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你例外
我將放在墓碑邊緣的手收了回來,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墓碑,語氣悵然地說:「思慕,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意思,爸媽努力維持著婚姻一個假象,讓我以為他們很幸福,很恩愛,我有最好的爸爸媽媽,幸福的家庭,那些過去太美好了,所以一旦美好的假象被拆穿,醜陋露出來,我錯愕,迷茫,在痛苦的邊緣上掙扎著,一次次,每當我向後面退一步,就有一雙無形的手將我往前推。不斷地接近深淵……」
「安安,你痛苦是因為你一直將自己放在深淵的邊上,你在注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你現在試著閉上眼睛,回憶快樂的事,試試看,還是痛苦嗎?」
思慕的聲音溫潤的就像是山澗的風,輕柔地吹進心裡,緩緩地,暖暖地,血液都是溫熱的,我緩緩地閉上眼睛,甚至能感受到那清風在山澗追逐。
我回憶著美好的事情,將快樂放大,悲傷漸漸地變成一個縮影,變成一個小黑點,毫無阻礙。
心裡如注入千束萬束陽光,暖洋洋的。
不是痛苦,哪怕這天地風起雲湧,冷風吹在臉上,髮絲飄揚,也是甜蜜。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思慕,你這次去法國,是不是進修心理學了,這麼懂人心。」
「別人的心我不懂,但我們也認識這麼多年了,又怎會不知道你的想法。」思慕笑了笑說:「安安,你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我說這些不是讓你不在乎伯父伯母之間那些恩恩怨怨,而是讓你學著從不同角度去看待事物,他們的初衷是讓你快樂,你是他們的女兒,生命的延續,沒人會去怪罪你,你更無須怪罪自己,還記得當初你跟傅夜擎走的時候答應了我什麼嗎?」
如何不記得,我答應了思慕要幸福。
我偏頭看著思慕,垂著眸子說:「以前看多了言情偶像劇,總覺得幸福來的很容易,笑著面對每一天就會幸福了,可當真正落實到自己的生活了,原來幸福簡單又難得,思慕,當初我答應的太爽快了,現在我有點後悔了,可以重來嗎?」
最後的話我是以玩笑的口吻說的,思慕半玩笑半認真的說:「安安,你的意思是想放棄傅夜擎嗎?如果是,那我真的求之不得。」
我們相視一笑,在思慕身上,我沒有找到戀人的味道,但他卻是我不可替代的知己,男閨蜜,想到當初自己曾想過跟思慕保持距離,我覺得那是最蠢的事,思慕不會要求我什麼,從來都只是我庸人自擾。
我揚唇一笑:「差點又掉進你的圈套里了,不過我很想知道,思慕,如果換做是你,會怎麼選擇,怎麼做?傅夜擎昨晚帶著傅瑤兒去了醫院見江秀琴,兩人都是一夜未歸,從知道他們要去醫院的時候我就一直忐忑的,現在看來,我預感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你知道嗎?傅夜擎就像是天邊無形的雲,哪怕他說一直在我身邊,我也覺得抓不住……以前的初安從來不會這麼沒自信的。」
如今的我,患得患失,老毛病一直未改。
當發現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變了,或抱著目的性的接近,那種感覺很不爽,很灰暗。
我曾一度以為跟林希就算不能馬上以姐妹相稱,但也沒想過她會跟沈映蓉一起做下那種事,她一直知道我媽害了我爸,卻能守口如瓶至今,著實佩服。
思慕忽然握住我的肩膀,將我板正面對著他。深邃的眸光沉沉地看著我說:「就算傅瑤兒知道了,那又如何?這件事跟你無關,傅家出事的時候,你才多少歲?更何況那時你還病著,作為父母拿錢救自己孩子的命,難道這要受到譴責嗎?這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事,沒什麼公平可言,也判斷不了是非公道,安安。愧疚可以有,但不能讓這種悲觀情緒覆蓋了自己的本心,我不管別人如何,只要你開心幸福,如果傅夜擎做不到這點,安安,無論如何,我都會帶你離開,因為愛你,我學會了成全,讓你沒有猶豫選擇幸福,如果我發現我的成全反而讓你更加痛苦,我何不自己來給你這份開心?」
思慕對我的感情從未放下,或許這輩子也放不下,它以後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轉變成任何一種感情,但不會消失。
我沉默了許久,思忖著思慕的話,然後抬頭迎著他溫情的眸光說:「我知道了。今天可能天氣太壓抑了吧,你看,消極的情緒都出來了,不過你放心吧,現在沒事了,你說對,爸媽想要的是我幸福,如果我一直沉浸在他們那些恩怨之中,那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我將身子轉正。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他們一直對我微笑著。
思慕陪著我在墓園待了一會兒,眼看著天要下雨了,他說:「安安,先回去吧。」
「嗯。」我閉上眼睛對著兩墓碑心裡念了一句:爸、媽,你們放心吧,我會幸福的。
有思慕在,我也不用去打車了,車子開進市區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思慕提議一起去悠然居吃飯,我一想到昨天遇到鄭美慧的事,趕緊搖頭:「還是算了吧,這悠然居我以後能不去還是不去了,免得又碰上鄭美慧,我跟她八字不合。」
不用點太透思慕也懂我的意思,莞爾道:「那好,我有一個法國朋友聽說在蓉城開了一家法國餐廳,不如今天我們去捧個場吧。回味一下當年在法國的日子。」
「也好,許久沒吃法國菜了,也挺想的,當初剛去法國的時候,我天天想念蓉城的特色菜,可後來吃習慣了,回到蓉城,還時常想念起在法國的日子。」
思慕在前面的紅綠燈口調轉了車頭,大約開了二十分鐘也就到了他所說的法國餐廳。只是有點不巧,我們進去剛找到座位,卻看到在我們側對面再往上的第三張桌子坐著的正是姚青檸。
她的對面坐著一名男人,看來是在這約見客戶。
我們剛落座姚青檸就看見了,應該說是看見了思慕,我在她面前可就是個小透明。
思慕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將目光收了回來,招手叫了服務員,這種淡漠就像是遇到了一名僅僅認識的人,目光下意識的看過去而已。跟朋友這種關係差遠了。
見思慕這種態度,我大概明白了什麼原因。
我喜歡的菜思慕都知道,不用問我就知道點什麼,姚青檸看著我們在,跟客戶談的有些不專心了,眼神幾次朝這邊瞟過來。
思慕肯定是能感覺到姚青檸朝我們這邊一直在看,他卻一直沒有回過頭,趁等菜的時間,我問道:「思慕。上次聽思誠說是姚青檸扶他回去的,這件事你找姚青檸問過了?她怎麼說?」
「她沒有承認。」思慕語氣淡淡地說:「回頭我又重新向思誠確定,雖然他那晚醉了,但誰帶他進房間的還是能知道,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房間,也只當那是一個夢。」
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以為這是一個夢,那還怎麼把持得住,這一個巴掌拍不響,傅瑤兒就算再醉,那也是該有反應的,有絲絲意識的,但那晚的事就這麼確確實實發生了,具體怎麼回事傅瑤兒肯定是難以啟齒,但這多多少少傅瑤兒應該還是有回應吧。
沒有承認,但不代表不是事實。
思慕能如此漠視姚青檸,那就說明思慕已經確認了是姚青檸在中間使了一點花樣。
傅瑤兒追思慕追的這麼明顯,姚青檸也喜歡思慕,面對姚青檸,傅瑤兒就是小白菜,根本就不是對手,稍稍一點動作就能讓傅瑤兒出局了。
我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瞄了姚青檸一眼,我也沒再看過去,悵然道:「如果沒有這茬事傅瑤兒估計跟思誠還有可能,這麼一來,傅瑤兒是不會願意思誠。不管這事到底怎麼發生的,終究已經成了事實。」
「或許時間能讓這件事淡卻,而且他們的事是個未知數,我看思誠倒是信心滿滿,或許會有不同的結局。」
我搖著頭說:「思慕,你不了解傅瑤兒,或者說你不了解女人,在傅瑤兒的心目中已經認定了思誠就是一個強……」意識到這三個字不好說,我跳過說:「她心裡認定了。就算洗白了,這在感情上是個污點,她就算找不到滿意的男人共度一生,也不會將就。」
不會將就一個強姦犯,哪怕就算她後來或許愛上霍思誠了,也註定悲劇。
「不管結局如何,這件事此時已經告一段落,經過這事,思誠老實了許多,也忽然變得成熟了不少。」
服務員將菜一一端上來,姚青檸那邊好似要結束了,她已經起身跟客戶正在說最後的話,沒一會兒客戶走了,姚青檸迫不及待的過來了,微笑著打招呼:「師兄,沒想到你也來這裡吃飯,剛才跟當事人討論了一下官司的事,沒有立馬過來打招呼。師兄不會介意吧?」
在我的印象中,這姚青檸可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公事公辦的那種,沒想到也能笑的這麼溫柔。
她的話裡面只有思慕,眼裡也看著思慕,我真正透明了。
思慕沒有抬頭,直接無視了姚青檸,氣定神閑的給我夾了一筷子菜,並說:「安安,多吃點,這家法國菜有沒有當年的味道?」
我知道思慕是故意的,配合著他說:「有那麼一絲絲法國浪漫的味道,不錯,下次還來這家吃。」
姚青檸面色很尷尬,也有些掛不住,卻努力保持面上的鎮定:「師兄,你這是還在生我的氣?你真的以為那件事是我故意的?師兄,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為什麼你不信我?」
聞言,思慕冷了臉色,將筷子放下,抬頭看著姚青檸神色淡淡的說:「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你會變成了那種人,青檸,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但現在,你讓我重新認識了你。」
最後一句話說的很重。姚青檸面色如灰:「師兄,我……」
思慕淡漠打斷:「姚小姐,現在是我的用餐時間。」
一句姚小姐,就如陌生人一樣疏離,姚青檸臉色蒼白一片,因為距離的有點近,能感覺到她的身子在發抖,這樣一個女強人,在法庭可是能讓對方的辯護律師啞口無言。可此刻她只是一個被情所傷的女人。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努力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說:「那……那我不打擾師兄用餐了。」
話落,她像一個逃兵一樣落荒而逃。
我緩過神來,都已經沒影了,我看著思慕問:「這會不會說的太重了?她畢竟是個女人。」
「我從來沒有把她當女人。」思慕重新拿起筷子說:「而且在這件事上,跟性別無關,我從來對事不對人。」
我拆穿思慕:「騙人。」
思慕淡定的補充一句:「對你例外。」
我笑著說:「這句話我要裱框起來,這是你今年送給我做好的話,我的朋友,我會珍藏一生。」
思慕毫不介意我將他的話意曲解,其實也不算曲解吧,不管我們是什麼關係,這話同樣適用。
這頓飯我們不想因為姚青檸而變了心情,重新收拾心情品味菜肴,吃好后思慕送我回去,他送我到門口,看著我進去就走了。
這個時間點,我想著傅夜擎一定是在公司。沒想到他既然在家裡,我剛踏進客廳,保姆說:「太太,先生說你回來了就去書房找他。」
書房?
傅夜擎搞這麼正式,是幹什麼?
「知道了。」我上了一節台階又退回來問:「那瑤兒回來了嗎?」
「沒有。」
傅瑤兒既然沒有回來,我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捂著肚子上樓,佳佳午睡了,今天本來佳佳要去幼兒園的。我沒送他去,先去房間里看了佳佳我才去的書房,傅夜擎站在窗前,窗帘拉開的,從他所站的位置往外面看,正好能看到門口的情況。
也就是說,他剛才看到了思慕送我回來,對於這點,我一點不心虛。敲了敲門,傅夜擎將身子轉過來,滅掉手裡的煙,語氣淡淡地問我:「去墓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