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爭氣的兒子
第01章爭氣的兒子
第01章爭氣的兒子
西門員外的兒子很爭氣,居然考了個舉人,令人大跌眼鏡啊。
可不是嗎?那個知州府驕女也愛上他了呢。
但是,這個西門員外是個混蛋,他怕自己的兒子配不上知州驕女,於是就想叉開這婚事。五月底,果然這個西門員外不知道哪根筋出了問題,親自抱著鹿茸山參拜訪知州府。打著哈哈將舉人兒子貶了個遍,直說不配知州驕女。
何知州安能不明?冷臉待客,算是退了親事。此事一出,兩家親近多有知曉。黃同知在何知州手下為官,數月來聽了些閑言碎語,也替上官不值。
黃華是黃同知嫡子,得他厚愛嬌寵。平日里遊手好閒,不學無術一概不論。只有一條,不得與呼延慶標來往。黃華得了父親大人嚴令,數月來見了西門舉人只作不識。
他與上官彩雲年紀一般,向來交好。上官彩雲被呼延慶標退了親事,閉門大哭,傷心斷腸。何知州氣得不行,後悔當初沒將女兒許給姬遙。
黃華看在眼裡,也暗恨呼延慶標。悄悄尋了呼延嘉利幾次,並未尋得。今日見了,專程邀請。
五味軒雅間一番暢飲,呼延嘉利聽出個大概。原來這小公子希望自己上知州府去提親,迎娶何小姐。
蘇雲卿憋著一口氣,愣是沒笑出聲來。替公子們斟滿酒杯,悄悄退出門口。宇文副翼見她跑了,看一眼笑顏逐開的呼延慶標,偷偷跟出門去。
蘇雲卿立在門口,掩口輕笑。眼睛彎彎,睫毛閃閃。
宇文副翼笑著看她「你笑甚?」
「獃子。」
宇文副翼撓撓頭,「呵呵。」
蘇雲卿見他一副傻樣,疑惑道「你不知道?」宇文副翼替她整整略偏的帽子「我知道。」
「知道,你還問?」蘇雲卿嗔道。
「黃公子並不知情。你怎能笑話他?」宇文副翼同她講理。蘇雲卿白他一眼「咱們公子能去提親?」宇文副翼咧嘴一笑「不能。」
蘇雲卿笑道「所以,黃公子這頓是白請了。」宇文副翼仔細看她「你原是惦記這一頓飯!?」蘇雲卿提高嗓音「我可沒有。我家公子又不吃,你家公子吃的多些。」宇文副翼小臉通紅「我家公子……公子……」
蘇雲卿見他羞惱,扯他一把,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過說笑呢!」宇文副翼立刻閉了嘴,獃獃看著她。
宇文副翼一日一日見著長高,蘇雲卿卻一點不變。宇文副翼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了一些的蘇雲卿,開口問道「怎麼你都不長?」
蘇雲卿晃神抬頭「什麼?」宇文副翼小聲道「沒什麼。」他二人湊在一塊,小聲嘀咕,屋內卻是笑語不斷。
呼延慶標弄清了黃華宴請呼延嘉利的緣由,獨自揀菜飲酒。偶爾看看美人柔媚側臉,含笑不語。
沈公子與黃華兩個輪番勸酒,已經灌下去數壺竹葉青。呼延嘉利暈乎乎的撐著桌面,笑道「在下不行了。」下午還有一堂課,再喝下去,定要耽誤。
黃華左右搖晃行過來,一拍桌子「姐夫,男子漢怎能說不行呢?」他是慣常逃學的,倒無所懼。呼延嘉利擺擺手「在下已經說過,不能去提親,當不得公子姐夫。」
黃華急道「我姐姐可是傷心多日了,見了姐夫,一定開心。」
眼見黃華快要靠攏,呼延慶標不動聲色撥開他手,左手舉杯笑道「這等事情,怎好勉強?」
他不摻還好,一出聲。黃華怒斥道「西門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等事體,與爾何干?」
呼延慶標開口碰了一鼻子灰,收起笑臉。「黃公子喝多了罷!」黃華脖子一梗「我沒醉。西門舉人有高門攀附,我姐姐傷心斷腸,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呼延慶標啞然失笑,「西門某並無此意。」沈公子見好友與他爭執,笑著起身,賠禮道「西門舉人勿怪,黃公子酒醉失言。」
黃華正要斥責他幾句,蘇雲卿開門喊道「公子…有請柬。」呼延嘉利撫額,睜開眼「什麼請柬?」
蘇雲卿見她醉了,取了茶盞,倒杯涼茶喂她喝下。自懷中摸出請柬「諾。」呼延嘉利笑著收了,並未拆開。
頭遍鐘鳴,宇文副翼恭敬道「公子,鐘鳴了。」呼延慶標撩袍起身,上前攙扶呼延嘉利。黃華打開他手「哼。」轉頭對呼延嘉利道「姐夫,咱們不去課室,再喝些可好?」
呼延嘉利迷迷糊糊「不可不可。」就欲起身。
黃華求道「那咱們只飲茶,可好?」呼延慶標見他小孩子脾性,笑道「既在五味軒,怎好不去課室?講學知道了,又要罰抄書。」
呼延嘉利聞言,笑了笑「黃公子!」
黃華白面通紅「姐夫,何事?」
呼延嘉利嘴角一勾「課室不去也罷。」
「恭敬不如從命。」
揮手命書童出門喚酒,沈公子沖他一揖「我去課室了。」黃華回道「去吧,去吧。」
呼延慶標遲疑喚「姬公子。」
呼延嘉利笑著抬頭「何事?」
「姬公子當真不去?」
呼延嘉利微笑抬眼,揉揉昏沉沉的腦袋「我醉了,不想去。你也不去罷!陪我喝酒可好?」
呼延慶標柔聲道「愚兄怎好逃學?下學便來尋你,切莫先走!」呼延嘉利頷首。呼延慶標看她一眼,帶著宇文副翼出了門。
門一合上,呼延嘉利媚顏一沉。黃華關切道「姐夫?」呼延嘉利不答。蘇雲卿提起茶盅小心走上去,替她添了涼茶。
呼延嘉利抬手飲盡,沖著熏醉的黃華抱拳「在下先行一步。」黃華不依不饒「姐夫怎能食言?」
呼延嘉利笑笑「在下只說不去課室,並未答應閣下什麼。課室,定是不去的!」說完,扶著蘇雲卿出了門。
一路下到山下,路邊有個涼棚,支著簡陋的茶攤。守在山下的馬夫聚在一處,吃茶賭牌,倒是熱鬧。
王勝見主子下山,有些奇怪。迎上去問道「小姐,下學了?」蘇雲卿沖他眨眨眼,王勝連忙住口,自去路旁牽馬。
姬府要招馬夫,老王頭推薦了在鄉下的大孫子王勝。小夥子老實勤快,為人憨厚,如今只有19。
主僕三人駕車回了姬府,王勝去馬房喂馬,蘇雲卿扶著呼延嘉利回房。呼延嘉利一路昏沉,到了閨房,倒在床上沒了聲音。
蘇雲卿打來清水,小心擦凈她手臉胳膊。又替她褪了外衫,蓋好薄被。關了房門,退到花廳。花廳窗帘密閉,有些黑。蘇雲卿走到廳角一屁股坐下,倚著椅背發獃。過了許久,房樑上風聲乍起,落下一位白衣公子。
陳聚名摺扇輕搖,踱到她對面坐下。「有心事?」蘇雲卿不理。陳聚名哈哈一笑「你也會有心事?」
蘇雲卿瞪他一眼「就興你唉聲嘆氣,不許我發獃晃神?」
陳聚名搖搖頭「牙尖嘴利。」
蘇雲卿冷哼一聲「遊手好閒。」
這句卻是中了陳聚名的痛處,自免了官職,他被責令守在姬府,成了看家護院的侍衛。
呼延嘉利醒來后,閻君不見蹤影。他卻不敢違令亂溜達,老實候在此處,渾身說不出的彆扭。
聽了蘇雲卿一句,冷了臉不說話。二人相對無言,各自沉思。到酉時,裡間傳來呼延嘉利聲音「蘇雲卿。」
蘇雲卿輕快的跑去,陳聚名起身出了門。
「宮主,可好些了?」蘇雲卿出言關切,小心扶著她喝茶。呼延嘉利靠在綉枕上,理了理長長青絲。「無事了。」蘇雲卿埋怨道「就是賭氣,也不好喝那許多!」呼延嘉利嘴角一牽「本是高興飲酒,誰知負氣而回。」
蘇雲卿搖搖頭,替她掖好被子。立在床邊,小聲道「宮主,奴婢覺著秦御史不好!」呼延嘉利一笑「我知。」
蘇雲卿疑惑道「奴婢不明白。」呼延嘉利閉著眼,靜了片刻。「他今日表情與我。」蘇雲卿一愣「那您怎說?」
「我無話。」
沉默半晌,呼延嘉利緩緩道「人世五年,並不很長。咱們細細看罷。」蘇雲卿笑道「您是看個清楚,再回地府?」
呼延嘉利點點頭「他在地府便胡言騙我,人世複雜何止地府?再等等罷!」蘇雲卿笑眯眯點頭,想起宇文副翼早上的話,又沉下臉去。呼延嘉利聽她收聲,溫言問道「怎麼了?」
蘇雲卿走到妝台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宇文副翼說我沒長個子。」呼延嘉利睜開眼「你怎說的?」
「我什麼也沒說,只作沒聽見。」蘇雲卿靜靜望著鏡中小人兒,泄氣道。呼延嘉利知她難受,寬慰「小姑娘個小也是常事,哪比男子生長快速?」蘇雲卿點點頭,不再看鏡子。「許是吧!」
門外王婆喊道「小姐。」蘇雲卿回望呼延嘉利一眼,迎出門去。王婆一個人站在槐樹下,撐著把黑油紙傘。見了蘇雲卿,邁到房檐下。蘇雲卿見老婆子雖然撐了傘,衣服不免被秋雨潤濕。斥責道「既是下雨,還來作甚麼?」
王婆笑道「西門公子下午來尋小姐,我家老王頭依您吩咐把他請走了。您看,可要告訴小姐?」
蘇雲卿笑道「不必了,他再尋,便讓他進來吧。」王婆疑惑道「您前兒才說攆,今兒怎麼就不攆了?」
蘇雲卿沒好氣「哎呀…王婆。你就少問些罷!」王婆被她推一把,笑起來「我老婆子話多麼?嘿嘿…」一邊笑一邊沿著石徑往門房去了。
蘇雲卿盯著眼前細密雨幕,想起到人世的半年,有些悵然。
古槐搖擺,黃葉漫天。陳聚名輕輕落下樹來,搖著摺扇款步上前。一襲白袍迎風飛起,輕薄而乾燥。
蘇雲卿見他白袍翻飛,奇怪道「雨絲細密,為何你卻如在廳中?」陳聚名走過她身邊,眼梢一提,搖搖晃晃進了花廳。足下,並無半點水漬。
蘇雲卿好奇的追進去,央道「陳大哥…」
陳聚名眉毛也不抬「茶。」
蘇雲卿輕快的泡好,遞予他,乖巧垂立。
陳聚名掀開茶蓋,撥了撥茶葉,淺淺酌一口。讚歎道「哎呀…真是好茶!」
蘇雲卿低頭撇撇嘴,當然好茶。此乃地府彼岸花,豈是尋常人能喝得?
呼延慶標下學帶著宇文副翼高高興興去五味軒匯合,已是人去樓空矣。微微失望,尋到姬府,老王頭滿臉怒色,惡語攆人。呼延慶標著實不明呼延嘉利的心思,坐車回了西門府。
老孫頭見了他,悄悄道「少爺,管家請您去後院。」呼延慶標奇道「有事嗎?」老孫頭拉過宇文副翼,「老頭子不知。」
因他不管家事,西門喜貴很少找他。呼延慶標搖搖頭,轉去了後院。後院是下人的居所,栽著簡單的花木,通共只有兩進房子。西門喜貴帶著老婆孩子住在頭一進東廂,倒也舒適。
沿著小徑尋去,院里悄無聲息。呼延慶標走進去,各家房門緊閉。只有頭一進東廂開著門,隱約有女人哭聲。
「少爺。」東廂里眼尖的西門喜貴迎出門來。呼延慶標見他滿臉嚴肅,問道「有事?」西門喜貴神神秘秘湊近來「進去說。」
二人進了東廂,西門喜貴輕輕關上房門。呼延慶標這才注意到,地上跪著個哭泣的黑衣婦人。西門喜貴的老婆蘭香見他進來,連忙行禮「少爺。」
呼延慶標坐到正中的木椅上,蘭香端了杯茶給他,歉然道「茶葉不好,少爺別嫌棄。」
呼延慶標接了茶,擱在桌上,詢問道「何事?」自他進門,西門喜貴夫妻二人就站在了門口。地上本來哭著的女人,也噤了哭聲,只是抽氣。
西門府上下總有三四十人,西門喜貴管了多半事宜,女僕卻是歸他老婆蘭香管的。他沖老婆使個眼色,蘭香上前一步恭敬道「少爺,請您來是有關表小姐的事。」
「表妹?」呼延慶標沉下臉來,肅聲道「可是查到下落了?」
「沒有。」蘭香老實道。「昨夜奴婢巡房,碰巧撞見馬二嬸鬼鬼祟祟在新房燒紙。拿了她來問,卻不好定奪。」
蘭香本是大夫人貼身丫鬟,大夫人仙逝前將她許給了西門喜貴。她在西門家也有三十來年,素來沉穩,深的西門家信任。呼延慶標聽她一說,明了五分,指著地上婦人,怒道「是她?」
馬二嬸聽他發火,嚇得一哆嗦,磕頭大哭道「少爺,老身沒有害過表小姐啊。」
「你想嚷得全府皆知?」西門喜貴出聲喝道。馬二嬸趕緊捂住嘴,小聲哭起來。
呼延慶標站起身來,冷冷道「你老實說清楚,本少爺不追究你!你去新房給誰燒紙?」
馬二嬸只是哭,不作聲。
蘭香低頭溫聲道「馬二嬸,喜貴請了少爺來,自然是替你做主的。你只把那背後支使的人說出來,我保你無事。」
馬二嬸活了半輩子,哪裡聽不出話中意思。奉雪嬌丟失一事害得五夫人重病,少爺徹查。西門喜貴夫妻二人偷偷安插了眼線,時時注意著下人動向。
她是四房夫人馬氏的親嫂子,蘭香不好審問她。此時溫聲哄她,不過叫她把矛頭指向四房。呼延慶標沒來,她抵死不說,興許能矇混過去。呼延慶標來了,她就是五夫人的親娘,怕也要被打斷了腰。
馬二嬸心中權衡一番,若是照實說,她這老腰怕是要報廢了。眼珠子一轉,哭道「少爺,老身聽說表小姐死了有些心疼,才悄悄去燒紙的。
呼延慶標斥道「誰說表妹死了?」
西門喜貴管教府中下人,第一條就是不得亂嚼舌根。聽了這一句,氣道「誰傳給你聽的?我非打斷他的腿。」
蘭香拉他一把「小聲些。」西門喜貴順了順氣,對著呼延慶標道「少爺,府里最近安靜的很,絕無人傳言此事。」他轉頭對著馬二嬸哼道「可是你害死了表小姐,前去燒紙,求她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