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孫嬤嬤回到春堂園,老太太坐在熱炕上看新送來的鞋墊花樣子,見她進來笑道:「看清楚了?」
孫嬤嬤應了聲,從袖子里拿出錢雲送的玉鐲子,笑著回道:「賞了老奴這個,跟在老夫人身邊這麼久對首飾也懂些,大小姐如今說話也甜,一直央求老奴在您面前給她說好話,回來的時候,她還將屋裡的蘭花送來了。要是擱以前,哪能從她身上拽下二兩肉來,這回您也該放心了,平日里疼著她些,自然那些東西全會回到您手上。」
老太太抿嘴樂,擺擺手:「她賞你的收了便是,我知曉你看中了廚房馮氏家的女兒,緊著時候把事情辦了,免得到了大冬天凍得誰都受不了,縮頭縮腳的多不美。雲姐兒就是學了她娘的性子,不懂變通,女人端著骨氣做什麼?男人哪管你心裡想什麼?他們只知道不能讓女人甩臉子,管你心裡怎麼想?如姨娘雖說身份下賤卻會討人歡心,想來雲姐兒她娘一直都沒懂。」
老太太將花樣子遞給孫嬤嬤:「讓她們就照著這些做罷。雲姐兒肯軟,我心裡也能鬆口氣。不管怎麼說她才是我嫡親的孫女,我更願意偏她幾分,老爺與我夫妻多年雖有爭吵,可情意甚篤,他的意思我不能違背。錢秀再討喜也是個庶出,自小和如姨娘待在一起,學的自然是小家子氣的那套。她們當能瞞過我的那雙眼,真是自作聰明。」
孫嬤嬤將玉鐲子收好,走到老太太身側給她揉肩,輕聲道:「大小姐嫁給鄧家的兒子未免虧了些,六皇子尊貴,二小姐的身份配不住人家。老夫人別嫌奴才說話難聽,如姨娘是個眼皮子淺的,只管將自己女兒送進去,再受寵也只能做個側王妃,大小姐不一樣,她是錢府正兒八經地小姐,光靠著京城柳家的名聲別人也得高看幾眼,是當得起王妃位分的,老夫人想光耀錢家門楣,倒不如壓在大小姐身上有勝算。」
老太太皺緊眉頭,細細沉思一陣:「我在想想。阿浩近來總被如姨娘攛掇著做些落臉面的事,你明兒抽空去敲打敲打,免得讓她張狂得忘了錢家的規矩。」
「老奴曉得了。」
老太太歇得早,孫嬤嬤伺候著躺下才退出去,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話老太太聽進去了,倒不是她因為收了錢雲的好處而幫著說話,她只是太明白老太太的心思了。
錢雲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整個人都精神多了,聽父親講課太過無趣,她剛開始還聽得認真,往後便坐不住在一旁的冊子上用小筆勾畫起來,抬頭看了眼朱照,見他坐姿筆挺,凝心聚神地聽著,心裡暗嘆治國安邦之道與她有何干係?
她的心裡只裝得下小家中的家長里短,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罷了。如今只是將心口上的人挖開,重新放了他進來而已。
前世她只對鄧遠才一人動過真心,嬌縱任性的脾氣並未改過,如今卻對怎樣討男子喜歡摸不著頭緒,想來她該去找於寧商量商量才是,兩個人想總比一人苦耗腦力強。
於家人向來對她親和,以往但凡在錢家有半點不痛快她就會和於寧擠幾天,兩人年歲相仿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後來錢雲被逼遠嫁欽州兩人才疏遠了,聽說於寧嫁了一個憨厚老實又能幹的男人,幫著父親一起打理鋪子,不求大富大貴,日子過得自是舒坦。
錢雲嫁出去后本該到過年的時候都來探親,錢家人不願意見她,程家又怕她回來訴苦,觸怒了皇親國戚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錢雲自打出嫁沒回過一次晉州。
中午那會兒她只讓人給銅雀傳話說自己有事出府一趟便徑直離開了,朱照正要往錢浩給他備得小園子走,見錢雲腳下生風,走得甚快,皺了皺眉。
見過了錢雲別緻的一面,朱照對她賢淑溫雅的樣子只覺得好笑不已,他總覺得錢雲不會就這麼算了,被人欺負了,推進水裡光嚇人有什麼用?
他聽過錢家的事,本來不以為意,尋常家宅的鬥爭哪能敵得過錯綜複雜的宮廷?這一次他卻覺得十分有意思。
他在晉州待的時間不會短,藏在深處的心應該也不會覺得無聊孤寂。
「京城那邊有什麼消息?」
恆晟低聲道:「並沒有什麼異常,正如您當初同二皇子說好的,宮裡無人敢虧待娘娘。聽聞皇上曾去看過娘娘,只是……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皇上摔門而去。」
朱照搖頭失笑:「她向來是那種性子,以前就是父皇哄著她。她心太硬和石頭一樣怎麼捂都捂不熱,是人都會累,更何況那個人是皇上。」
他一直知道父皇心裡橫著一道難以越過的溝壑,這個天下最為尊貴的男人一直用最真的心對待母親,可母親心裡卻裝著別的男人,便是尋常人都難忍受。自己的妃子為舊情人說話,父皇震怒處置母親,不過是藉機想讓母親清醒罷了。
錢雲在一處不甚寬敞的小院子前停下來,於家不缺錢財卻沒有那些富貴氣派,只在吃食上講究幾分。
守在門口的下人見她來了,笑著迎上來:「錢小姐去京城走得匆忙,我家小姐本來還想看您去,您這會兒可是大好了?」
錢雲點點頭:「不過是小風寒,我家外祖擔心,勞你記掛。我這就進去看你家小姐去,你去忙的罷。」
她說完抬起裙擺往進走,頭髮後面的髮帶隨風飄蕩,顯得她的身子單薄而柔弱。
於寧正準備用午飯,剛舉起筷子就見門口進來個美艷溫婉的人兒,抿嘴笑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這會兒才來見我?聽說府中有位長相俊美絕倫,性情孤傲的尊貴皇子在,什麼時候能帶我去見見尊顏?」
錢雲頓時哭笑不得,無奈道:「我病了那般久怎麼不見你問我好不好?當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以往白給你送好物了。」