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SPC5518
「獵戶說什麼家禽被妖怪咬死,八成是騙你的!我剛看他把家禽全送到村東口的一家紅牆大戶了,還說一定要留你過完除夕。」陸離一進門,便急著把實情告訴蘇白,蘇白卻似乎並不吃驚,只是嗯了一聲。
「你也知道了?」陸離愣了愣,只見蘇白留給獵戶家一張字條,便開始收拾行裝,桃木劍也重新背起來。等一切準備停當,他對著陸離說道:「趁著天不亮,回去還能趕上早課。」
「這是怎麼回事啊?」陸離簡直一頭霧水,但蘇白沒打算說,繞開他就推門出去,陸離也只好急急跟出去。外頭還是凌晨,天黑黢黢的,飄著零星雪渣,陸離凍得縮了縮脖子,一路小跑跟在蘇白旁邊。
兩個人從村東口上山,陸離便指著村口這戶高牆人家說:「道長你看,這就是獵戶剛剛送家禽的那戶人家。」他視線落在這家氣派的玄色大門上,看到橫樑上有塊牌匾,寫了兩個字,卻並不認得這兩個字念什麼,陸離皺起眉:「這牌匾上寫的什麼?」
蘇白冷瞥他一眼:「你不識字?」
「我這不是……失憶了么……」又被扣分了,陸離一陣委屈,牌匾上是古體象形文字,他哪裡認得啊!
蘇白沒說話,自顧自朝外走,陸離嘆了口氣,憋悶地跟著。兩個人沙沙的腳步聲你追我趕地響了一會兒,陸離終於憋不住道:「道長,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認識字?」
沒想到,這次蘇白倒沒出口傷人,只是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淡淡道:「不識字,也好。」
陸離奇怪地看著蘇白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這個人有點孤獨。
正看得出神,腳底下忽然被什麼絆了一腳,陸離一個踉蹌,噗的一聲撲倒在雪地里,他感覺小腿被四隻小爪子蹬了一下,有什麼東西踩著他跑掉了!
陸離一滾身坐起來,氣得晃掉一頭一臉的雪,正要找找這個絆倒他的元兇,就看見蘇白冷著臉站在他面前,一臉的不高興。
你是四肢不協調?還是小腦不發達?
陸離輕易讀懂了蘇白的臉色,他現在有點討厭那個所謂的「生物連接」了。
「那個……雪地里有東西把我絆倒的……」陸離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自己像是被老師抓包的小學生,被蘇白的氣場逼得下意識解釋起來,但又覬覦他的淫威,聲音越來越弱,說到最後,自己都有點不信了。蘇白看了他一眼,忽然轉身往回走了兩步,蹲下來,陸離連忙站起身,跟過去,只見地上有一溜小爪子印,一路順到村子里。
「這是?」
蘇白扭頭看向陸離,他頭頂還頂著一團雪,眉毛和睫毛都被雪渣子染白了,他提起桃木劍,對著他頭頂削了一下,陸離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緊閉雙眼,劍刃碰都沒碰到他半根頭髮絲,劍風卻凌厲掃過,雪渣子立刻飛散了,等陸離緩過來睜開眼,蘇白已經收起桃木劍站起身。
「雪貂。」蘇白丟下這兩個字,匆匆朝村子折返回去。
等到蘇白和陸離兩個人趕回獵戶家,天已經蒙蒙亮。他們到底是晚了一步,暴雪初歇,小院里厚厚的一層積雪上一個貂洞連著一個貂洞,院子里打獵的器具撒了一地,折斷的折斷,啃毀的啃毀。柴房、廚房、廂房沒一處地方不是一片狼藉,獵戶的卧房門是打開的,獵戶媳婦蜷縮在角落裡直哆嗦,屋裡像是被洗劫過一般,地上零落這瓦罐碎片和好幾張扯爛的獸皮。
「獵戶大嫂!」陸離立刻衝過去安慰著發抖的女人,拉著她到床邊坐下:「發生什麼事了?」
「白毛黃鼠狼……手臂那麼長……滿屋子都是……有幾十隻……」獵戶媳婦喃喃著,似乎真的被嚇到了:「也不知道從哪裡進來的,見什麼咬什麼!」
「獵戶大哥呢?」陸離去給大嫂倒了杯熱水,遞過去,順了順她的背,好言問道。
「那些東西把獸皮全叼走了,往村東口跑了,當家的去追了……」
蘇白聽完這句,當即轉身衝出院子,陸離又寬慰大嫂幾句,也不放心的追出去。只見蘇白衣袂翻飛,施展了輕功似的,腳程飛快。陸離追得辛苦,遠遠看著他沖向村東那戶人家,腳踩紅牆竟如狸貓般輕盈,飛身翻牆而過,陸離被這行雲流水的動作驚呆,等到回神跟上去,卻見一隻只白糰子,順著這戶牆根排水的溝渠,下蛋似的擠出來,瞬間沒入雪裡,雪浪便朝著村口鋪陳開來。
陸離忙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去,眼看那東西跑得飛快,他顧不上多想,奮力一撲,整個身子死死壓在一處鼓包上,脖頸邊上嗖地冒出一隻毛乎乎的小腦袋來,他立刻雙手收緊,死命把它裹在懷裡。
雪貂發出吱吱的嘶叫聲,小爪子努力撲弄著,積雪被他刨起來一堆。蘇白追出來,就看見陸離趴在地上,整顆腦袋都要被雪埋了,只露出漆黑的一隻丸子髮髻,雪貂的小腦袋從他脖子和肩膀的縫隙間鑽出來,死命地往外抻著脖子。
蘇白嘴角一抽,走上前去一隻手拎著雪貂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著陸離的后領子,把兩個傢伙都解救出來,然後兩個傢伙一左一右在他旁邊同步甩雪,雪渣子濺了他滿臉……
「謝謝……」陸離道了謝,拍乾淨頭上身上的雪的功夫,蘇白已經像綁點心似的,把小雪貂五花大綁,用一根麻繩拎著,小雪貂委屈地吱吱直叫。
「哎呀!幸好蘇白道長你來得及時,家裡禽畜才沒事!」這時候,家主人和獵戶都出來了,家主人是個慈祥的老頭兒,好言好語地跟蘇白連連道謝:「蘇白道長,快點進來喝杯茶,這眼瞅著就是年關,你可不能回去呀!你說萬一這妖物再來一趟,我們可怎麼好……」
「要我說,咱們今晚就把這妖物打死,掛在村口,看他們還敢不敢來!」獵戶想起家裡被禍害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哼哧一聲,瞪著那隻雪貂。
「你弄死它,它報復你的,那還不沒完沒了,除妖除到明年也不見得除得完……」陸離見小雪貂嚇得直哆嗦,一側身擋在它前頭,偏頭瞥向一邊低聲嘟囔了一句。
雖說聲音小,獵戶也是聽見了的,他一愣:「誒,我說你這個小道士,怎麼向著妖怪說話?」
「行了,進屋說吧。」蘇白冷聲打斷,徑自進了院門,他走進院子掃了一眼關牲畜的圈,才走進堂屋,找地方坐下,一派從容的模樣,似乎對這裡很熟悉似的。
幾個人剛落了座,戶主老頭子便沏了茶給大家喝,陸離皺皺鼻子,只覺得清香好聞,是自己從未聞過的茶香。
「這是鳳椿山頂的雪蓮花蕾,蘇白道長最喜歡了。」老爺子嘻嘻笑著,這戶的老夫人這時也拎著食盒進來,拆開來,裡頭是滿滿兩層精緻的茶酥,她每樣挑了一隻,先遞給蘇白一盤子:「蘇白道長,你的房間早準備好啦,這兩天就住下吧?」
蘇白看了她一眼,捏起一隻酥餅,點點頭。二老立刻舒了口氣,臉上笑開了花。陸離在一邊默默啃酥餅,看看蘇白,又看看二老,皺起眉,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這家可比獵戶家闊氣得多,廂房也多得是,陸離樂得不用和蘇白擠一間房,自己獨享一張床。而且這床褥被面都是頂好的料子,被子里棉花也是喧軟,比道觀里不知要強上多少倍,陸離舒服地在床上裹著棉被直打滾,準備好好睡一覺。可剛閉上眼睛,便聽得隔壁小雪貂吱吱的叫喚聲,攪得他心煩意亂。
陸離坐起身,琢磨一下以蘇白的性子,該不會已經對小雪貂嚴刑逼供了?腦子裡浮現出蘇白道長往雪白雪白的小雪貂身上潑雞血,貼咒符,拿桃木劍劈來劈去……上輩子陸離就是個對小動物沒有抵抗力的人,可大概是在實驗室里折磨小白鼠太久,身上都有戾氣了,沒有任何一隻小動物待見他……現在,想到小雪貂可能被虐待,陸離半刻也坐不住,推門出去就想敲蘇白的門,剛跨出門檻,他卻愣住了。
「小道士!小道士!」
細細的聲音喊著自己的名字,他側耳分辨著,這動靜好像是從蘇白的房間里傳出來的,他朝蘇白的房門看過去,那聲音就繼續道:「小道士,你放了我吧,我保證不再惹禍了!」
陸離皺起眉,忍不住推門進去,只見那隻小雪貂換了個姿勢,被五花大綁在桌子腿上,正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嘴巴動了動,竟是說出人話來:「小道士,你行行好,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