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終(上)
從眼睛的高度判斷,似乎這是一隻......
是它!
李繁炌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是它,隆順號從木骨都束帶回來的那隻黑豹!!!
它怎麼會在這兒?
下一秒,李繁炌氣的渾身發抖,是李繁煜!他想置爺於死地!!
怎麼辦?李繁炌緊張的掄了掄眼珠子,喊人嗎?會不會激怒那畜生,直接咬...?
他摸索著身後的牆壁,又冷又濕,這個洞肯定是剛挖不久。
「噗嚓」,李繁炌一腳踩進了水窪中,他靈機一動,豹子怕不怕水?
黑豹仍不緊不慢的向前移動著,喝出一團團模糊的霧氣。
讓李繁炌失望的是,水窪的水少之又少,僅僅一指肚厚,不對,他猛然將手指湊到鼻尖,次奧!這哪是什麼水窪!分明就是這畜生的尿(sui)!
人在面對的危險的時候,腎上腺的升高速度遠勝過腦迴路的運行速度,李繁炌死死的盯著那雙越來越近的綠眼珠,依稀記起誰說過,豹子都是獨行俠,一般在夜間活動,速度極快,遇上豹子...比遇上獅子老虎可危險多了!!
李繁炌嚇得眼淚水不停的往外飈,救命,救命啊,母妃快來救我!!!
忽然,黑豹停住不動了,就在李繁炌心中升起一絲希望的時候,它呼的向前一躍,憑直覺撲向李繁炌的雙眼,它知道只要把這個東西抓出來,其他部分就好辦了。
李繁炌嚇得半點兒聲響也發不出,抱著腦袋往旁邊一閃,那黑豹撲了個空,「嘭」的一記悶響,腦袋撞到了坑壁上。
李繁炌不敢耽擱,連滾帶爬的往相反的方向骨碌,黑豹被激怒,發出拉鋸般的咆哮,一爪子抓穿了李繁炌的肩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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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起風了。
吳十在景山上兜兜轉轉,甚至掀翻了好幾堆積雪,依然毫無所獲。
感受著寒風的冷冽,吳十背對著風,咦?他似乎聽到了稀碎的砂礫掉落的聲音。
等尋到那處深坑的時候,吳十看到的竟是這樣一番場景:一人一豹緊緊依偎著躲在深坑中避風的角落,互相取暖。
「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吳十輕輕搖了搖眼前的孩子,一張臉凍得青紫可怖,他懷中的豹子也好不到哪兒去,懨懨的撩了撩眼皮,像只慵懶的大貓。
動物的世界,吳十不懂,他將李繁炌交給沈嬤嬤后,想了想又返回來將豹子一起帶到車上。
李繁炌在半昏半醒之間,深刻體悟到先生曾經告訴過他們的一句話:人心險惡,猛於禽獸。
至於為什麼吳十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昨晚吳一告訴晴嵐:裴氏暗派裴家軍在海上擊殺端王一家。
然而...裴卿之卻親自護送瓊州號回京...
晴嵐不再猶豫,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李繁炌...姐是救定了!
新年的第一天,眾臣進宮朝拜。
李繁煜一夜好眠,被宮人們伺候著換上簇新的大朝服,身材飛揚的往太和門走去。今天,就是今天,他將成為大順的皇儲,這是母后昨夜悄悄告訴他的。
而李繁炌...哼哼,一個庶出,有什麼資格跟爺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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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醒嗎?」
見明冉垂首走出內室,晴嵐立刻上前詢問道。
明冉搖頭,開始斟酌著下藥方,「沒有,幸虧這孩子底子好,要不然...」
要不然現在肯定死翹翹了,在這一點兒上,晴嵐深有體會。
只是大過年的,不吉利的詞兒不能提。
抬頭看了一眼座鐘,現在是下午兩點整,不知道宮裡這會兒怎麼樣了,晴嵐考慮著要不要將此事告知皇上。
宮裡很不好,裴氏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朱元容!!」裴氏被坤寧宮的宮人們死死攔著,歇斯底里的扑打著眾人,「你把我兒子弄哪兒去了!?!」
儘管畫了厚厚的妝,但朱元容的臉色仍舊很差,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一天天的腐爛,卻無能無力,她也快崩潰了!
「你的兒子?!」朱元容壓抑著心中的悲慟,聲音尖銳的刺耳,「本宮怎麼會知道你的兒子去了哪裡!」
皇上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不,你們不知道,皇上他快要死了!!!
她,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她怎麼能不知道呢!
裴氏猙獰的瞪著朱元容,忽然,她看到了躲在眾人身後的李繁煜。
是他,一定是他!他怕炌兒奪了他的皇儲之位,所以,所以...
裴氏撲通跪在了地上,淚流滿面,哀聲求道:「皇後娘娘,求您了皇後娘娘,您要怎麼罰我都可以,二皇子他是無辜的!皇後娘娘,六皇子一定知道炌兒在哪兒,求您放了炌兒吧皇後娘娘...」
邊說邊砰砰砰的磕頭,很快額面上血紅一片。
朱元容被裴氏的變臉功夫唬的一頓,看來李繁炌是真的不見了。等她回身看兒子,卻見李繁煜扭頭蹬蹬蹬的跑了。
難道...李繁炌的失蹤真的跟煜兒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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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凌晨,真正的順乾帝李德晟病逝,在朱元容和李德旻的安排下,棺槨被悄悄地運進了皇陵。
無聲無息,死後連帝王最後的尊榮的也享受不到。
十三哭的不能自已,在他心裡,李德晟是比父母還要親近的人,如今,這人卻永遠的離開了他。
晴嵐看著尚未完成的皇陵,心中一陣唏噓。
想當初,眾王爺陪著景泰帝來參觀皇陵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不想才幾年的時間,順乾帝的皇陵尚未修好,人就已然故去,還死的那樣面目全非。
從皇陵回來,在人前還要保持得體的笑容,晴嵐怕十三露出破綻,叫吳十直接將馬車駛進二門。
「父王,母妃!」瀠泓牽著烆兒上前問安,小孩子最喜歡新年,他倆也不例外。
晴嵐待要開口讓兩個孩子離開,十三卻先她一步,將孩子們抱起回了心鄉居。
這樣也好,讓孩子們陪陪他吧。
「王妃,」意嬋匆匆福了一禮,低聲道:「那孩子醒了。」
醒了?「我去瞧瞧。告訴永禧,王爺這幾日乏了,誰來也不見。」
意嬋面色一紅,「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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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李繁炌怎麼也沒想到,救自己的人會是十三嬸兒,這個...這個在母妃口中...從來都沒擁有過一個好詞兒的女人。
晴嵐探了探他的額頭,見那小子抿著嘴向後躲,不悅的瞪了他一眼:「躲什麼?」
李繁炌不再閃躲也不吭聲,醞釀了半天的謝語生生堵在了嗓子眼兒里,堵得他這個難受!
晴嵐試完他的溫度又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兒,還是有點兒熱。「餓不?想吃點兒啥?」
李繁炌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大半的眼瞼,「不餓,剛才有個姑姑喂我吃了粥。」
姑姑?說的是意娟吧。
彆扭孩子。「那你好好休息,不必著急回宮。」晴嵐說完準備起身離去。
「嬸...嬸娘?」李繁炌叫住了晴嵐,耳根莫名的開始泛紅,「我...那個...和我一起的那隻黑豹呢?」
晴嵐心下一軟,「吳十幫你照看著呢,能吃能喝,比你精神。」
「嘿嘿...」李繁炌笑點低,笑完又覺得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鼓起勇氣看向晴嵐的眼睛,不知怎的,他的眼眶瞬間又熱又濕,「謝,謝謝您。」嬸娘的眼睛...很溫柔,沒有母妃的狠厲和母后的陰沉,以及...祖母的不屑。
晴嵐提唇微笑,「要謝就謝你舅父,嬸娘就當是還他一個人情。」若當日裴家水師傾力包圍海上,瓊州號必寡不敵眾。
提到裴卿之,李繁炌眼前一亮,「嬸娘,能不能...能不能將我送到舅父那裡啊?」
晴嵐心下瞭然,看來這孩子已經知道李繁煜被立為太子的事兒了。「你...確定要去太倉?」你知道這樣的選擇意味著什麼嗎?
「我...我...」儘管李繁炌極力掩飾,但晴嵐還是眼尖的看到了他眼角滑落的淚痕,李繁炌故作堅強,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疼。「父皇不喜歡我,母妃她一心讓我去掙...可是她卻從沒問過我願不願意...弟弟們視我為勁敵,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我死...」
這孩子,心裡頭萬念俱灰啊。
「...所以我想去太倉,也許,也許...」
也許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標也不一定。晴嵐頜首,「行,這事兒嬸娘來安排,你好好養病。」至於其他的,比如裴貴妃,晴嵐提也沒提。
李繁炌乖巧的點頭,直到晴嵐離開外間,他的表情才冷卻下來。
李繁煜,我現在動不了了你,不代表著將來也動不了你...
你給爺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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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貴妃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會是一個懦夫,竟然逃到了太倉!
對兒子的怒火和失望依然沒有讓裴貴妃放棄爭儲的決心,皇上的訓斥和皇后的禁足也沒能將裴貴妃擊垮,但晴嵐的一席話卻讓這個女人徹底絕望了。
「別再等了,皇上他...已經不在了。」晴嵐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掩飾心中的哀傷。
「放屁!」裴貴妃不顧體面和教養,對晴嵐橫眉怒目,「你胡說八道什麼呢!皇上他...」
「不要自欺欺人了,」晴嵐懶得看她,「你早就知道皇上受傷一事。」
不,不可能!裴貴妃狠狠的揪著衣襟,仿若溺斃之人,那,那勤政殿里那個人...
晴嵐無情的打破了裴貴妃最後一絲幻想,「是皇上的替身。」只待李繁煜再長大些,便會暴斃身亡。
也就是說,李繁煜已經是「真正」的皇帝了!
「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肅王和陸氏一直態度曖昧,原來是緩兵之計!
怪不得哥哥不爭,原來,原來...皇上早就不聲不響的布置好了一切!
「哈哈哈哈...」裴貴妃笑的瘋魔,「朱元容,朱元容...哈哈哈哈...」什麼帝后情深,原來只是演戲而已!
「哈哈哈哈...」謀劃了這麼久,原來自己在人家眼中只是一個跳樑小丑!!
「舒晴嵐,」裴貴妃將凌亂的頭飾一把甩到地上,嗓音極其陰柔,「你知道嗎,你一定會死的很慘。」你不過就是個踏腳石而已,你以為李繁煜是什麼好鳥!!
晴嵐淡然一笑,「舒某之事,就不勞娘娘記掛了。」說完便出了內殿,雪如白鵝,鋪天蓋地。
自此,裴氏移居皇廟,帶髮修行。朝中裴氏一黨,幾近罷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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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太後娘娘是怎麼想的,也許是閑的太無聊,也許是受人攛掇,順乾四年八月十五的中秋宴會上,太後娘娘分別賜給端王和肅王美人十個,側妃兩位。
晴嵐面色無波,聽著端王和太后在大殿上你來我往,目光幽幽的看向太子李繁煜。
半年過去,你就想出這麼點子伎倆?還是上不得檯面的那種,後宮女人們的微末之計,根本不值一提。
李德旻和晴嵐交換了一個眼神,失望,沒錯兒,就是失望。失望這位太子殿下的格局和心胸太小。
李繁煜也失望不已,因為太后戰鬥力太弱,沒說幾句話都被端王統統給懟了回去,美人和側妃自然不了了之。
朱元容像個幕布一樣坐在「皇上」身側,像是死了一般。她的心,也的確是跟著李德晟一起進了墳墓。
如今朝堂之上,太子李繁煜「舉步維艱」。
內閣四大臣,張居正和舒晴嵐是一夥兒的,婁閣老是肅王的人,唯一一個有血脈關係的外公(朱國公),卻幾乎不問政事,一心撲在研究武器裝備上。
兵部被端王把持,戶部和吏部被在肅王控制之下,肅王和舒晴嵐表面上矛盾不斷鬥爭不止,結果卻是嚴黨被一一排擠在外。
林家、潘家、岑家...武將們同氣連枝,根本撬不開縫隙,朝堂是穩固了,可自己這個太子卻是一點兒話語權也沒有!
年僅七歲的太子迫不及待的想要權利,因為他早就發現,這個「父皇」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