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預見

方瑾在一個漆黑的隧道中摸索，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只是不停地向前走，可前方彷彿永無盡頭。她不知道怎麼會來到這裡，周身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到一絲光亮，為了抑制內心的絕望與恐慌，只能不停地在黑暗裡行走。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眼睛開始微微的發酸發漲，好像有光線鑽進她的眼皮，刺得她張不開眼睛，眼淚在酸脹的眼眶裡彷彿要噴湧出來，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小瑾！小瑾！」

是爸爸媽媽，她循著聲音的方向奔跑，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強，她看到他們的身影就在前面，她拚命地向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卻眼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慢慢消失在無邊的黑暗裡。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和痛苦襲上她的心頭，她悲傷的癱倒在了原地，眼淚像潰了堤的洪水涌了出來。

此時，一束強光彷彿從遙遠的地方瞬移過來，猝不及防打在她臉上，她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穿著白大褂，鼻子上架著金絲眼鏡，打著小手電筒正翻著她的眼皮。眼球有點乾澀，她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

「患者醒了，通知下家屬。」

她看了下四周，這是一間病房，她頭上纏著紗布，腿上打著石膏，這是醫院，可是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她試圖竭取一些記憶的片段，大腦卻一片空白。

「我的寶貝，你終於醒了。如果連你也……」是奶奶，護士扶著她步履蹣跚地走進來。

「奶奶，我怎麼在這？爸爸媽媽呢？」

「你爸爸媽媽……」奶奶的眼眸黯淡下去，幾欲出口，聲音卻如鯁在喉，擺了擺手，拭了眼角的淚，這時她注意到奶奶的頭髮，彷彿一夜之間全白了。

「小瑾……」爺爺快步地走進來，那架勢恨不得長了翅膀飛過來。

「爺爺，我爸爸媽媽呢？」

「你爸爸媽媽……」他低下頭，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奶奶握住了她的手，剎那間彷彿一股電流擊穿身體，像被卷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洞中，周圍的世界在一瞬間虛化了，腦子裡有無數的片段像電視機的噪點閃動，又不停跳換著頻道，在她來不及反應的瞬間，這個世界又重新歸元，漸漸清晰，可是眼前的景象卻使她感到驚異，她的面前是一個公墓前，墓碑上刻著她父母的名字，上面是他們的遺像，後邊站著黑壓壓的一排親友。她的手上捧著一束白菊，胸前別著白花。

瞬間，周圍的一切又虛化了，她驚恐的睜大眼睛，世界在一片混沌中又慢慢地清晰起來，她又回到了這間病房。

「奶奶，爸爸媽媽……不在了？」

「小瑾，那天晚上你們在高速路上出了車禍，你爸爸媽媽已經……」

她的腦子轟隆一聲，就像她在那場漫長的夢裡見到的，爸爸媽媽走了，離開她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那種巨大的絕望和痛苦從漫長黑暗的夢境中蔓延到現實，她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噙著眼睛里的淚，然後大聲的哭了出來。

接下來因為她的身體情況需要留院觀察，所以她在醫院裡又休養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班主任帶過班裡的同學去看她。數理化成績好的邱凱經常過去給她補課。丁曉柔每天放學后都去陪她，周日不用上課她就在醫院陪她一整天。

丁曉柔的英語好，是班裡的英語課代表，也是個樂觀開朗的女孩，除了給她補習語法單詞外，有時在病房裡給她講笑話，講學校里和鄰居間雞毛蒜皮的小事。有時推著她到外面曬太陽。爺爺奶奶每天給她做很多好吃的帶醫院裡，無微不至悉心照顧她。誰也心照不宣，不在方瑾面前提她父母的事了。

「小瑾，我上次教你的那道方程式會解了嗎？」邱凱幫她補了一章向量后又問。

「我把步驟演算一下，你幫我看看。」她飛快地在草稿紙上把過程一步一步寫出來。

「行啊，天資聰穎，夠資格做我徒弟。」他用鉛筆輕輕敲了敲她的頭。

「邱凱，你少貧嘴，就你這兩下做我的師傅都不夠格，還能做小瑾的師傅?我都不好意思收徒弟啦，你倒好意思。」丁曉柔揶揄道。

「邱凱，你這師傅肚子里沒墨水，撐死了做個唐僧，話癆。」

「阿彌陀佛！」他單掌立於胸前，深深地作了個揖，「悟空，八戒，你們又耍貧嘴，氣煞為師，可惱可惱！」

方瑾和丁曉柔笑笑的用手甩過去，想呼他兩下，他手疾眼快的伸出手來擋，那時，方瑾一觸到他的手，大腦像被電流擊中般，眼前的一切開始快速移動，慢慢地虛化又清晰起來，腦子裡有無數個片段不斷閃，像跳屏的頻道，在她眼前的邱凱被幾個人圍著，在推搡中一雙手把他推了下去，徐凱重重的摔落下去。一段長長的階梯下，他攤開四肢，沒有動靜的仰卧在地上，頭部滲著血，像楓葉一樣紅的鮮血。

眼前的一切又在她的驚詫中虛化，空間瞬移般，她的眼前還是邱凱嬉皮的笑臉。

「你丫愣著想什麼呢？我走了啊，還有幾章，我明天放學過來接著給你講。小瑾，在這段時間內別太想我哦。」他嬉皮笑臉地說，邊說邊把書碼進書包里，沖她擺擺手。

「得了吧，傻缺才有功夫想你。」丁曉柔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著。

「邱凱……」方瑾回過神來，憂傷的望著他，心裡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抿了抿嘴唇，「你……注意安全！」

「好咧！」他用手揩了揩鼻子，表情忽然凝重起來。

「小瑾，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因為你是我認識的最勇敢，最善良的女孩，你一定要好好的，像向日葵一樣每天面對著陽光生活。」他清秀白凈的臉上揚起一個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丁曉柔眼眶一濕，邱凱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看著視野里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方瑾的鼻頭一酸，這恍惚間所見是疲勞，虛弱產生的幻覺？心裡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第二天丁曉柔一放學就過來了，本來她要和邱凱一起過來，但是邱凱的班最後一節課拖課，她就先過來了。她先幫方瑾補習了今天講的那節課的語法和一些新單詞的用法。可是這一天方瑾卻過的很忐忑，看書也是心不在焉。

「小瑾，愣什麼呢？趕緊把這個語法記一記，你呀心不在焉是不是想邱凱呢？話說邱凱那小子怎麼還沒來？」丁曉柔邊說便用圓珠筆尾撓著頭。

方瑾確實是心不在焉，總感覺昨天眼前閃過的片段是那麼真實，車禍后醒來那天，眼前不是也閃現了父母的公墓和祭奠的場景嗎？一想到這，不禁覺得渾身開始冒冷汗。

手機鈴聲響起來，是邱凱。

「小瑾，我下課晚了，我現在過去的路上，今天給你補新課，我還買了你們都愛吃的烤串。等著我——」嗶嗶，斷了。方瑾看了看手機，又打過去，鈴聲一直響著，卻無人接聽，她和丁曉柔無奈的撇了撇嘴。

「小瑾，你有沒有覺得邱凱他……」

「他怎麼啦？」方瑾百無聊賴的翻著單詞表。

「他喜歡你呢。」丁曉柔弱弱地說。

「對，我也喜歡他，我還喜歡你，咱們從小一個小區，一個單元樓長大，不管什麼事我們都形影不離。咱們仨這輩子是永遠的鐵磁。」

其實方瑾知道，丁曉柔一直喜歡著邱凱。是一個女孩對異性的戀慕。

他們三個從小住一個小區，住一個單元樓，父母間都認識，從小就玩在一起，長大了上同一個離家近的小學初中，又拼了命考上同一個重點高中。她和丁曉柔文科同班。邱凱分到理科班。但是他們仨還是相互照顧，經常在一起玩。

丁曉柔也不是小時候流鼻涕的小屁孩了，她已經是一個少女了，她的心事方瑾一直都知道。但是她平時嘴刁，愛和人唱反調，尤其和邱凱終日嬉笑打罵，說起來也是小女兒情態。邱凱也是個一根筋傻乎乎的憨子，哪能洞察這女兒心思呢。

眼看著太陽快下山了，天漸漸地暗了起來，邱凱一直都沒來。

「這小子，說來又不來，一定跑去別的地方野了，買個屁的烤串，都自己一個人吃了。」丁曉柔忿忿的說。

「天晚了，管他呢，你先回去吧。」

「好了，那你把今天我給你講的再看看啊--」這時丁曉柔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喂，媽媽，在醫院和小瑾呢--啊？」她一下子愣住了。

「小瑾，我媽聽邱明叔和惠姨說邱凱進醫院了，從很高的台階上摔下去，腿骨折了，頭也磕出了血。這怎麼辦呀？」方瑾的腦子一下子轟隆一聲，愣住了。

「曉柔，我--」

「小瑾，他們說就在隔壁急診大樓，我馬上推你過去。」

不由分說，丁曉柔一把把她推出去，下了電梯又跑到隔壁樓搭了電梯上去。正好邱明叔和惠姨跟著推車進來，邱凱頭上滲著血，身上摔的全是傷。很快被推進了外科。

方瑾坐在急診室門外走廊的長椅上和丁曉柔焦急等待著，也慢慢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她想在她車禍后醒來的那一天，人生中很多事情確實發生了改變，不僅是父母的離逝，還有眼前閃現的異象。從那一天開始，她開始不斷地預見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