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他們只是普通人

逆著晨光，俞元愷這才注意到，原來高朗的瞳孔並不是純粹的黑，也不是大部分中國人的褐，而是墨色之中帶著一抹沉鬱的藍，平時看上去好像是黑色，然而在充足的光線下，便能偶然折射出這種動人的藍色。

高朗的長相很出色，但並非是東方人所欣賞的那種出塵如仙，而是更具有侵略性，眼尾一挑時看上去真有幾分邪氣，讓人油然想到一個詞：不安於室。眼底若再配上這抹近乎妖異的藍，便越發顯得輕浮佻達，玩世不恭。

俞元愷忽然心頭一緊，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這瞬間握住他的心臟用力攥了一把，讓他下意識的彎了一下身體。

這讓他有些恍惚，反應似乎也變慢了一點，頓了頓才說，「一個朋友教的。」

高朗很驚訝。他驚訝的不是那位朋友竟然肯將這樣的拳法教給俞元愷，而是——俞元愷竟然也有朋友？！

他忽然覺得自己昨晚對俞元愷所下的定論，可能要重新修改一下了。

高家是個傳承有序的大家族，祖輩們為後世子孫留下的，並不僅僅是大量財富，更重要的是那些一代代傳承下來的、普通人幾乎很難接觸到的知識和秘聞，以及一些如今市面上根本看不到的大災難之前留下的古物。

身為繼承人，高朗自然也閱讀過那些古籍。

在大災難之前，有一種職業叫做和尚，他們居住在廟宇之中，奉行無數清規戒律，超然世外，以求修行。然而即便是得道高僧，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清心寡欲，總還是會有些凡塵俗想。

只要是人就總有各種紛雜的念頭，連和尚尚且能夠破戒還俗，何況俞元愷還身在紅塵之中？

也許自己之前只是想得太誇張了，俞元愷再天才，他也還是個人。他當然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交朋友，有自己的興趣和偏好，為了「今天吃什麼」這種問題發愁。也許將來他還會談戀愛，結婚生子也說不定。

這麼想著，再看向俞元愷時，高朗的眼中就含了笑意。他一雙眼睛彎起來，看上去就心情很好的樣子，讓只不過說了一句話的俞元愷有些莫名。

「俞教授。」高朗忽然開口，「我請你幫個忙好不好？」

找不到俞元愷的弱點可以去針對，那就直接用誠意說話吧，把自己的要求擺出來，讓俞元愷提條件。人類之所以是人類，就是因為會思考，會權衡，也會選擇，不是嗎？

「什麼？」俞元愷感覺今早好像什麼地方都不太對勁，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高朗，以至於他的應對，似乎總是慢半拍的樣子。

幸好他的臉上多年如一日沒什麼表情，所以高朗也看不出來他此刻的局促。

他笑著說，「關於海洋開發這方面的項目，我有心想跟俞教授合作，不知道俞教授意下如何？不管你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只要我們高氏能夠做到，就會盡量滿足。我是帶著最大誠意的，希望俞教授認真考慮一下。」

俞元愷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點頭道，「好。」

他回答得那麼爽快，倒讓高朗一怔，「好的意思是你會考慮，還是你答應了？」

難得見他有這樣迷糊的時候，俞元愷心裡忽然滋生出了一點極細微的喜悅，就像是終於從高朗身上發現了不該存在的東西，這讓他覺得，高朗身上原先那種不可捉摸難以把握的似乎都淡了一點。

俞元愷有些慚愧，他這時候才意識到，其實自己心裡對高朗是懷有一點偏見的，而這偏見毫無由來——或者一定要說的話，也只來自於高朗的容貌，實際上他對高朗並不了解，以貌取人，貿然做出定論，並不恰當。

「我答應。」俞元愷回答。

高朗有些驚訝。他雖然提出建議，但實際上是等著俞元愷開條件，然後彼此你來我往一番，最後才會達成一致意見。結果俞元愷不按常理出牌，讓他有一種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不過高朗很快笑了起來，他隔著窗戶向俞元愷伸出手，笑容燦爛的道，「那麼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俞元愷握住他的手，低聲應道。

在這一瞬間，兩人似乎都察覺到了一點十分微妙的觸動，然而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又各自撇開眼，並未繼續深究。

達成了合作的高朗心情大好，下車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又跟著俞元愷去海邊釣了一回魚。

這回主要是為了搜集鱗片，所以數量有點多。畢竟按照高朗的要求，要降低成本，自然需要提高對原材料的利用率，俞元愷也需要經過反覆的實驗，才能找到最好的辦法。

只不過這樣一來，處理出來的魚肉就顯得太多了些，就算高朗和俞元愷都是河鮮海鮮愛好者，一時也吃不完。

結果讓高朗大開眼界的是，俞元愷帶來的料理機竟然還有製作小魚乾的功能！

「我好像沒有見過這種料理機賣。」高朗有些疑惑的問。如果有的話，他早就買了。

俞元愷淡定的點頭，「是我自己改裝的。」

哦對，他是個科學狂人，這方面的技能一定已經點到了滿級。高朗頗有些羨慕的砸了咂嘴，這可真是個相當實用的技能啊！他有些好奇的問，「你這車上還有什麼是改裝過的？」

「你應該問有什麼是沒有改裝過的。」俞元愷說。

他竟然會開玩笑！高朗心裡覺得很有趣，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俞元愷對自己的態度似乎產生了一點變化，至少說話不再是一個字兩個字的蹦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俞元愷顯得活潑了許多？

他從善如流的問，「那有什麼是沒有改裝過的？」

俞元愷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間，高朗確信自己從他眼中看到了一點閃爍的笑意，他認真的想了想，回答，「沒有。」

高朗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俞元愷說了一個冷笑話。可惜他這個唯一的觀眾一時腦子當機，沒能給出恰當的反應，以至於顯得這個冷幽默如此失敗。

他還想說點兒什麼補救一番，但俞元愷已經低下頭去鼓搗他的料理機了。

最後兩人帶著一大包小魚乾和一大塊礁石，滿載而歸。回程的時候高朗恍惚覺得，他們這一趟出來，不像是來工作，倒像是來郊遊，而且還帶了土特產（小魚乾）和紀念品（礁石），從頭到尾好像悠閑得有些過分。

尤其是高朗自己，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俞元愷在做，他感覺自己從頭到尾都在圍觀，顯得特別的遊手好閒，以至於俞元愷說要回去時都沒什麼真情實感。

車開出去一段距離之後，他才發現不對，「這好像不是去北京城的方向吧？」

「你不是要去高氏的基地嗎？」俞元愷十分自然的道。

「你送我去？」高朗脫口而出，然後才意識到自己這麼震驚好像有點不合適，他咳嗽了一聲，「我是說，回去之後，我自己乘坐磁懸浮列車過去就可以了。」

城際之間只能以磁懸浮列車通行，各個基地也幾乎都分佈在列車線路周圍，一來能夠對線路行成有效保護，避免遭到變異生物破壞，二來也方便人員和貨物往來。畢竟堡壘車造價昂貴，用來探索還好，用來運輸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而高氏的基地跟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並不是一個方向，要過去的話必須要繞遠路，所以高朗之前沒有想到俞元愷竟然是打算送自己過去。

所以那天的電話他果然都聽到了。

對於高朗的拒絕，俞元愷沉默片刻，道，「聽說高氏基地掌握有不少獨家技術。」言下之意，他並不是專門送高朗，而是希望過去參觀一下。

高朗不由一笑，「那麼我就代表基地歡迎你了。」

俞元愷的車開得又快又穩，因為看不見車窗外的事物，所以高朗最後在這種靜謐安穩之中，無聊得睡著了。感覺只是眯過去了一秒鐘，下一瞬間他感覺身體陡然往前一倒，醒了過來。

高朗張開眼睛，便看到俞元愷面色嚴肅，眉頭緊皺，把車開得東倒西歪，像是喝醉了沒有扶穩方向盤似的。他的身體也跟著前後左右的搖擺，若不是系了安全帶，說不定就要被甩出去了。

「怎麼了？」高朗迅速的清醒過來，問道。

俞元愷頭也不轉的道，「一群變異鳥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