕,不過送過來的人命我不稀得收。」方翹楚見站在車前方的人面不改色也不說話,只得伸出手指指向他,「喂,哪路的?實在想死等下輛車吧。」
「娘娘。」
站在車前的人終於開了口,這可一聲稱呼弄得方翹楚眼珠微動不由地轉頭看向車門,而裡面的季惟溪也是立時看向了景沐瑤,有些疑惑不解。
景沐瑤眨眨眼全然不知會是何人找上她,畢竟她已經是個「死人」。她想到這一點的同時季惟溪也是想到了,她按了一下景沐瑤的肩膀慢慢起身撩開車門帘望了出去。
「……封將軍?」季惟溪眼底的疑惑更甚,「封將軍怎會在此?」
「我來送小妹一程。」
「哥哥。」景沐瑤想到晚宴上的事終是起身從車內走了出來,「哥哥上車吧,妹妹有話正好想問問你。」
季惟溪見景沐瑤朝她點了點頭便放心地拉著方翹楚下了馬車:「你們聊,我們下去走走。」
「嗯。」
景沐瑤笑了笑看著她們兩個走開了些,這下她把視線投向了封逸,「哥哥,過來吧。」
車內軟榻小桌齊全,景沐瑤先行坐了下來,下一刻,封逸撩開車門帘點了下頭后坐在了景沐瑤的對面。
「嗯……哥哥,清如想問問,之前我們商量晚宴時你的死士只是假裝出手,可看那架勢……不僅柳將軍受了傷還死了幾個大臣,這是怎麼回事?是皇上指使哥哥這般做的嗎?」景沐瑤皺了皺眉,「可若是皇上指使,他又怎麼會收不了場……」
男人眼底一片幽深,望向她的視線看不出情緒,就連聲音都沒了往日的那股精氣神:「不是皇上的指示,是柳將軍。」
「嗯?」
「是柳將軍自己設的局。晚宴上出手的那些人都是聽命於她的,她受傷只是其中一個必要的要求,她的真正目的是殺了幾個大臣讓皇上落到無法挽回的境地。」說到這裡封逸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終於有所動容,聲音晦澀不明,「妹妹,如今你肯定很滿意吧。」
景沐瑤的心裡感覺有些怪異卻又覺不出這怪異出在哪,聲音自然就低了一些:「滿意?出了宮是感覺舒服了許多,哥哥心情不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為何……哥哥為何心情不好?」景沐瑤看著他的眼睛,手心裡不知為何出了層薄薄的汗,微微有些黏膩。
「為何,為何……」封逸似是被她問住了,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為何」兩個字,頭緩緩地低了下去,「皇上……」
「哥哥大聲些,清如沒聽到哥哥說了什麼,皇上怎麼了?」
封逸抬起頭來眼底亮晶晶的,景沐瑤心裡一緊:「哥哥你怎麼……哭了?」
「皇上死了,我的皇上死了。」
等景沐瑤聽清他說了什麼的時候,立刻眼睛瞪大,眼裡映出一柄刀來,隨著刀的靠近殺氣都重了些,瞬間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這是又要死了嗎……明明都快要好了啊……她這哥怎麼回事……黑化了嗎……
眼前刀光一閃,景沐瑤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好吧好吧,死就死,不就是重新寄存一個身體嗎?大不了她從頭再來,再找一次小公舉好了。
「砰!」
刀尖從耳邊劃過帶起一陣風,景沐瑤猛地睜開眼就看見深深扎進車壁的刀身和滾落在腳邊的石子,而封逸竟也是難以置信,維持著拿刀的姿勢停在了她的面前。
「住手!」
季惟溪進得車來立刻抬劍架在了封逸的後頸上,「往後退!退!」
景沐瑤面對著封逸,把他臉上的含淚帶笑看得一清二楚,突然之間,她竟是覺得封逸心裡定是極度的悲傷和絕望。
季惟溪抬高聲音:「快點!退後!」
「動手吧,我想死。」
季惟溪愣了一下,手上的劍未松未動,「你是誰?」
「呵呵……」封逸笑出聲來眼底的淚珠再也掛不住,直剌剌地滾出了眼角,「我是誰重要嗎?我活在這個世上的意義已經沒有了……」
景沐瑤的心裡顫了顫,聲音微抖:「你是愛慕皇上的人?可你怎麼會知道我沒死?我離宮的消息沒幾個人知道。」
「娘娘。」
景沐瑤吃驚地看著眼前高大的封逸縮小了一大圈,身材瞬間變得嬌小,就連方才粗重的男聲也變成了細弱的女聲。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開口:「……紫,紫月?」
「是我。」紫月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面目來,「娘娘,今日紫月本打算和你一起同歸於盡,如今看來,我得先走一步了。雖然嘴上不想說可心裡在叫囂著,所以,紫月還是要把這句話說出來。」
「娘娘,紫月以來生做牛做馬換得你再也不要成為他的女人。」
說完這一句,紫月的嘴角赫然流出血來,染紅了她淡色的唇。她笑著靠住了車壁,不再管季惟溪架在她脖子上的利劍。
「紫月,你這是怎麼了?你——」雖說紫月對她始終不是真心,可總也陪在她身邊不少日子,景沐瑤擔心地看著她,眼裡有些焦急。
「她定是吃了換骨丸。傳說食此丸者,身型異變,片刻之後恢復原樣,卻也同時會傷骨血,最終血流干、命耗盡。」
景沐瑤的眼底起了濕霧:「翹楚姑娘,可有什麼法子免死?」
「沒有。」倒是紫月先行出聲,「娘娘,紫月專門找的這種要命的毒藥,死了好,死了好……」
「季惟武被發配邊疆又沒有死,你如何要這般?」季惟溪收回了劍眼底卻並沒有同情,傷害阿瑤的人再有什麼理由她都不會原諒。
「沒有死……三天前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一群人打死在路邊。」紫月眼裡的淚落得越發狠了,「總有人容不下他,容不下!」
季惟溪愣了愣竟像是同樣中了毒一般靠在了車壁上,嘴裡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
「都是你害了他!從晚宴上你派人殺死幾個大臣欲要推給皇上的時候開始,你就在把他往死路上推!雖然最後不是你親手殺的他,可這一切都與你脫不了干係!」
季惟溪脫力了一般閉上了眼,一言不發。
紫月嘴角的血流得越來越多,可她卻笑得越發開心,最終,在閉眼前,她憶起第一次見到季惟武時的場景。
彼時,她因打翻了茶杯被五皇子拳打腳踢,疼得快暈過去的時候恍惚聽到一個悅耳的聲音:「五弟,何事使得如此生氣?一個宮女罷了,放過吧。」
那聲音竟使得她疼痛之餘清醒了兩分,掙扎著睜大了眼睛看清了面前人的樣貌。此後,她這一生為那副容顏而活,哪怕知道是利用,也無怨無悔。
最後的一口氣流失的瞬間,紫月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心底默默出聲:皇上,紫月來陪您了。
最後一抔黃土覆蓋好,季惟溪撐著劍鞘踉蹌著站起身,望著面前的土堆漸漸地失了神。
良久,來自身後的輕呼喚回了她的思緒:「小公舉。」
季惟溪壓下了眼底的情緒,不緊不緩地回頭:「我剛剛埋好了她,需要立個木牌刻上幾個字嗎?」
「不要了,讓她安安靜靜地去吧。」
「嗯,咱們走吧。」
再次啟程,幾個人的心情都不復最初的喜悅,季惟溪雖然極力地想要掩飾住內心的低落卻還是讓景沐瑤給注意到了。
「小公舉,怪不得你。」
「怎麼會不怪我。她說得不錯,雖然不是我親手殺了我三哥,可卻是我使得他最後落得這下場。」
「季惟溪,你夠了啊,晚宴上的那批人可都是我的,和你沒關係!」車門外響起方翹楚清脆的聲音,「要怪怪我。」
「翹楚,人是你的,可聽的是我的命令,你別往你身上攬。」
「你說你這麼——」
「夠了!」景沐瑤聽她們這麼一來二去的說氣血上涌再也忍不住了,「季惟溪,季惟武死了怎麼了!又不是你殺的!再說,就算是你親手殺的又怎麼樣!他之前想方設法要殺你的事你難道忘了嗎!如果現在死的是你不是他,他一定笑得開懷,不知道如何喝酒慶祝呢!」
這番話似是耗了不少氣力,景沐瑤說完之後便裹了被子蜷縮在了軟榻上,全身一絲不露在外面,身體一動不動。
季惟溪坐在一邊久久沒有說話,可自從知道季惟武的死訊以來攥著的拳頭終是鬆了開來。良久,她輕輕地躺在景沐瑤的身邊,兩眼望著車頂,聲音淡淡的:「阿瑤……真的不怪我嗎?」
「真的。」從被子里傳來的悶哼讓季惟溪低沉的情緒有了變化,她側過身緊緊地連人帶被子把景沐瑤摟在了懷裡。
三人本以為這下路程會順利,可沒想到還是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